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人生 一段记录（2)

圆满

　　

农场劳动

1969年，春节过后，我结束了在成山头观通站的实习，回到了中队。老文书要退役了，队里决定让我接替文书工作。当时，我心里很高兴，因为当文书，比去班里带兵训练要轻松、自由些，在别人面前又很有面子。

二月下旬，去山东无棣、沾化接兵的人马回营了。一百多新兵的到来，立马叫平时安静的营区人气大增，活跃起来。训练时，规矩、有序。休息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上个世纪的中国军队，学习与继承南泥湾的优良革命传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团以上部队大都建有自己的农场。一是可以为当时物质匮乏的国家，节约一定的财力、物力，分担国家的负担，改善部队生活；二是培养官兵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保持劳动人民本色的革命精神。

四月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大地解冻，团里安排我们中队去羊亭农场劳动。农场种植水稻，每年冬季都要组织官兵来这里平整稻田，修坝通渠，以利春天水稻开播。

说起水稻对我说来独有情钟。因为，我就是看着水稻，吃着稻米长大的。我的生命里，至今还蕴藏燃烧着稻谷的能量。从春天的撒种、育秧、拔秧、插秧，到夏天的拔草，田间管理，再到秋季的收割、脱谷、入仓等环节，在我脑子里清清楚楚。正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平地修坝离不开推独轮手推车。在山东胶东地区的农村，到处都能见到独轮手推车。那里的独轮手推车跟咱东北的独轮手推车不一样，东北的独轮手推车是在车轱辘上面铺一块不足平米见方的平板，上面装货，推起来比较好找平衡稳当，而山东的独轮手推车是在小车轱辘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架子，平时左右两个架子上各放一个长方编筐，筐里面装货物。在地里干活时，长编筐里装满土推运。手推车在山东兵的手里，行走起来，轻松行快，潇洒自如。起初，我觉得，推小车，这有啥，保持平衡，用力推就行呗。于是，我也想试试。

几个山东兵立马把我围起来，其中一个新兵用疑虑的眼神看着我说: 文书！你也会推小车啊? 另一个新兵打赌说: 文书！你要真能把这车土推出这块地，今天的活我全包了……我比较犟，不信那个邪，执意要推。结果，我出丑了。我把车把上系的推车时借力用的肩布带，放在后脖颈肩上，两手紧紧攥住车把，抬起小车，还没等小车推动，车子开始晃动，左右倾斜的晃动，我全身紧张冒汗，实在控制不住，结果车子倒了，满满的两筐土撒出一大半，逗的大家哄堂大笑……可我没服输，叫一个新兵把筐里的土减半，这回抬起小车，觉得稍稍轻松点，向前推出十多米，感觉又晃晃悠悠的，车子又歪倒了……心里话，不服不行啊！这时，一个方脸敦实的山东兵告诉我推车几个要领，两腿分开，稍微弯曲下蹲，眼睛向前看，全身要放松，自然迈步……在别人的指点下，经过反复几个来回的实践体会，我逐渐可以独立推车了。对我来说，这又是一次了不起的收获。

我做实验员

三个月的新兵入伍训练结束了，除少数新兵留队外，大多数人要转入专业训练。留队的新兵郭长青，山东无棣人，比我年长两岁，高中文化，听说入伍前是中学语文老师，写一手好字。队里决定留他接替我当文书，我被调入信号教研室做实验员。

实验员跟文书一样，属于班长级“干部”。主要承担信号教学训练中的各项保障、设备维护等工作，协助教员顺利完成专业训练。五个月时间里，我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勤快吃苦的工作表现，始终如一。不论是烈日下，还是风雨中，我与训练场上的教员和学员形影不离，有效保障了教学训练内容的顺利实施，直至毕业，受到领导、教员和学兵的称赞。

信号教研室实验员，有机会接触许多国外海军资料，特别是美国海军的舰艇武器装备资料。印象最深的有，美国海神号核潜艇，长130多米，排水量7万多吨，潜深700米，航速20多节，可以在水下续航80多天。还有企业号核动力航母，长300多米，航速30多节，排水量8万多吨，武器系统配置很先进。当时我对美国海军的舰船武器真是惊叹，羡慕不已。同时也清楚我国海军那时的状况。当时，我国海军只有4艘从苏联买来的老式驱逐舰，算是最大吨位的舰艇了，其他是又小又慢的护卫舰（艇):扫雷舰（艇)等。潜艇也是数量不多，水平落后，跟美国海军比起来真是天地差别。

