古武当碑考

百尖山(刘振年)

<p>古武当山,五峰耸峙,峰峰相连,顶顶有庙。北顶真武庙,由来已久,远追唐宋,庙前依山势分上、中、下三层台院。中层不大的石铺小院内,现留有历代碑刻三十余通。穿过小院,拾阶而上,真武殿就坐落在北顶最高峰。陡峭的石砌台阶,门口的一对小型石狮,以及院内的大部分石碑,都是采用的白色砂岩(玄武岩)石材,这些石材显然不是就地取材,但不知取自何处。而从这些碑刻的风化程度,石砌台阶的磨损度和石狮子的沧桑感,显然已有很久的历史。而院外道路和一些老房子等用的就有很多是就地取材的红色页岩(片麻岩)。难道古武当山上的页岩石不能做碑材?为什么要吃力费劲地从别处弄上来这些白石头做碑呢?它们又取自何处呢?</p><p> </p> <p>这些碑刻从明清到民国,各个历史时期都有,说明真武庙在历朝历代都有重修,而年代比较久远的都风化的厉害,有的已不复存在。听说原来有唐宋时期碑刻,真武庙就是从唐代开始兴建,但已无实物考证。上世纪八十年代,武安县志办的老师曾登上此山考察,当时山顶还留存有明代嘉靖年的碑记。而今天现存最早的一通碑刻,是一通圆首碑刻,碑身高大,但由于风化严重,仅碑额有几个不大的字迹:“比八天玄帝老爷”,从其形制看,应为明代遗存之物。</p> <p>  其次是清早期碑刻,也是唯一的一通龙首古碑刻,碑首为蟠龙透雕,雕刻精美,气势不凡。额有“玄天上帝”四字,可惜碑身两面刻文皆严重风化,字迹隐约看得出有很多的捐资名单和数目,而碑记内容、年代均无从辨认。走访山下常杨庄的一位李师傅,说他年轻时经常攀登武当山,山上曾有顺治、康熙年的碑记,可惜今已无从查找。而这通龙头大碑,极有可能就是清代早期的碑刻,也是山上仅存的一通龙头大碑。</p> <p>此外,还有一通雍正年的石碑,立在小院左侧靠里面的位置,白沙岩石质,但已看不到碑记内容,依稀可辩“雍正四年四月”几个字。从整个院落内现有碑刻占据的位置,可以看出,这些碑刻还是原来以年代先后竖立的位置,先者占据主要的显眼的位置,后者立在次要的靠边缘的位置,基本上没有什么挪动和搬移。</p><p> 现在能收集到的碑文,也就是《武安文物志》上的一篇“乾隆四十六年重修碑记”为最早,但原碑已不可考。其碑文简短,文中曰:“兹有武当山之西南山顶,有救苦观音圣像三尊,年深日久,风雨损坏,于是...沙武二县,秉铎幕化,善男信女,喜舍资财,共成圣事...”由此可知,至少在清代,此山即称为“武当山”。由于此山为武安、沙河两县之界山,所以两县人民“喜舍资财”,共同修庙,共同祭祀,和睦相处。</p><p> </p><p> </p> <p>到了嘉庆二十四年,再次重修真武老爷庙时,其题记就直接写为“重修武当山碑记”,现嘉庆二十四年的这通碑刻,完好无损地立于古武当山顶,文中写到:“武邑常社川武当山两峰,旧有真武诸殿者,栋宇上耸重霄,丹青遥辉旷野,诚一邑伟观也。”而且,文末专门提到“武安县正堂邵凤依捐俸银十两”,邵凤依,籍贯不详,嘉庆二十四年任武安知县,刚刚上任的第二年,就恰逢重修武当山的真武庙,并且慷慨地拿出自己的十两俸银,捐给修庙之用,可见当时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对修缮真武庙是相当重视的。</p><p> 这从该碑的捐款名列中可以看到,不仅有正副社首,还有附近杨庄、王庄,庙上、大屯、后掌等村的捐资人。值得一提的是,该碑在最后特别注明“武邑山主:王掌林”,说明此时武当山的山主,就是我们武安人。且文中所说的总社首薛有财,杨庄人,也就是当时的大财主,以及他的儿子薛平,还有武当山住持陈好,在今后相当时间内,一直主持真武庙的几次修缮。在以后的道光八年、道光十五年、道光二十五年的碑记中,都可以看到他们积极主持、捐资修庙的名字和事迹。</p> <p>在道光年间的这几次修缮中,对武当山的称谓始终没有任何变化。