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老戏园

涛声

文字原创——原405医院.孟涛

我们的童年，正是在共和国成立不久的年代，那时百业待兴，物质匮乏，但孩子们却不失快乐。

当年蓬莱小城，人口不多，道路顺畅。街道上自行车罕见，能常看到马车、小毛驴，悠哉悠哉的从大街上走过，能听到身后不紧不忙的马蹄声“哒哒、哒哒…”。也能看到独轮的手推木车，载货或者推人，“吱扭、吱扭…”的迎面而过。大街上常能看到肩背篓子，手提铁铲，拾马粪的老人。

蓬莱小城里，仅有两辆老吉普车，一辆是县政府的，一辆是部队后勤部的。偶有汽车驶过去，能吸引众人的目光，那汽油味半天不能散去，调皮的小男孩子，还起劲抽抽鼻子，感觉那味道好闻极了！

蓬莱小城治安很好，在机关幼儿园住长托的哥哥弟弟和我，每次回家，从不用家长来领，三人手拉手从城东的幼儿园，穿过繁华热闹的城中心，走回城西的家。小孩子也皮实，弟弟三岁多，我们边走边玩，就徒步径直穿过了蓬莱小城。

到了夜晚，蓬莱城街道上没有几个路灯，到处黑乎乎的，静悄悄的。最有人气，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蓬莱县京剧团了。京剧团的戏园子，那是小城人们，夜晚闲暇爱去的地方。

戏园子大门向南，很敞。门口内左手边有售票处，那卖票的窗口真小，有30公分左右？还高高在上，反正童年的我，在等待母亲买戏票时，只闻其声，从来就没看见过售票员的脸。如果晚上买张票，去蓬莱戏园子看上一场大戏，那就是最高的艺术享受了。

老戏园子是啥时建的，我无从考证，可那个热闹的老戏园子，却深深刻在我脑海里。它有个大大的、纵深的院落，走半天才能进入剧场。戏园子里面积很大，但建筑很普通，抬头看，高高的房顶还是木头大梁的，有入场的正门，也有两边的侧门。舞台很敞亮，台前有高挂的一排照明灯，台子两边有大立柱，右侧幕里有拉弦的锣鼓班子。

美中不足是观众席，脚下是黑黑的泥土地面，踩踏的坑坑洼洼，疙疙瘩瘩。母亲会按着戏票标记的左、中、右分区，去找我们的座位…，记得那一排排木座椅，是用长木条制做的，纯粹的原色，稳当结实。木椅子表面并不平整，还有缺损，因年岁太久，已被观众磨擦的滑溜溜、油亮亮啦。

老戏园子，是蓬莱县京剧团，那可是国粹，让老百姓们仰止呀。京剧团总是循环上演那几台老戏，但老百姓很喜欢，常演不衰，总也看不够，爱去捧个场。

京剧团里真有几个角，扮相俊美，那唱功、武功了的呀。张枫秋先生，是位很有名气的男旦，唱大青衣的，他曾拜国内四大名旦之一荀慧生为师。与他搭档的小生是慕春国先生，两位最精彩的好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史无前例的连续演了十六个满堂，可观众们依然意犹未尽。张枫秋与花旦张行芬搭档，曾饰演“白蛇传”里白素贞与小青。张行芬女士、小生孙永平先生等，几位都是当年蓬莱县京剧团里，响当当的台柱子。

记得有个叫宝来的帅小伙是位武生，打起小翻真叫一个绝，可从舞台这端，一直打到舞台那端。站在高高的桌台上，一个跟头翻下来，稳稳落地的瞬间，会赢得满堂大声喝彩“好！”。

当年这些男女主角们，是蓬莱小城军民崇拜的偶像，提起名字无人不晓。

记得我有个小学女同学，她叫柏燕，大我两岁，个子比我高，与我家同住小十口南的石头街，她家那个大院叫“八大家”，可能有八户人家住？姐姐母亲与她家人都很熟悉，好像柏燕的父亲，还是从咱部队下来的。柏燕的姐姐叫柏霞，柏霞与父亲，都在这个剧团里工作。

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真是不假。不管生、旦、净、末、丑，必须要有过硬的唱、念、做、打，四样基本功。从小就要开始训练，柏霞和她的伙伴们，在师傅的严格训导下，白天刻苦练功，谁偷懒就会招来木条子，真打！晚间一起粉墨登场。柏霞姐个子不高，很少说笑，她是饰演刀马旦的，女孩子舞刀弄枪的翻跟头，更是辛苦加倍。

