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马连

物阜民康

　　岁爷大名叫马连，小名“牛娃”，按村里的辈分我唤他“岁爷”。

岁爷年轻时候是个混混，嘴巴不饶人。村里人都说他很‘坏’。村人口里的“坏”也包含了“怪’”的成分。

岁爷的儿子性格憨厚，儿媳叫莲花。莲花刁钻泼辣，事事错对都独断专行，看不惯莲花在家里飞扬跋扈，岁爷就和儿媳莲花杠上了。

岁爷长得人高马大，黄眉毛，眼睛长得像牛眼睛，眼仁子发黄，我一看见他就会想起大黄牛，我一直心里认为岁爷上辈子是黄牛投胎转世的。

岁爷人高马大，儿媳体格健壮，大发泡脸盘，胳膊粗壮，像孙二娘，赶不上岁爷体格也算旗鼓相当。

别人家都是两口子淘气，或者婆媳闹矛盾，他们家是公公儿媳隔三差五干仗。岁爷没毛的大光头上、脸上常被儿媳莲花抓出道道指甲印，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一天莲花哭着到乡派出所状告岁爷，说岁爷是“流氓”。

莲花 状告岁爷不但打了她，还用脚猛踹她裆部（阴部）。踹儿媳裆部不是流氓是什么？警察自然得找岁爷问清楚。

面对警察询问，岁爷说：“他是我儿媳，是我花钱给儿子娶得，我踢她那里干啥，踢坏了我儿子不用了吗？••••”岁爷说的一本正经，脸上没一丝嬉皮笑脸。 “锤头打人留疤，脚踢人留伤，没伤总留有印子吧！你叫她脱了裤子看，看有印子没？”

莲花死活不肯脱裤子查验，此事不了了之。办案警察吃饭把此事讲给同事听，同事笑的人仰马翻饭喷的满桌都是。

在农村，人上了年纪不喜欢别人唤他小名。村里有个小老头，下巴颏上有一撮银灰色山羊胡须，年龄比岁爷小。小老头女儿在县教育局当局长，村里人都给小老头面子，时间久了小老头在村里说话有点膨胀，经常故意当众呼唤岁爷“牛娃”小名。岁爷很是生气。

这次，喜欢显摆的小老头有故意当众呼唤岁爷小名“牛娃”显摆，岁爷走到小老头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抱住小老头的双腿，假意哀嚎：“兄弟呀!我终于找见你了，我爹年轻风流，临死前说他在外面留有一个私生子，只有这个私生子知道我小名，原来是你呀！走，赶快到咋爹坟上认亲爹走•••••”就拽着小老头衣裤要去他爹坟上让小老头认祖归宗。惹得众人笑的眼泪乱飞，纷纷指责岁爷真坏。

　　岁爷的父亲在世时在街上开银匠铺子，祖传手艺，村里人私下议论岁爷手里有他老子留下的老底子。有多少没人清楚，但岁爷有银元队上人都见过。父亲就曾派我去岁爷家借过一块银元“打纸”。就是清明节上坟买的烧纸，手帕大小，分成几沓把银元放在烧纸上，银元上面垫了木棒用榔头砸木棒，烧纸表面就留下了银元的凹凸印。没银元的人家用新的百元大钞铺在烧纸表面用手掌使劲按压百元大钞，百元大钞就会复印到烧纸上的意思。然后再拿到坟上去烧。

当时村里几家有银元的人家偷偷用银元“打纸”，不让外人知道他家有银元，只有岁爷公开说他给父母烧的纸是用银元“打”的，惹得人羡慕。关系亲近的人就跟岁爷借了银元“打纸”，后来村人知道了都借，岁爷很大方来者不拒。我当时借的就是这块银元。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银元，记得很清楚，上面有袁世凯头像。

后来就不借了，理由是有人“打纸”银元上面没垫木头把他银元砸坏了。在往后银元越来越少，越来越值钱，就更借不得了。同时市场上也出现了大量印刷精致的各色冥币，方便时尚，人们不用在麻烦“打纸”了。

岁爷生前隔三差五带着老伴赶集逛庙会吃喝，他们老两口生活很好，有次我亲眼瞧见他家炸了满满一脸盆油饼，还给我给了一块。这在当时一般家庭是少有的。这让村里人更坚信他爹给他留了银元确信无疑。