道光八年说:“今武当山旧有老爷庙一座...”,十五年直接在题记中称“重修武当山碑记”,并在文中描述:“武邑常社川武当山,上出重霄,左右沙河洺水旋绕,维天下之名山,乃两省之圣境......”到二十五年,碑记中首句便说:“武当山,太行之中峙也...上有真武庙,规模壮丽......”由此可见,此山称作“武当山”由来已久,是没有任何争议的。</p><p> </p> <p>在道光十五年碑记中,记载有道光十年闰四月武安遭遇大地震,山上庙宇被地震毁坏之情景。这次大地震,破坏强度很大,武安各地和周边县市已发现很多记载这次地震的碑刻,武当山这通碑记是武安十几通地震资料碑刻的其中之一,这块碑立于北顶真武殿内,文字清晰,不受风雨侵害,想必能保存更久的时日。</p> <p>通往真武庙的一处石砌隔门两侧,树立有两通石碑,但经风历雨,碑面光滑如磨,上面文字所剩无几,只在一通石碑的右侧边缘看到“武安城里”几个字,年代、落款均不得而知。只能隐约看出两碑的正面背面均刻满捐资名单,还有几个认得出的村名:梁柿、忽雷山、桃园沟、磨香口......</p><p> 院内还留存有一块同治六年的碑记,可惜只有上半部分,碑文书写工整,行楷兼具,字迹流畅。可以看到总社首杨家庄薛长兴助大钱五千文,化主社首王庄闫士冏助大钱二十千文......</p> <p>走进真武庙内,真武大帝以”目横秋水,眉扫春山”的威仪端坐正中,殿内一左一右竖有两通石碑,一是道光十五年的“地震碑”,一是民国元年的重修碑记。民国元年,正是清王朝土崩瓦解,新政府刚刚建立之初,一切百废待举,各种庙宇也纷纷重修,从该碑的题记就可以看出当时武当山的重修规模是很大的,该碑题首曰:“重修武当山真武药王菩萨奶奶并弥陀阁前后灵官庙碑文”,可以说,几乎武当山上的所有庙宇这一年都有重修。该碑通高153厘米,周边雕八仙、花卉、彩蝶和张良拾履典故等图案。碑文楷书,书写端庄,笔力挺秀,自然大方,属正书上乘之作,由号称当时的三大乡绅即沙洺村侯万春、王庄闫炳耀、大屯李振声三人撰文书丹。</p><p> 侯万春,清末“拔贡”,”中州公学法政科毕业”,又号称当地首富,可谓文、财兼具,修缮庙宇这样的大事,当然少不了这样的社会名流的参与和领导。中州公学,即清末河南中学堂,是一所“废科举、兴改革”的新式学堂,对接受西方教育思想和推动教育改革都起了很大作用。但旧的思想文风仍一时难以革除,此正是新旧思想交替,白话文与文言八股激烈冲撞的时期,这在侯万春的行文中可见一斑,他既有许多新词汇,如“文明进化”、“信教自由”、“法律规定”、“重慈善事业”……等等,又有好多“之乎者也”的文言词充斥其中。他既渲染修建庙宇时的”造作之需”多亏神灵相助等说法,又强调“适值专制共和绝续之交,是宗教上之改革,殆与政治上改革同一出于时势所趋”,表现了一个晚清知识分子,既有封建思想束缚,又有接受新思想新文化、视野开阔且见多识广的一面。</p> <p>古武当山的碑刻,大多留存于北顶真武庙前位于中层的一方小院内,其南侧靠墙边有一排七、八通石碑,全为白沙岩抹角形石碑,有的已倾斜或倒地。再细看,这些碑刻全为民国时期,从民国元年、民国八年,到民国十八年,其中,民国元年有三通,加上真武庙内的侯万春所撰的民国元年碑记,这一年共有四通碑刻,再一次佐证这一年对武当山诸庙宇的重修规模之大。虽然民国到现在并不久远,但这些白沙岩石质的石碑,都有不同程度的风化,其中有两通民国元年的石碑风化得比较厉害,可见其抗风化程度还不及青石。那为什么山上比青石更坚硬的红色页岩(石英岩)就不能做碑材呢?再说武当山赤壁丹崖,整座山体全部由这些层层叠叠的红色石英岩组成,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白色砂岩的痕迹。</p> <p>这一排碑刻中,碑文简短且比较清晰的是民国八年和民国十八年两通碑刻。