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两岸，那座座古镇、道道青山……》

阿里里

滔滔沅江，源自黔境都匀苗岭斗篷山麓，流经湖南洪江、仙人湾、辰溪、泸溪、沅陵、桃源等地，于常德德山孤峰岭下河口注入大连湖、万子湖、横岭湖，复昂头北上汇入洞庭湖，终入浩浩长江。其水全长1033公里，历史上水流落差竟达1462米，流域面积8.9万平方公里。

1934年初，沈从文先生为探母病，从北平抵长沙至常德桃源码头，得朋友助雇了一只小篷船沿着沅江逆流而上（其时由桃源至湘西辰阳尚无陆路交通），历经十一天的晓行夜泊到达辰溪辰阳码头，舍舟登岸，复陆行两天，终于回到家乡凤凰。这一段水上行舟的经历，在先生的《湘行散记》中有载。文中写人记事、描景抒怀，莫不让人沉醉其中，如：“沿河两岸，连山皆深碧一色。一列青黛崭削的石壁，夾江高矗，被夕阳烘炙成为一个五彩画屏。我苦苦思念我的家乡那条沅水和水边的人们，我感情同他们不可分”。

1971年秋，我（时年17岁）与星城内四区八百“土伕子”民工，完成在湘西崇山峻岭之中开山填谷凿隧道的“三线建设工程”后，从辰溪码头依次登上小木船（每船坐六至十人不等），顺流而下，也飘过从文先生《湘行散记》中提及过的浦市镇、盘古乡、深溪口、清浪滩、兴隆街、凌津滩、剪市镇各地，两天一夜（夜泊清浪滩），直抵德山码头，转战长沙湘江大桥建设工地。

其时我的土伕子战友、今长沙作家袁培根先生曾赋词一首：“……江滩夜泊维舟处，掩愁怀，渺渺云水，芦花汀渚。渔火幽幽江枫影，细响寒蛩声苦。露渐重、霜笼野渡。游子痛吟天涯恨，怅飘零、把酒凭阑诉。心底事，莫频数”。

及至今庚子年间，诸事维艰。筹备大半年的六月里美国东海岸自驾游（签证、机票均早巳弄妥）之行受阻，八月新疆行又因疫情发生未能展开。日前四处流浪巳成习惯的几位驴友驾友（哈X、艾X、梧X、珊X)偶一聚首，我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写着“箱子岩、兴隆街、水心寨、陈家滩”几许字，没料到众驴一阵欢呼，心领神会 —— 何不就近来一次沿沈从文先生浪迹过的沅江逆行之旅（不同的只是当年先生江中行舟、如今我们岸边驾车）？

一天商榷，两天准备，第三天（八月十九日至二十四日六天五夜时光）迅速成行 —— 我们沿着沅江水岸，去追寻当年从文先生的足迹，去品味和寻觅先生当初写下的一江水色、两岸青山、四野花香……

离长沙向常德，第一站我们就直接来到德山。

图为德山脚下沅江风光带上的景致。

沅江（沅江之尾）入湖处，河面宽阔。

沅水滔滔，流过这里后，汇入浩浩洞庭湖。

德山上孤峰岭宝塔。

德山历史上名为枉山，又称枉人山，山不高，却係雪峰大山的余脉，有大小七十二峰丘，峻峭嶙峋。绵延三百多里的枉水（沅江入洞庭之前的最后一条支流），到这处依德山而流淌，流入沅江，汇入洞庭，聚入长江和东海 (难怪，两千多年前的屈原大夫，曾留下“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的感叹。这是屈原《涉江》中的诗句，形容的是说早上从常德德山脚下的枉水出发，晚上到辰阳住宿 )。

由之，德山是我们此趟沅江两岸行走的第一道青山……

德山承载着深厚的华夏文化，是善德的源头之一，是道教的第五十三福地，佛教的南禅祖庭。

图为德山寺一瞥。

1943年11月至1944年1月，这里（常德、德山…）爆发了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抗日作战之二十二次大会战之一的常德会战。

今天，此刻，我们站在沅江尾、洞庭畔，这处叫做德山的土地上。

常德是一座英雄的城市。

当年的“常德会战”被誉为“东方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会战中英勇献身的五位国民革命军将军之一的张惠民团长（后追认陆军少将），就牺牲在德山孤峰岭上。