而今天，我国海军的发展可不能小视了。最先进的导弹驱逐舰如同下饺子一样建造出来，列装部队。航空母舰从无到有，已有两艘投入训练、演习、值班。听说，095战略核潜艇已装备部队，更先进的096也很快要下水了。国外有的军事评论说，中国海军现在是世界排三；还有的说，现在是世界老二，超过俄罗斯了。总之一句话，中国海军今天终于正在强大起来啦！连美国都恐惧了，不敢小看了。厉害了，我的国！我的海军！作为一名中国海军的老兵，我骄傲！

7月下旬，游泳训练开始了。我们十三中队的山下就是一处弧形游泳场。银光闪闪的沙滩，精细松软，一脚踩上去，挺舒服还直烫脚心。结结实实的小伙子们穿着泳裤，整齐排坐在沙滩上，听副队长讲解游泳的要领和安全规定。之后，不会游泳的学兵就爬在沙滩上，一遍一遍的比划着蛙泳动作。会游泳的学兵在老班长带领下，生龙活虎般投向大海。

我跟炊事班的一名炊事员，在水里游了一会儿，就去西边不远处的礁石盘搞点副业。那时，军事训练海域，不允许老百姓进入捕捞海产品，所以，礁石盘的水下海草里有很多海参。那里的水深不足一人高，潜下去，手就可以一把一把抓出滑溜溜软绵绵的海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和见到海参。我俩把抓出的海参，放进铁桶里，抓了差不多有多半桶，就提回伙房。先用刀来个开膛破肚，去除里面的渣子，清洗干净，再切成条快，放进灌满开水的暖瓶里。经过一个晚上暖水瓶热水的热烫，第二天早饭时，取出来就软硬合适了。在盘里拌点酱油、葱花，撒点味精，再滴几滴香油，一盘美味营养的小菜入口了……在威海黄泥沟那两年，夏天抓海参的趣事，一直念念不忘，时常分享给朋友和家人也快乐一番。

我入党了

部队十分重视党组织的发展建设工作，对积极要求进步的士兵，注重尽早培养列入发展对象。那时的我，对身着的这套军装，对部队，对党，是一片赤诚，满腔热血。每天的学习、训练有使不完的劲头，积极向上，刻苦努力，总想为大家为集体做点好事，争先恐后，想经常听到领导的表扬。我的言行表现得到了大家和队领导的认可，差不多每次评比总结都要受到嘉奖。三个月的成山头观通站的实习，也受到了信号分队和站领导的表扬好评。之后不久，我就列入了党支部的培养发展对象。1969年6月的一个党日活动，党支部讨论并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我的入党第一介绍人是，杜祥友，中队长，南方人，个子不高，饱经风霜的脸，总是给人慈祥的亲近。他是一位经历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考验的老前辈了。第二介绍人是张玉山区队长，山东人，好像是1959年入伍的老兵，身体发福，带人热情。1969年7月10日，上级党委批准了我的入党自愿书，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

参加海军“三代会”

20世纪50至70年代，在人民解放军历史上曾经开展过一次轰轰烈烈争创“四好连队”、争当“五好战士”的活动。这项活动长达12年之久，对提高部队战斗力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在军队建设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1970年 2月，海军在北京召开“学习毛著积极分子”、“四好连队”和“五好战士”代表大会，简称“三代会”。经过中队党支部的推荐和团党委批准，我作为五好战士的代表，去北京出席“三代会”。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极了，几天都没睡好觉。

我被编入威海水警区“三代会”代表队。很快，代表们驱车来到青岛集中。

青岛是北海舰队领导指挥机关所在地。在舰队组成“三代会”代表团，做好进京参会前的准备工作。

之前，我没有来过青岛，但在心里认为，也是海滨城市，一定跟大连差不多。2月份，虽然不是青岛最美丽动人的季节，但一路沿着海滨路行车观感，依然令我赏心悦目。行车方向的右边是海区，金色的海滩、追逐的浪花，裸露的礁石，长长的栈桥，飞翔的海鸥。远处，两艘鱼雷快艇轰鸣高速，艇尾后面长长的航迹被泛起的洁白浪花美化，壮观极了；左边是城区，尖顶红瓦的洋房，由低攀高错落有致。纵横走向的路街上，人与车有序穿行。路边直壯的梧桐树上，仍可见几片坚强的枯叶在寒冷中潇洒。园林中、前海岸的青松翠柏迎风挺拔，在寒冬里，她绿的生命给人一种刚毅……青岛！一座清新，整洁，浪漫，威武，还散发一点洋气的城市。

代表团成员住在当时青岛著名的东海饭店，它是北海舰队的迎宾酒店。当时对我来说，是有生以来，住的最高级的大“饭店”了，接待规格高出一般，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代表团到了北京。2月的北京，严冬的寒冷一点都没退却，小北风刮在脸上干裂难忍。我们住进海军第一招待所，条件很好，代表们处处受人拥戴尊重，让人心里很是温暖激励。