这两通碑刻都是沙河地界的村民修建的,可见两省人民共享武当仙风,共同敬奉真武大帝,这种渊源是割舍不断的。两碑在文中表述的意思大致相同:沙(河)邑西百里后小欠(嵌)村南,有一峻山,名武当山,层峦耸翠,高接云天......而且都记载了山主(或住持)是同一人——李黑定。</p><p> 而保存较好、文字较多也很清晰,也是景区十分推崇的一通碑记,就是民国元年“重修武当山北极玄天真武大帝庙”的碑记,由“大名府元城县五品顶戴孙绍岩”所撰,大家习惯称作“孙绍岩碑”,就是在这座碑中,出现了“古武当山”之语,从而奠定了“古武当山”景区的命名和对外宣传的口径,今天统一称为“古武当山”。这也是为了区别湖北武当山和说明此山比较“古老”之意。</p> <p>那么,该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该碑文笔优美,盛赞武当山美景,如:“层峦耸翠,绍岩毓灵秀之气;盘谷 幽壑,孤嶂凝瑞祥之烟。”又:“宫殿盘萦,剑气冲冠霄汉;亭阁晖煌,文光射夫斗牛。”简直就是专门为古武当和真武殿写就的两幅绝妙对联。而令人佩服的是,孙知县孙大人将自己的名字“绍岩”二字巧妙地嵌入联语中而天衣无缝,实在令人叹服。孙绍岩,籍贯不详,时任元城县(今大名县一带)知县,且是“五品顶戴”,他在碑记中说:“温泉郡西距城一百里许见有峰焉,松柏森森兮白鹤栖树,云岫苍苍兮梅鹿跳涧,曷其如是之胜哉。予切询诸白叟:其地何谓?乃矫首顿足欣欣然以告曰:此古武当山也。 ” 这是碑记中的原文,意思是说,孙大人到此一看,这么好的地方,此山叫啥子名啊?就急切地问身边的几位白发老头,老头们高兴地手舞足蹈地说:“这是古武当山啊!”一句平常话,就像今天我们说某某古寺庙、某某古山寨是一样的,但并不代表它的名称就带上一个“古”字,这在孙绍岩的这块碑记的题目中同样可以得到印证:“重修武当山北极玄天真武大帝庙...…”而他说的“……原之创修之由唐宋,而还至我中华……”也是指山上的庙宇,而不是说的“古武当”这个名字。</p> <p>另外,孙绍岩文中提到的“温泉郡”,和民国十八年碑记中所说的“温阳郡”,都是沙河县的古称。武当山作为武、沙之界山,东、北麓山脚下,就是沙河地界,附近的大欠、小欠、禅房等村,仰望武当山更为陡峭高耸,从小欠村也有徒步上山的小路。就在禅房、大欠村周围,突然发现大片大片的黑白玄武岩山石裸露地表,村里也有许多用白色砂岩(玄武岩)的石头垒墙折堰修房屋,而同在古武当山下的常杨庄一带就没有此类石头,原来大欠村、禅房村一带地势更低,武当山几百米之下的沉积层从其东北向伸出地表,就是玄武岩沉积层,有白色、黑色、黑白相间等颜色,黑白条纹的玄武岩巨石,好似脉路清晰、九转回肠的黑白山水画,可作为价值不菲的景观石。而白色的玄武岩,当地人俗称“喇嘛石”,可以成大块的起下作为碑材石料,也好“做手”,而武当山上的红色片麻岩,也称石英砂岩,呈薄片状,其“五花肉”形的多层纹理,多有缝隙且多斜势,坚硬发脆,不易雕凿,这也许是武当山上的碑石多选用白砂岩(玄武岩)的缘故吧。</p> <p>武当山,是其真名姓,当地的老百姓习惯称其为老爷山或北武当山。到底“武当山”之名从何时叫起,今已无从考证,但这个名字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孙邵岩阴差阳错,或者说慧眼独具,又给我们留下了“古武当山”这样一个庄重而有气势的名字。今天,古老而深邃的武当山文化,让我们挖掘不尽,受益无穷。一个“古”字,神秘、神奇而又令人神往的武当山,自然当之无愧!</p><p><br></p><p>&nbsp;&nbsp;&nbsp;&nbsp;</p> <p>刘振年,2020年9月28日于古武当景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