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当想起家乡,总是先想起外婆……</p><p class="ql-block">还有门前的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常常想起的,竟然还有火把,八月半的火把。</p><p class="ql-block">淮河在汇入大湖之前,似乎开始不舍起来,分了分神,于是,土地被水分开,恰巧,如一只漂着的葫芦。这个被叫做葫芦套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了。</p><p class="ql-block">土地没承包到户前,中国农民能自主支配的资产是极少的,我的家乡也不例外。外婆总是会提起,大哥小的时候,用身上的棉袄去换货郎挑子里的牛皮糖。这样的状况下,门前的两棵枣树就显出它们的珍贵了。</p><p class="ql-block">门前有个小沟,沟旁有个竹园。枣树是很常见的那种,大一点的那棵在竹园的边上,另一棵在竹园里面,树头是攒在一起的。说不清是何时种下的,小姨说她记事时就有了。</p><p class="ql-block">外婆只有两个女儿,外公早早就过世了,没有男丁的家,那个年代,揭不开锅,生活难以为继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然而最难的却是旁人的眼光。数着盼着的岁月里,如期开花结果的枣树,而且是庄子里没有争议的最大最好的两棵枣树,给外婆的安慰是旁人无法体会的。</p><p class="ql-block">枣子成熟,是在每年的中秋时节。外婆说,只有一年例外,一年开了两次花,结了两次果,每次都是满树的花,满树的果。那年的秋天,大哥考上了军校。大概,枣树也知道,外婆数着盼着的日子,终是来了,从此,给这个家带来尊严的,不仅仅只有仲秋的它们了。</p><p class="ql-block">父亲工作的原因,哥哥姐姐和我都是跟着外婆长大的。母亲说等到我出世,家里日子就开始好起来了,很少会为吃顿饱饭犯愁了。我的回家吃饭,大都是外婆喊的。外婆喊我,若不是在饭点,一定是有外婆给我一个人藏起来的西瓜苹果之类的零食,这需要心领神会,因为数量很少,别惹来一帮孩子分食。</p><p class="ql-block">天生的顽劣,加上没有约束的娇惯,上房爬树,掏鸟蛋捅马蜂窝,吆五喝六当孩子王,我的童年少年便是这样浑浑噩噩,我行我素度过的。枣树于我,也就成了论功行赏,拉帮结派的工具了。</p><p class="ql-block">家乡有个很特别的风俗,会在中秋节的晚上打火把,因而我们称这一天叫八月半或是火把节。没有人说的明白这个风俗的由来,后来才知道,大体只在淮河两岸才有。枣子成熟也就是在这个时侯。</p><p class="ql-block">起初的火把,是把小苘秆、芦苇用苘麻绳捆成"把",为了容易着火,火把里还要夹杂一些稻麦秸秆。火把通常比一个大人高些-,过高小孩子不易举起。后来,用铁丝捆紧住棉花球,放在柴油里浸泡,当日用长竹竿绑起,倒是省事了许多。</p><p class="ql-block">枣子开始泛红,是我们开始准备做火把的时候。觊觎枣子香甜的玩伴,开始频频出现在小竹园的附近,没事找事的模样,眼睛却总是离不开树上的枣的。我自然也随着枣越来越红,身后的跟屁虫愈来愈多。早早地放话出去,谁听话,到时候分的枣就会大甜多,反之,只有咽口水的份。表现尤其好的,还会获得上树的机会。总是谁,也挡不住如此巨大的诱惑,馋嘴们绞尽脑汁,以他们的个人实力,能够做投名状的,大概只有火把了。从麻茴杆,芦苇杆到后来的柴油,都是争抢着送来的。当然,一起送来的,还有火把节当晚的指挥权。</p><p class="ql-block">中秋初升的月亮,就像是一声召唤,四面八方的村庄里,开始泛起一道道火光,大人孩子都奔走在刚收割完的田野里,呕啊声此起彼伏。孩子们举着火把拖着月影,不知疲倦地喊着,跑着,火光印在大人的脸上,更加红黑,生活的艰辛此刻被暂时遗忘了……</p><p class="ql-block">每年,外婆都会叮嘱,玩完火把回家,别空手,地里捡些稻穗、黄豆带回来,这叫做“摸秋”,大体是有富余的寓意。</p><p class="ql-block">又是一年中秋时节,昨夜,我梦见了外婆,枣树,火把,还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