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一上年纪,容易怀旧,常会回忆起过去的事和人。外公外婆,特别是我的外婆,会经常在我的记忆里出现。</p><p class="ql-block"> 外公在我十岁时就去世了,留在记忆里的外公,个子较高,身板挺直,额下有一把白胡子,一只脚有些跛,一只手撑着一根一头有个作把手的勾,光亮的木质拐杖,一年四季脚上总是穿着一双叫"靴"的鞋,人未见"哆、突、哆"拐杖加厚底靴的声音会先到。另一只手永远不会停的"咕噜、咕噜”滚着一对老核桃,喜欢一个人拿张报纸静静坐上半天,这时能听到的就是他手里那二个核桃滚动"咕噜、咕噜"的声音,谁也不敢去打扰他,待报纸放下,拿出一把小梳子,梳梳额下的一把长须。</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外公对吃很讲究,尽管那个时候(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没有多少可以吃的,在我们住的小镇上,鱼虾还是能买到的。外公有一河鲫鱼吃法,将鲜活的鲫鱼现杀后直接放入烧开的清水中,清水中仅加入生姜和盐,加盖猛烧至鱼眼爆出,即.盛入事先放入一小调羹现熬猪油的汤盆中,再放一小把蒜叶。这鱼汤,不同于经油煎后放汤的做法,相当鲜美,当然他是不会自已动手的,是他指点,由旁人做,后来我长大成家后也经常这样做。</p><p class="ql-block"> 逢到吃蟹时,讲究就多了,文吃、武吃各种吃法,一套一套的,但这些仅是讲讲,吃完蟹肉,蟹売还能摆弄一番,这是当场表演的,最简单的是将雄蟹一对螯内肉剔出后将一侧拼起来粘在墙上,似一只张翅的蝴蝶,引的我们都要争吃雄蟹。</p><p class="ql-block"> 外公给我们讲过一个与吃蟹有关的故事,他说在江南苏州周边一带,在他父亲辈以前城里人都是不吃蟹的,每到农民稻田里临收稻辰光,会有大量的蟹爬进稻田,专用一对大螯咬稻根,成了灾。他的父辈,不知是外公的父亲还是外婆的父亲或许是他们的同僚,下乡去察看后,命人抓了许多螃蟹,回来后,在衙门大门口摆上桌子,吃起了煮熟的螃蟹,引来一帮看热闹的人群,他也招呼旁边看热闹的人一起吃,几天下来,大家感觉螃蟹很好吃,都想吃,于是大家都去抓了吃,凡是人们想吃的东西,还会多的成灾吗?类似的版本以后看到听到不少,但这是我最早听说的。外公给我们说这些,我母亲如在旁边一定会制止的"现在是新社会了,从前的事,还说些啥""讲这些,小囡听勿懂"。我相信,没有这几句,我会听到的更多.也会知道的更多些,但也可能因为听到的更多,知道的更多而遇上麻烦。</p><p class="ql-block"> 外公除了对吃有讲究,还喜欢养花、受他影响,我父亲也喜欢养花,我也喜欢摆弄这些个花草,但我没学到真啼,养不好。</p><p class="ql-block"> 他喜欢下象棋,但我估计他棋艺一般般的,因从未见过他与外面的人下,经常拉着我们这几个小不点,说是教我们下棋,可他是有偏向性的教,他最拿手的一招是"偷棋",眼看一方要被将死了,开始得意一方会发现自已陈营里缺了一个车或马,最后的结局大多是桌上的棋洒落一地,小哭大呼的的收场。而此时的外公,捋捋胡子笑呵呵的拍拍这个,骂骂那个。</p><p class="ql-block"> 我记忆中对外公的印象不多,而与外婆相处的时间较长,印象也较深一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外公外婆各自的父亲,是衙门里的同僚,同朝为官,又是好友,据说当年时兴指腹为婚。结果真的隔年各自生了一女一男,配成一好字,只可惜一个属鸡,一个属狗,鸡狗,叽咕,二人因此而拌嘴一世,但也仅是叽叽叽咕咕而已。如对外公的脚如何跛的一事,外公说是年轻时捉蟋蟀被倒下的墙压坏的,外婆说不是的,会叽咕上半天。我们叫外婆叫好婆,按我们好婆的脾气,在她面前很难与她吵起来,我见过她生气,但没见过她发火。</p><p class="ql-block"> 一次,叫了位算命的,给好婆算命,那位算命的说我好婆是"口里含一个咸菜莆头,给人家看出在咬一根腌肉骨头"。就是说她没钱也被人看成有钱人,在场的外公听到此言,怒火冲天,举起拐杖赶那个算命的,算命的见状,吓得赶紧逃离,我外婆却乐呵呵的,"象额,象额"还赶紧叫人去追那个算命的,付算命的钱。</p><p class="ql-block"> 生活条件不好,但还是会过得象模象样,把家庭把自己,把我们这些孙辈收拾的干干净净,板板扎扎。这就是我的好婆。