岁爷也属于聪明能干的人，农村没有实行土地承包制之前，生产对上干有技术含量的活都有他，他算一个顶尖的农把式。刚分产到户有的家庭种地遇到困难需要帮忙他都慷慨相助，加上他为人大方，给他带来了不错的人缘和尊重。平时闲了他和老伴扎花圈卖。

　　岁爷老两口很早就跟儿子分开单过。和儿子前后院住，大孙子结婚后跟岁爷住到一起，占了岁爷的房子和土地，承诺给岁爷老两口养老送终。

岁爷死的前几年和孙子矛盾尖锐，孙子埋怨岁爷人老了脾性越发怪异、怕死，琐碎事情多，难伺候。了解内幕的人都知道孙子逼着爷爷要银元闹得。

跟孙子淘气的晚上，夜深人静，岁爷就会开始猫念经似得“呜呜呜”哭，孙子走到他房前总会听见他呜咽着说：“老婆子，银元还有多少？不行就花完去，别给留了，一个个不孝顺，留了做啥。”

“赶紧睡，再不叨叨了！”老婆子训斥岁爷。

房里就安静了。

有次孙媳妇夜里起夜看见岁爷房间还亮着灯，蹑手蹑脚走近窗户探听。因为屋里灯泡瓦数不大，灯光昏暗，窗户被厚实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一丝细节，耳朵却能清晰的听见岁爷在数银元，“一五，一十；一五，一十•••”

孙媳妇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一五一十，一五一十”，到底是多少？银元清脆的撞击声却是千真万确。

“赶紧睡，在不作孽了！”老伴生气“吧嗒”关了灯。

“你藏好，死时再给。”岁爷不忘叮咛老伴。

孙媳妇蹑手蹑脚退回自己屋里告诉了丈夫。两口子没了瞌睡嘀咕多半夜，孙媳做了总结：“现在不给就别逼了，死了都是咋得。”

这话不假，岁爷一辈子就一个儿子，再无儿女，儿子一辈子是媳妇的提线木偶，和公公势同水火，岁爷两眼一闭两腿一蹬，银元当然是孙子的。其实和孙子一起居住后，起初岁爷曾经给过孙子几块银元，后来说啥都不肯给了，说银元越往后越值钱，给孙子怕他糟践了，只要他孝顺，死后都是他的。为此孙子两口子经常找茬跟岁爷置气。但不管孙子两口子怎么闹腾，岁爷在银元上丝毫不妥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岁爷的老伴比岁爷小七八岁，身体比岁爷硬朗，但突发心脏病走到了岁爷前头。没了老伴伺候陪伴，岁爷在老伴走后一年内也相继离世。

岁爷躺倒后亲戚邻居又怂恿孙子从岁爷口中赶快打听银元下落，岁爷告诉他们不到咽气一刻不会说，咽气时岁爷糊涂的又说不出话，气的孙子脸色铁青恨不得掐死岁爷。旁边人劝阻孙子银元真有出不了屋子，埋葬了岁爷在慢慢寻找不迟。

埋葬了岁爷，孙子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终于把银元找见了。不多只有6块，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多，可总比没有强啊，人们安慰孙子。

　　去年孙子的儿子结婚，孙子拿出珍藏数年的6块银元准备卖掉给儿子结婚用，谁知几个收购银元的专家鉴定只有一块是真的，其它都是假货，令孙子大惊失色。

令人疑惑的是岁爷是故意为之，还是他也压根不知道假银元的事？村里老医生推理解密了其中奥秘:岁爷给孙子娶了媳妇{孙子娶媳妇的钱是岁爷掏的}后看到儿孙都不孝顺，临死前早花光了银元，为了继续欺骗孙子，买了假银元在夜里，右手拿五块银元扔到左手，左手再扔回右手，嘴里‘一五一十；一五一十’念叨，银元噼里啪啦声响是故意传给窗外人听的，从头听到尾，窗外偷听的人也没听明白到底有多少？只知道岁爷手里银元挺多。

他至死不告诉孙子银元藏在那里，就是告诉孙子已经没有银元了。如果老村医的推理真实可靠，岁爷不但“够坏”并且称得上“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