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二）

钱未央

（二）

“咳咳、咳咳咳”。

魔性的秋风在天地间横扫，急促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向一切可砸之物。经由门窗而来的沉闷的风嘶雨啸将曲哲从噩梦中拽回，一阵咳嗽后，曲哲完全恢复了意识。他仰躺在床上，浑身酸软、动弹不得，头上像罩了一口大钟，不时被人敲上几闷棍，脑袋嗡嗡作响。他明明闭着眼睛，一片暗黑中却有无数小星星闪着强光来回晃动，他讨厌这种感觉，他要赶快把这些恼人的小星星放出去。可是眼皮好重，他努力了很久，才将抹了胶水似的上下眼睑强力分开。房顶的心形灯亮着，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他感觉自己在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床已经翻转了360度，身体开始腾空失去了任何依附，一种强烈的失重感像凭空伸出的魔爪，无情地掐着他的脖子、摁着他的心脏，窒息到崩溃的边缘，一声凄厉地“笑笑”冲破重重阻挠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笑笑！笑笑！笑笑——！”天旋地转中，曲哲发现床头柜上每天睁眼可见的他和田笑两人的合照水晶摆台不见了踪影，他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一股不祥地预感电击般流遍全身。他一个激灵踉跄地从床上挣扎起来，蹒跚着在房间、客厅、阳台、厨房、厕所来回搜寻，一遍又一遍。曲哲心里知道他找不到笑笑了，但他舍不得停下来，始终来来回回漫无目的地机械挪移着脚步，他恨自己，身后的运动轨迹交织成一个黯然神伤的悔字。

对这座城市，曲哲已说不上爱恨，但他依然感谢这座城市让他与田笑相遇。时隔五年，他还清晰地记得在公司与田笑的第一次见面，“你好，我是田笑”——多么干净的声音、多么清澈的眼眸、多么熟悉的笑容，仿佛前世见过。曲哲躲进回忆里不愿醒来，突然一阵钻心的痛让他眼前一黑，房屋又开始摇晃，眼前影影绰绰，全是田笑的身影。“笑笑，别走——！”曲哲嘶吼着追赶着，晕倒在客厅茶几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再次惊醒。是李扬，他最好的兄弟。“曲哲，曲哲，你没事吧？快开门”。曲哲扶着茶几站起身，一眼便望见了上面有着田笑隽秀字迹的纸条，纸条上，一张银行卡静静地卧着。 “哲：我走了，我救不了你，我爸妈不能没有我。银行卡上的钱，是我代你保管的。戒了吧，此生最大心愿，就是你能新生！笑”

“曲哲，曲哲，你开门啦，我是李扬，田笑叫我来的，你到底怎么了？曲哲——”狂风暴雨留下满地狼藉后逐渐恢复了平静，风风火火穿过风雨的李扬不见门内动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三下五除二扯掉门上的迎宾福娃，将左眼贴上瞭望孔，可什么也看不见。门内，曲哲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拿着银行卡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情颓废。“你好，我是田笑、、、你好，我是田笑、、、你好，我是田笑”田笑五年前的那一句自我介绍在曲哲耳畔一声紧似一声地响起，除此之外，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就这样静默着，泪如泉涌，留下李扬在门外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