</p><p class="ql-block"> 她有一个大口瓶子,用来浸泡一种木花和树皮,泡出的水是粘粘的,凡出门,会用梳子往瓶里一蘸,再用梳子梳理自已的头发,效果不比今天的发蜡,摩丝差。</p><p class="ql-block"> 同样的环境下,我感觉简陋、破旧,她会看出美丽,品出香味。一天放学回家,见好婆独自一人坐着,一脸慈祥,眼望窗外,好婆对我说,又象是跟她自己说,看,这窗外的摇曳的绿叶(指后窗墙角边种的一棵无花果叶)是荷叶,我们现在游船上,在看荷花。我说,船会动,你现在坐着不会动呀!她说,你先坐好,把眼闭上,再把头轻轻的摇一摇,一一,就和坐在船里一样了,眼面前荷花也有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好婆也喜欢象棋,但她是喜欢看我们这些小朋友下棋,不管是自家的,还是我们的同学或邻居家小朋友,她在旁边看,不会说,更不会帮这个帮那个的,最后总是一句带苏州腔的"棋子木头做,输脱重来过"。她在,棋子不会洒一地,结束了大家都自觉的把棋子整齐的放进盒子里。</span></p> <p class="ql-block"> 她认识的字不多,可奇怪的是她对谁的字写的好,写的不好,能作分辩,还能对字帖识别出是谁的字。</p><p class="ql-block"> 好婆平时不大出门,一双小脚出门也真的不方便,但只要出门,必定是整洁、利索,手持一根"思滳克"四坊邻居都是"好婆""好婆"的招呼,陪在好婆边上的我得意呀!平时我最讨厌人家说我是好婆的小跟屁虫,而在此时我很愿意做这个跟屁虫。</p><p class="ql-block"> 知礼重礼、懂埋讲理的人到何处,处在哪个年代都会被人敬重。</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随着我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逐步体会到有文化与有知识并不等同,知识多少与有无文化不会等同,有无文化与读书多少没有很强关联性,外婆识不了几个字,但在我看来,她确实是一个有文化的人。</span></p> <p class="ql-block"> 文化在社会上传𠄘,是历史,是风气,在一个家庭中延续就是家风,家风,没有这门课,也没有这本书,既不是长辈时刻的耳提面命,也不靠先生老师一正本经的说教,但它却像空气一样,具有强大而持久的渗透力和影响力,这些与钱财与读多少书有关系但不大,我们的好婆就是一位好家风的传𠄘者。</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一个家庭,今天过的怎样,明天不一定还是这样,一切都会変化,一切都会过去,我外公外婆他们曾当过少爷、小姐,过过富贵的生活,也经历了三顿饭吃饱都成问题的日子,经的住这种大起大落的,是一种生活态度在支撑,他们曾有一个大儿子,也就是我只听说过,没有见过的舅舅,读书到初中毕业,没上高中,被学校请去当了老师,教了二年书又去考了当时江南抜尖位于无锡的国学专修,竟考了个当年状元。是一个优秀值得骄傲的儿子,可惜,大学未读完即早逝,这种打击又是何等沉重,他们经历和承受了。好婆能把吃咸菜给人在吃腌肉的感觉,首先是她能把咸菜做的有腌肉味,又能将嘴里的咸菜品出腌肉的味,旁人就当然的将她嘴里吃的咸菜当作在吃腌肉,这就是懂生活,会生活我好婆的生活状态。</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一个人无法能为改变社会而出力时,你就如同外公外婆那样,就尽力经营好自已家庭,当你在家庭经营上都使不上劲时,你就设法做到善待自己,尽量不要拖累家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家在社会,都会碰到些相互间的是非对错,虽在一段时间里很让人计较,很想争个明白,弄个清楚,但时间一长,真的难说明白,也没必要去弄清。尤其是家里发生的一些个是是非非,根本没必要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如我外公的脚究竟是捉蟋蟀被倒下的砖墙压伤的?还是不是?都已经过去了。没人会再会去追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些个事,在当时看来是惊涛骇浪,但时间一长回头看看,连小涟涟都称不上,今天我的外公外婆他们的经历连同他们自己,都已经成为过去,但总还有属于他们的真实会存在着,其中就有在今天尚记得并念着他们的后人。</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