离开德山不远的桃源秦溪码头。

我不确定，当年从文先生是不是从此处登船。

剪市镇老码头处。

剪市镇（剪家溪）历史悠久，古来商贾云集，闻名湘省内外。好像，沈从文先生当年从桃源码头下舟逆流而上，剪市镇是先生上船行舟后第一晚夜泊的地方。

令我大感诧异的是，沅江水清彻无比，岸边居民至今仍在水中洗濯碗筷。

剪家溪古镇铭。

本来想在剪市镇的沅江岸边住上一晚，无问西东地兜了一圈，全不合适（镇子内外似乎早已没了客栈宾馆这个行当），故油门一踩，绝尘离去……

沅江民谣云：沅水急，沅水长，三垴九洞十八滩，滩滩都是鬼门关……（其中最为重要的有沙金滩、碣滩、青浪滩、凌津滩等等）。

我们在出行的次日，意料之外地找寻（村民带路）并发现了一条沅水古纤道。及至看到悬崖上那条錾凿于明代的古老纤道的时候，所有人都禁不住雀跃欢腾起来……

龙过溪古纤道的沙萝溪入口处。

湖湘驴友中的一条硬脚哈王美女在古纤道上。

纤道岩壁上的蜂窝孔。

以前看纤夫的历史老照片，常见他们人手一根短棍，不知作何用途？现在明白了：逆水拉舟，纤夫们将短棍钭插入按照一定角度凿成的蜂窝孔洞里，握住往胸前使力，可将最大的力量经纤绳传递到船上，拉舟上行。

冒着稍一不慎，即会坠入沅江的风险，五位驴友走完了纤道全程。

沅水古纤道简介碑。

开凿在岩石之上的牛鼻石，係船泊此处时扎系舟船缆绳的特殊设置。

沙萝溪沅水一带岸线层峦叠嶂，悬崖峭壁如刀削斧劈。江面虽是辽阔，却暗流涌动、滩多水急。那年月，当滿载从南京、武汉、常德采购来的货物船只到达这里，便要傍着悬崖泊船登岸，雇当地纤夫拉纤过滩。

“牛鼻石”，真是劳动民众的伟大创造！

古纤道，它见证了悠悠沅水的沧海桑田， 是沅江河运史上纤夫们的极为艰难的营生小道……

我敢保证，这条古纤道，我还会要去走一回……

她们站在河滩上拍风景，我站在其身后拍她们……

穿岩山，沅江两岸的道道青山中的一座。

离开龙过溪口的沱江古纤道，沿着沅水北岸向西，是一串在沈从文先生“湘行散记”中被提到过的地名：凌津滩镇、小潭、兴隆街、河街、水心寨、柳林汊……

远眺凌津滩水电站（电站于1994年开工建设，2000年总体工程竣工，总装机容量为27万千瓦时，年平均发电量12.15亿千瓦时）。如今的这里，因电站大坝横江，上下水流波平浪静，昔日的滩多水急波涛翻滚的景象，一去不返。

兴隆街的侯渡亭。

兴隆街，明朝前后称糊嘴溪、隆平乡，街市集镇傍着沅江，水路方便，货运船只频繁，市场繁荣。从文先生1934年初隆冬时节扁舟一叶逆行至此写下《泊兴隆街》句：“船停到一个地方叫兴隆街，两岸全是白色，河水清明如玉，我又听到摇橹的歌声了，好听得很……”

兴隆街镇今貌。

兴隆街沅水码头。

与大多数中国乡镇一样，今日的兴隆街市半新不旧，古风不存、乏善可陈。

沅江水边道道青山中的一座颇有特色的山峰 —— 水心寨。

水心寨位于夷望小溪与沅江交汇之处，四面环水，峰高距水面一百余米，壁立陡峭，往上攀援，前后人往往须头脚相接，抓住铁链而上。南宋洞庭湖区农民起义军首领杨幺曾在这里驻军。峰顶有庙又观，自古就香火不断。现有庙观三座相连，成为沅水之上的一处亮点景观。