饰演刀马旦，头冠也很漂亮哦，有两条长长的翎子，背上扎上四面三角形的靠旗，手持马鞭或银枪，威风凛凛。一个鹞子翻身，又是满堂喝彩。每次柏霞出场，我们都使劲的鼓掌。

她父亲刘云生是饰演老生的，即使是化了妆，我们一眼就能认出来。每次出场时，都挂上白色的长胡须，称“髯口”，按着鼓板点，迈着四方步，要做到每一步都抬腿亮靴底，慢慢腾腾的走，半天也走不远，真是急人。念白与唱腔，都有板有眼的。他是京剧团里唯一的老生吧。

戏园子舞台上的表演，儿时也是慢慢看懂的，凡是手里挥舞着带有彩穗头马鞭上场，就是骑马过来了。刀马旦多是手持红色绿色的马鞭，头上插着翎，身上穿着靠，背后插着四面小旗。武生与老生多是手持黑色白色的马鞭，随着演员的舞台动作，就能看懂是他上马下马、打马、勒马、或是策马疾奔。

有意思吧，剧中的人物，扬鞭以代马，摇桨以代船，双手持左右方旗就是乘车，双手扶在两条杠棍之间就是乘轿。

女孩们最喜欢看漂亮的花旦，那艳丽的头饰与灵动的步摇，额头的贴片水晶闪闪，舞动着白色长水袖，婀娜多姿，眉目传情，真是让你看不够。

花旦那念白，像莺声燕语，嗓音甜润；角儿们那西皮、二黄的唱腔委婉，珠圆玉润，真是让你听不够。

在戏园里也常看到，有的老人家，手里端着小烟袋锅，靠在座位上微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有滋有味的跟着哼唱，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那老爷爷纯粹是来听戏的。想想也是，这些老戏迷，常看这老剧目，也该唱颂如流了。

可能源于童年时，随家人去戏园子看戏的经历，让我成了半个京剧票友。

儿时，我们女孩做游戏，喜欢模仿花旦走圆场，学那疾走的小碎台步。姐姐说我们走的不对，应在膝盖间夹上扫炕的小笤帚疙瘩，才能练走圆场。呵呵，要夹上小笤帚疙瘩？膝盖不疼吗？是真的假的？甭管就是，该怎么乐还是照常进行。扯来床上两条大枕巾，用几个关针固定在袖口，向左甩一甩，向右甩一甩，感受一下花旦那长长的水袖，模仿一下那莲花指、云手，我们也乐在其中。

男孩子们喜欢抄起家什，模仿武生的刀棍对打，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潇洒的起个范儿，快步走个圆场，嘴里念叨着锣鼓点：“呛呛呛呛呛呛呛呛呛呛……，呛七一歹呛！” 最后威武的瞪眼亮相，也学的有模有样。

60年代初，我们家还在小十口南街住，周日晚饭后 ，母亲喜欢带着手电，领上她所有的孩子们，一起去看大戏。穿过古老的石头街、磨盘路、鼓楼的大城门洞，走过明朝建的拱形画河老石头桥，前方不远之处就是蓬莱的京剧团。走进大门，到了戏园子，就是弟弟妹妹们是最开心的时刻。

戏园子里面灯光通明，大幕拉开，锣鼓声响起，角儿们登场了，各种胡琴紧拉慢唱，好不热闹。戏园里座位多有空闲，弟弟妹妹们兴奋的奔跑，玩耍，捉迷藏，跑的满头大汗，一刻也不停闲。戏台上演得啥，他们毫无兴趣，等他们跑累了，困倦了，就躺在那一排排老旧的长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直到大戏散场了，哈哈，这三个捣蛋鬼，无论如何是叫不醒了。

我经常看到母亲无奈的表情，好在与我们同住在深宅大院的叔叔们，一起过来帮忙，呵呵，你抱一个，我抱一个，一路上说说笑笑，帮着把三个睡的像软面团似的捣蛋鬼送回家。

有时候我就猜想，这些叔叔们可能最怕弟弟妹妹们去看戏啦，呵呵，无端端的增添了辛苦。我就故意板着脸说道，"以后晚上看戏，你们就自己呆在家玩，不要再去看大戏了，去了就会睡大觉！"

可是到时候，母亲给还是带着她可爱的孩子们，高高兴兴的一起去看大戏，这就是我们慈爱的母亲！

蓬莱当年的老戏园子，在新城的规划建设中，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夜幕降临，年过半百的我，漫步经过那段街道时，驻足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老戏园里京腔京味的胡琴声、粉墨登场的角们唱腔悠扬委婉的西皮二黄、热闹的锣鼓家什击打声，仿佛仍在那方空间回荡…。

老戏园子呀，你陪伴了多少代蓬莱人呀？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了多少欢乐和美好的回忆！

感谢欣赏!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图片原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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