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他

桥

最后一次她和他吵架是什么时候？

“女人只要会笑就好。“最后一次，他冷冷的说。

她惊怒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像疯子一样扑过去，但她还是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在学习，学习那些复杂的公式、图纸、程序、计算。

她隐姓埋名加入了一个学习群，被他发现了，他把她从群里踢出来，因为他是管理员，因为他是绝顶的一流高手。

她失去了求助的机会，只好从零开始学习，从网络视频开始学习。

她买了能够买到的学习的书，堆的差不多和她那么高。

他嘲笑她，他认为她永远都学不会那些复杂的计算。

女人的智力原本就是低下的。他说。

不，她要学会，她一定要超过他。

终有一天，她从办公室出来，很晚，很晚，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给他留言：“明晚，街角的那家咖啡厅，我等你。”

她早早去了，找了她最喜欢的那个角落坐下来。他一定知道她在哪。

她无聊的玩着手机，往事一幕幕，自从她和他认识，她和他一直都在吵架，没有一件事情她和他有一样的观点。

他喜欢高谈阔论，张扬个性，连他的头像都是仰首挺胸的李白诗人，他以鲁迅自居，他事事与人争吵，处处树敌，毫无顾忌地嬉笑怒骂，对于她的劝解，在他看来，都是她软弱无能、胆小怕事、附炎趋势的表现。

他的话就像一枚枚炮弹发出去，每天都在轰炸别人，甚至轰炸她。

“你为什么骂我？”她实在忍不住，问他。

“我没有骂你啊，我怎么会骂你呢。”他一脸无辜。

“可你明明骂的就是我啊，你说的那种人，不就是我吗？”她气不过。

“那都是在说别人。”他辩解道。

那么多年，终于把缘分吵得一丝不剩。

“女人只要会笑就好，不要管男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最后一次见面，他冷冷地对她说。

那种冷，冷到了骨髓，她第一次看到了他不笑的样子。不笑的他，陌生而遥远。

她正胡乱想着过去，他来了。

他的笑容温和而熟悉，他拿了一盒糯米做的米团，那是她最喜欢吃的。

“你的计算完成的怎么样了？”他开口就问。

“不谈这个。”她执拗地说。

“我可以帮你。”他说。

“不用。我自己慢慢来吧。”这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克制了，她和他认识那么久，她何曾和他谈过一次业务上的事情。

他的眼色暗了一下，又急速地掩饰过去了。

“你今晚不忙？”他问。

“忙，啥也不想做。出来休息一下。”她很诚实地说。

他和她闲聊着一些别后各自发生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他说着说着，偶尔还流露出过去的影子，但很快又克制住了。

他变了，谨慎了，小心了，不像原来那样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了。

她忽然有些失落，她为什么要改变他，指责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毕竟，他的职业和学问让他有高谈阔论的资本和资格。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种资本和资格。

她之所以约他，只是想听一听他说话吧，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说，她在听。

“我嗓子痛，最近身体不好。你说话，我听就好。”她终于说。

他的眼神里快速地闪过一丝亮光，被她捕捉到了。

对面的他，还是他。

她看一眼窗外的夜色，一切安好。

（彭霞，写于2022年7月1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