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号别墅后的那棵红枫

山里打柴人

　　清晨的山风，还是那般透衣凉骨；弥散的晨雾，依旧是那般的迷离恍惚。山里的这个秋天好像是说来就来，山径边的野菊尚未全然绽开，就有零落的枫叶坠地了，随意飘散在薄雾润透了的草坪上，碧绿间夹杂着红黄相间的枫叶变得格外醒目，虽说缺失了花开淡墨的雅致，道是多了几分鱼翔浅底的悠然，如果不是林间断断续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这里的幽静让人产生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177号别墅前这块绿的晃眼的草坪，修剪的齐刷刷的，本来不大的地方，同样是绿植围成篱笆，将这里化作了绿的城池，蹇塞的像是再也无法容下任何东西。好在一把白色的晴雨伞和几张座椅的缀点，打破了“人定胜天”所谓城市化法则的涩腻，多少有了些许“道法自然”山间固有的禀赋。成了这里主角的它们，感觉像是透出不屑一顾的傲气，多看几眼也就麻木了。

“空山不见人”的季节里，山里人好像格外喜欢，也格外惬意、舒坦，闲暇之余出门晃晃走走，成为了生活里本该如此的常态，这会儿道是有种上天恩赐的奢侈之感。在作为旅游区的山里待久了，主人反倒不像是长住这里的山民，而是“什么都不要留下，留下脚印；什么都不要带走，带走照片。”的游人。那句“让路于游客”的话，每当这个季节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趁着空档期看看这个本来熟悉的地方。

对这栋别墅的认知，是源于前些年看到张闻天坐在藤椅上的老照片，在照片下面有这么一段说明文字“张闻天在177号别墅前，1959年庐山会议期间居住这里。”非常遗憾的是没有留下摄影师的名字。大凡精彩华丽故事背后，是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小人物铺就的。旧貌换新颜的177号别墅，在山中像这样的别墅也许是太多了，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况且此别墅位于山中鼎鼎大名的“别墅村”中，与隔着小径的175、176以及一墙之隔的180别墅而言，177别墅也就没有那么光鲜亮丽了。然而“张闻天”的名字，在老别墅的故事里，不知道为什么少得让人难以置信。对未知事物的探求欲，是人类天性使然。虽说多次来过这里，也常在这里看望友人，对这栋别墅的故事还是停留在重新翻盖之后所发生的，尤其是门前那“秀庐”还是“庐秀”的匾牌，也多会争执不休，却又在无问西东间谈笑而去。

今朝北客思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一切似乎都会在归于寻常中过去，这栋别墅里发生的故事，不会因为新建翻盖而远离人们的记忆。史料记载，1959年7月2日，张闻天上庐山入住这里，8月18日离开庐山回北京。遗憾的是再也见不到张闻天所住时别墅的原貌了。

7月21日下午，张闻天带着几天熬夜写就的发言提纲，吩咐秘书仔细记录，便从这里向华东组的会场走去。他在会上讲了三个小时，分十三个问题：（一）大跃进的成绩；（二）缺点；（三）缺点的后果；（四）对缺点的估计；（五）产生缺点的原因；（六）主观主义和片面性；（七）政治和经济；（八）三种所有制的关系；（九）民主和集中；（十）缺点讲透很必要；（十一）光明前途问题；（十二）关于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十三）成绩和缺点的关系。记录稿以《在庐山会议上的发言》为题收入《张闻天文集》、《张闻天选集(四）》中。

早在7月18日前后，张闻天开始着手准备发言提纲，并广泛收集意见。他多次和周小舟、胡乔木、吴冷西等交换意见，交流看法，以便打开思路，丰富发言内容。7月20日，接到毛泽东秘书田家英的电话。田家英劝说道：如果发言，有些问题就别讲了。婉转地透露了“上面”有不同看法。张闻天表示不去管它。未久，胡乔木也来电话称，毛主席将要批判彭德怀，还是少说为好。

对于这篇发言记录稿，梁衡在他的《“张闻天”一个尘封垢埋愈见光辉的灵魂》的文章中，这样写到“这里曾住过是一个最冷静、最清醒的思想家。当1959年，庐山会议上的多数人还在头脑发热时，张闻天就在这座房子里写了一篇极冷静的文章，一篇专治极“左”病的要言妙道，这是一篇现代版的《七发》。”这篇发言，是张闻天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境下，以巨大的勇气在深刻冷峻的思考中所做的发言。全文充满了对党、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忧心，充满了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惜一切的壮怀激烈，然而，它带给张闻天的却是难以料想的悲剧人生。据张闻天的儿子张虹生回忆说:父亲从会场回来后对秘书说：“这样以后谁还敢讲话？”会后，他曾来到“美庐”院外，请求召见，但得到的答复是：主席很忙。庐山会议结束时，张闻天头上多了两顶帽子：彭德怀反党集团副统帅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随后就被撤职罢官，离开了中国的政治舞台……

一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此刻的寂静，也将历史画面拉回到现实的清晰之中。一个问题经常纠结着自己，什么是最好的纪念？在这栋别墅前突然像是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唯有不遗忘才是最好的怀恋，唯有被记得的才是有意义的。忘了，就一切都不存在了。是这样吗？

此时，脚步似乎也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了，又好像比来时要踏实了许多。不经意回眼看到了屋后的那棵红枫，在薄雾间渐红的五角枫叶，随着山风浅浅摇曳着，过不了多久那将是一树耀眼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