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 驼 峰

JKC

　　从垣曲回来很长时间了，我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垣曲，我出生的地方，你是我深深眷恋着的第一故乡；

同学，你们的情谊让我永远难忘…

　　垣曲县城座落于中条山脉的一块不大的盆地上，四周全是山，其地貌与云南丽江市相似，山高林密，植被茂盛。不同的是丽江周边有玉龙雪山，玉龙雪山海拨5596米，山顶终年积雪。

　　垣曲周边有历山，历山海拨2321米，山顶则是一片芳草地。玉龙雪山、历山我今年都去过了，但是离垣曲县城最近、名不见经传的骆驼峰我却从没爬上去过，心里总感觉是个遗憾。

　　我的童年是在垣曲铜矿峪度过的，附近的大小山头都曾留下过我的痕迹，唯独骆驼峰我没上去过，没上去过的原因就是那会年龄太小，没有哪个大人愿意冒险带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爬骆驼峰。骆驼峰是铜矿峪最高的山峰，海拨1665米，因山顶酷似双峰的骆驼而得名，远远的望去，骆驼峰就像奔驰在群山峻岭中的骆驼那样的醒目。

（骆驼峰）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河北，骆驼峰也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几十年过去了，我去过很多地方，也爬过很多山，有些不知名的山爬完也就淡淡的忘记了，骆驼峰却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年龄越大就越想攀爬它，时常有今年不征服它，明年也许就爬不上去的想法，这个想法看似有点悲哀，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谁能竞争过自然规律呢？

　　儿时的我喜欢运动，尤其喜爱爬山，只要不上学我就满山遍野的疯跑，爬树掏鸟窝、抓知了、摘野果是我的拿手好戏。有一年春天，山上老乡家的杏树刚结果，我和几个一起玩耍的男孩去摘杏，被老乡发现了，我们几个男孩吓得拚命的往山下跑，老百姓拿着放羊甩石子的叉子追赶我们（注：别的地方放羊都是用鞭子，垣曲放羊则是用一米多长的叉子，叉子是用来铲地面上的石子，有那个羊离群了，牧羊人用叉子将石子准确的打到羊身上，羊便乖乖地回到羊群里来），一颗石子打到我的头上，血流满面。

　　我捂着头跑回到家里，父亲看了我一眼，又急又心疼，扬手又要打我，母亲把我拉到怀里，当然又是一通说教，从此我再也不到老乡家摘杏了。

　　垣曲是文革的重灾区，两派武斗都是真枪实弹，密集的枪声和电影里一样，有时晚上还能看到在大山里发射的信号弹，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刚的年代，枪声、信号弹、荷枪实弹的两派武斗人员给人们增添了恐怖的阴影，晚上早早就关上门窗，灯不敢开，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声音，时不时的会听到山里打枪的声音。

　　到了白天，无所畏惧的我们跟着几个大孩子满山的跑。有一天下午，在老乡的地里我们竟然发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木柄手雷弹。因为是第一次看到真手雷弹，我们都很好奇，争着往前挤，这时一个姓叶的大男孩，告诉我们别挤了，散开趴下，他要向山下扔手雷弹。我们趴在地下，双手捂着耳朵、嘴巴微张（注：学校老师教的，这样可以避免耳膜被震坏），紧张的看着叶姓大男孩。只见他右手拿着手雷弹，向前跑了几步，一侧身右手向上一扬，手雷弹扔了出去，他也迅速的趴在地上。

　　等了一分多钟，手雷弹没响，另一个大点的男孩问道：你拉弦了吗？

叶姓大男孩肯定的说：拉了，可能是手雷弹在地上受潮了没响。说着他又拿出第二棵手雷弹，将木柄上的铁盖扭了下来，拉弦上有个小铁环，叶姓大男孩把小铁环套在右手的小拇指上，然后向前跑了几步，手雷弹扔了出去，在他爬下的瞬间，手雷弹响了，这个响声和过年放的大炮丈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大山里的回音久久不能散去。紧接着他又把剩下的两棵手雷弹也扔了出去，都响了（注：我记得好像就是四棵手雷弹），叶姓大男孩在我心中成了大英雄，这以后我就跟着他玩，他去哪我去哪，忠实的跟屁虫。

　　扔完手雷弹，我们兴高彩烈的往家走，叶姓大男孩和提醒他拉弦的男孩边走边争。

“你第一个手雷弹没拉弦就扔了出去。”

“我拉弦了，是手雷弹受潮了。”

　　他俩吵的很凶，我们小，也不在意他们吵什么，只要玩的高兴就行了。当我们爬上小山头，只见小井区一排排的平房家家都冒起了炊烟，大人们都站在院里往山上看，我感觉自己也像个小英雄，挺着小胸脯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家里。

