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小院有百十平米见方,自搬家进来后种过菜,铺过草,养过花,有过瓜蔬飘香的丰收,有过绿草如茵的徜徉,有过繁花似锦的热闹,匆忙间变换了十几年。</p><p> 近几年,随着时间的闲散,老公的细心打造,小院的一些角落别致了不少。进门右手边翠竹挺拔,紫竹摇曳,几个青色磨盘铺垫的碎石小路通向竹林边。石凳,石桌,石炉,石子儿,清风徐来时,一杯茗茶,青竹微醉。春日里,花坛里的月季花探出林外,满墙的蔷薇涌向竹林,颇有“竹外桃花三两枝”的“野”性。</p> <p class="ql-block"> 院落中,几处山水石,或立,或躺,或偎在不知名的花草丛里,春日里拜倒落红物,夏日里避荫紫薇花,秋日里谈笑木瓜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p><p class="ql-block"> 秋季开学之际,气候温宜,上下班沿湖畔而行,拾级而归,一进院落,桂香扑面而来,清香,淡雅,就在身边,却好似自远飘来。桂花树种在院子左侧进出的过道的花坛里,虽偏远,却能在盛开的季节里霸占整个院子。每每这个时候,婆婆的身影便出现在心里,脑海里,大多虽都是模糊的记忆,但是婆婆融在桂香里的感觉却强烈里驻留在身体里。</p><p class="ql-block"> 婆婆是不同意在院子里栽种桂花树的,一是怕桂花树影响家中出贵人,二是住惯了农村的草舍,不习惯桂花带有高雅的香气,所以院落的布置里少了桂树位置。</p> <p class="ql-block"> 其实,婆婆是个十足的贵气的人。民国十八年腊月二十二婆婆出生于平利县长安千佛洞村刘氏大家族,外祖父为民国团总,家境殷实。由于家庭出身好,儿时和青年时期的婆婆被家人贵气,除了学点针线活儿,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可以不裹小脚,且婚姻不受约束,自己选择。有了儿女后,被儿女贵气,常日里穿金戴银,车接车送进城闲逛,羡慕坏了身边的青年媳妇儿们。她自己也很贵气自己,看病必进城,回娘家必穿新,在家也衣襟端正,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晚年的冬天,围坐火炉旁,也是衣帽整洁。</p> <p class="ql-block"> 但,婆婆也是出了名的能干人。虽没上过学,不识字,但是茶饭做得好,逢年过节,她做的卤菜似桂花的香气一样,是一绝。腊月三十的午后,我们一行人去祭奠逝人,婆婆便在厨房忙碌了。她取下已经腌制好烟熏后的猪头肉,用烙铁、火钳等工具烧红烙掉肉皮上的脏物,再在煤火上烧,烧到肉皮滋滋啦啦响,流出的油在炭火上燃起来,肉皮起了泡,然后温水泡洗,用洋芋刮刮去烧糊的地方,直至刮到肉皮呈老黄瓜皮色。接下来炒制卤汁,卤汁一般是猪油加白糖温火烹炒,翻炒后颜色至降黄色,加一分则苦,减一分则嫩。之后架大火添汤,在汤锅里放入茴香、香草、生姜、花椒、大葱等调料,将洗净的腊猪头放到汤锅里熬煮。等我们回来,厨房里紫色的烟雾里弥漫着煮熟的腊肉的香味。从铁锅里捞起来的猪头肉被婆婆分块儿放进了瓦缸里,来观望的人嘴上喊着学厨艺,随手也从瓦缸里偷撕一块,走到一边塞进嘴里,腊肉冒出的热气与柴火升起的烟气一起被吞进了肚子里。那肉,有鲜肉的色泽,鲜嫩,有腊肉的苍劲,幽香,化在口中,溢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在公公不在家的几年里,婆婆一个人拉扯着几个儿女长大,曾是当地有名的接生婆,这门手艺让她为家里添了不少的“灰色”收入。洪家老爷爷去世,为了体面地办丧事,婆婆用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说服了村里的人,东拼西凑,省吃俭用厚道地请来办事人,风风光光地将老爷爷送到了一个背靠大山,正面开阔的风水宝地,保佑着膝下的儿女平安幸福地生活。</p> <p class="ql-block"> 婆婆喜欢过生日。生日前一两个月就会开始念叨:“老汉儿,你快把屋里的桌凳摆出来,我娘屋人来了好坐。”“儿子,你把酒准备好,农村人种庄稼累,喝口酒解乏。”“媳妇儿,我的新衣服买好了没有,娘屋人来了我好穿。”婆婆的生日在腊月下旬,大伙儿已经购置好了年货,准备过年,我们家也不例外,哥哥姐姐们也早早送回了年节的食物和礼物。生日当天,堂屋里会有两桌子客人,大家伙儿吃着,喝着,乐着,闹着,婆婆则在房屋里围在火炉旁闭目养神,听着侄儿侄女吆喝着要走了,她赶紧起身拿出自己绣的香包、袜垫子,糖果袋儿,每人一份,给家里的孩子捎带着。婆婆的生日里总是充斥着过年的喜气。</p><p class="ql-block"> 如今,院子里的桂花树已经翻过了铁栏杆墙头,朝向山的那头张望。走进院落,桂花的香气依旧在,桂花的感觉依旧在,因为桂花开在了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