海军“三代会”是海军部队的群英会，各路英雄豪杰来自海军部队的舰艇、海航、海岛、观通、岸炮、高炮、后勤、院校、机关等等。至今还令我印象深深的是，见到了威震海天的“海空雄鹰团”和时任副团长、战斗英雄舒积成，“八· 六”海战英雄麦贤德，“共产主义战士安业民”连的代表，还有我曾去实习的成山头观通站的模范代表……当时的中国海军，正是有成千上万名“三代会”代表那样的英雄模范，在岗位、战位上的坚守与奉献，正是他们的顶天立地，才有了祖国万里海疆的坚不可摧，才换来了人民生活的安宁。我由衷的敬佩这些英雄豪杰。我无法他们相提并论，他们永远是我人生追求奋斗的榜样和指南。而当时，我能成为海军“三代会”群英荟萃中的一员而骄傲自豪。但有时，我又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接训北京兵

1969年11月底，我随着团里组织的北京接兵团去北京接兵。进入北京城，我情不至尽地回想起文革时期大串联进北京的许多情景……可现在是“今非昔比”了。这一次，我是穿着军装，唱着“我是一个兵”走进北京城的。荣光，兴奋，激动，自豪油然而生。

接兵时的组织配置一般都是“高配”，那时我还是士兵，被临时任命为接兵排排长。我跟随接兵连长负责宣武区和东城区的接兵工作。在这两个区，接兵部队，除了我们海军，还有陆军。我们先是进入到有征兵任务的中学，摸清兵源基本状况，如兵源数量、是否有特长兵等。接下来，要关注兵源的政审和体检信息，掌握符合海军水兵标准的兵源数量。接着要尽快熟悉我们要选择兵员对象的姓名，本人特长及家庭情况等。然后，内部初步确定我们要选择的人员。最后，在人武部与接兵部队协商基础上，由人武部批准入伍，发送入伍通知书。总的感觉，北京兵受文化教育水平，学习、理解问题的能力，沟通表达能力等综合素质，比其他地区的兵员要强许多。这是他们入伍后，完成专业训练所具备的良好条件。

1970年1月初，北京接兵团返回威海训练团。

入伍训练开始了。中队派我到三区队七班，担任班长。记得，我班算我13个人。五十年了，真遗憾，他们的姓名我现在基本都记不起来了。只模糊的记得有一个新兵名叫徐东，他爸爸是海军后勤部的，其姐姐入伍在威海404医院。还有一个姓王(国平)的帅气小伙子，他爸爸是一位老红军……

专业训练开始了。北京兵文化素质好，普通话比较标准，汉语拼音发音准确，汉语拼音课成绩普遍比较好。这些北京兵大多数比较好学，又机灵，灯光、手旗、旗语等专业课的成绩也普遍比较好。

政治教育中，讨论发言那可是北京兵比较擅长的。他们生长在中国的政治中心，政治生活见闻与感受较多较深，政治敏感性强，对政治教育课题的学习理解程度较高，发言积极踊跃。

1970年4月24日，21时35分，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卫星发射成功。根据上级通报的东方红卫星经过威海上空的时间，中队根据团里的要求，组织学员观看卫星。晚饭后，天渐渐黑下来，全班早早就进入了观测点。观测点就在我们营房后面的山坡上。四月的夜晚，威海海边的山坡上，海风送冷，凉气扑身。大家席地而坐，全神贯注，仰视天空，在浩瀚的星海中寻找那颗光亮微弱缓慢移动的东方红卫星。突然，有人惊喊起来:看到了！我看到了！手指着星空喊着，就是那颗，东方红！这时，大家好像都被唤醒了似的，个个精神起来，目不转睛地都把目光投向天空。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个个的惊喜般的报告: 老班长！我也看到人造卫星了！我也看到了！一片欢腾的喜悦……

转眼间，六月了，北京兵的专业训练结束。全队专业毕业考试，总评成绩优良。我们七班，全班毕业考试成绩优秀。

六月底，学员毕业。根据舰队下达的分配命令，全队一百多学员分配到舰队各水面舰艇部队。这批毕业学兵，必将成为海军发展建设，提高部队战斗力的一支新生力量。

送走了学兵，北海舰队威海训练团撤销，在即墨县南泉镇的一处老营区，组建舰队南泉训练团，原威海训练团的大部分官兵都调配到这里。我们在威海训练团欢度八一建军节后，八月下旬，我和其他战友们踏上奔赴南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