　　刚进家门，母亲就迫不及待的问我：刚才的响声是你们干的吗？

我说是，我把前前后后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当母亲听说有一个手雷弹没响，她问的可仔细了，怎么没响？扔在什么地方了？最后她再三嘱咐我以后不要再去这个地方玩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去过这个地方，直到七零年我们家搬到河北。

　　手雷弹事件过去没多久，我跟着叶姓等几个大男孩晚上到河对岸部队院里看电影，看完电影我们顺着公路往回走，公路内侧相隔不远就有一个碎石堆，从沟口到小井区的坡道公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碎石堆，碎石堆之间都是用电线连接的，裸露在地面上看的清清楚楚，大男孩们说是地雷。我也不知道害怕，什么也没想，叶姓大男孩走哪我就跟哪，因为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捡到了一把长枪，一个大男孩拉枪栓，叶姓和另一个大男孩站在他的两侧，我小个子低，在前面摸枪管，叶姓看到枪口正好对着我胸口，一把把我拉了过来，就是这个时候枪响了，子弹打在地面上发出“嗡”的一声反弹了起来飞向夜空……

　　拿枪的大男孩吓得一哆嗦，嘴里冒出一句：真悬呢。

我当时并不害怕，但是他们后面的对话让我害怕了。

“你要是不把他拉开，他肯定就没命了。”

叶姓大男孩说：“这小子命大。”

另一个大男孩说：“真要打死了，就在山上挖个坑埋了。”

此后很多年，我再也不跟比我大的男孩玩了。

　　在小井区我们家对门的邻居姓岳，东北人，他们家有两个男孩，和我年龄差不多，我们在一起玩耍的很好，经常爬山采野果挖药材。山上的草药有很多种，到现在我只记得有一种草药叫柴胡，柴胡的叶子细长，开小黄花，与别的草本植物不同。至于其它什么中草药，我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那会大孩子采什么我就采什么，有时候也挖点野蒜什么的放到嘴里嚼着玩，虽然累，倒也玩的开心。

　　有天晚上，我们几个小哥们商量明天到骆驼峰去挖草药，说那里有值钱的草药，大家一拍即合。

　　第二天我背着花书包，里面带着两个玉米面窝头和一块自家淹的咸罗卜就和岳家小哥俩上山了。我们小的时候家里的孩子都多，出去玩、去哪玩，父母从来不管不问，不像现在四个老人看一个小孙子（或外孙）都看不了，我们也没那么娇气，身上被树枝划得血痕就没断过。

　　骆驼峰离我们住的地方挺远，根本就没什么路，就是顺着河沟向上游走，河沟里的水清凉清凉的，小鱼、小螃蟹、小虾都有，我们家的邻居还在河沟里抓过一条娃娃鱼，叫声有点象小孩。走到河沟的尽头就开始爬山了，大点的孩子早就开始挖草药了，而我却像和谁比爬山速度呢，我总是跑在前面，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会大呼小叫，开始还有人理我，后来就没人吭声了，人家都在专心致志的挖草药，那有功夫理我呢！

　　我连走带爬的到了骆驼峰半山腰的大悬崖底下，抬头望了望，爬不上去，就坐在悬崖下面等他们，这时候我发现脚下有很多柴胡。我一边叫他们，一边开始挖，挖不动就拨，我挖的柴胡几乎都是半截的，品相极差。

　　没用多长时间我的书包就满了，别人挖的是各种各样的草药，我挖的就是一种柴胡。

　　一星期后，我们把晒干的中草药拿到垣曲县城收购中草药的地方去卖，别人卖了几元钱，我卖了一角四分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挣的钱。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挺骄傲，不到十岁的孩子就知道挣钱了，现在的孩子行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父亲看我不在家，问我干什么去了？母亲回答去垣曲卖中草药了。

　　父亲一听急了，骑上自行车就去垣曲找我，当时垣曲武斗很凶，父亲能不急吗？

父亲在垣曲找到我，问我饿不饿。我说饿了。他带着我左转右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饭店，花了一元四角钱，我吃的饱饱的，这也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去饭店。

　　后来卖草药就成了我的笑话了，多少年以后，我儿子都上大学了，我父母还给我儿子讲这个故事。

此后半个多世纪，骆驼峰我就再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去年我在伊拉克工作的时候，又想起骆驼峰了，和班长娄美赛微信联系，我说我想爬骆驼峰，班长说太危险，一是年龄大，二是由于井下采矿，骆驼峰周边有塌陷的地方，建议我从鸟鸣涧上山，近距离看看骆驼峰。

　　九月七日中午，我和李铠生、席家雨三人爬上了鸟鸣涧山峰，看着近在咫尺的骆驼峰，我心潮起伏：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骆驼峰，你永远是我心中的梦。骆驼峰，我还有机会征服你吗？

二零二零年九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