夷望溪口，有小舟横泊，可供人们渡溪攀峰。我们这群驴，曾多次专门来夷望溪登山野营，故这次只在岸边观望一番，绝尘而去。

别了，水心寨。

这边柳林汊（我拍图时站立的地方、南岸），那边夸父山（北岸）。

这柳林汊（岔），也惹得沈从文先生留下一段文字：“由沅水行百十里到到沅陵属边境地名柳林汊 —— 就是湘西出产金子，风景又极美丽的柳林汊。那地方过去有个妇人，貌美而守寡，对河高山上有个庙，庙中有一青年和尚，诚心苦修。寡妇因爱慕和尚，每天必借烧香为名去看和尚，二十年如一日……”。

我们站在沅水南岸隔江北望，但见夸父山形奇特，群峰一片青翠，参差拔地而起，绝壁陡立，错落有致，想必是道转峰回，别有洞天！难怪清代诗人顾奎光曾这样描述夸父山：

连峰势辐辏，鼎峙互峥嵘。

鸟道云边转，僧龛石罅成。

谷中闻碓响，木末见樵行。

不厌看青峰，初冬风日晴。

出行第二日（8月20日），我们来到沅陵县境内的五强溪。

五强溪水电站总装机容量120万千瓦时，1986年复工建设（此前1956年和1980年先后两次动工又停工），引进了美国、日本、德国等11个国家的先进技术设备，于1996年底全部建成投产，是我国“七五”、“八五”重点工程，为湖南省最大的水电站。

明月山。

五强溪镇旁有一座圆形崖山曰明月山。螺旋而上，状似田螺，远观恰似一个田螺浮于沅水之上。山势奇特，石壁圆陡。山右群崖壁立，互成圆形，名曰“钟鼓崖”。一崖面风化成石灰质，色白，称之为“月亮崖”。据《辰州府志》记载：“山下有明月，两岸素崖峭立，若披霜雪，松篁插翠，池水清漪，皎然月白，故称明月山”

上明月山之路。

明月山上，古来即有明月寺一座，远近闻名。惜乎于浩劫十年之中寺庙被全毁，至今仍未复建。

如今仅有这窝棚搭就的“庙堂”，供善男信女们叩拜一番。

明月寺庙基残垣旁，有残存的石雕佛头像一尊（身体不知毁落何处），被好心的信众安砌在一块岩石上，面朝着寺庙遗址。

也许，只有这佛，能够告诉人们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

明月山海拔高度170米，站在山顶瞭望四周，湖光山色，绮丽无比，风景如画，具有丹霞地貌构成特征的多个景点（山中有顺母桥、油盐米凼等景观）尽收眼底。

细心的看官点击拉大图片，会看得到山下的那块四四方方的水泥停车坪上仅有一辆小轿车停放。那就是我们的座驾。看来，今天，上明月山的就只有咱们五人而已。

前往夸父山，须钻过此砂石路上的一个天然山洞。

《山海经》内对此夸父山有详尽的描述。此番，囿于时间所限，我们只进了夸父山村，没有挥汗去爬山……

我们查看地图，沿江奔走，忽江北，忽江南，只为着那一腔豪情，为着要把从文先生八十多年前扫瞄过的一江水色、两岸青山、四野花香纳入眼帘图。

过沅陵县城，游罢)凤凰山，欲登深溪口沅水边山坡上的鹿鸣塔（图中左侧远坡上的那座白塔）。

问村民，得知车不可上，行路往返需两个时辰。无奈之下，放弃之。

图中正对面是沅江之中的河涨洲，洲上有龙吟塔。龙吟塔是沅陵三塔（凤鸣塔、鹿鸣塔、龙吟塔）中最高最古老的一座。我们在这里拍照时，有村民路过。据他讲，抗战期间张学良将军羁押在沅陵的时候，曾被禁闭在此塔边寺内四天……

云白天蓝沅水清澄，风微微，花幽香。

镜头拉近，看一眼龙吟塔。

从沅陵向泸溪县进发，途经暮江头溪古村落。

沅水之滨盘古乡的地界儿。正逢夕阳欲西下，其时，是八月二十一日下午四时四十四分……

从八十一万分之一的大地图上看，从盘古乡沿着沅江北岸走，经刘家村、天门溪到泸溪县新县城白沙镇（位于武溪镇的泸溪老县城，因兴建五强溪电站，早巳没入水中），不过三十公里路程。

然并卵，踏步盘古乡，逆水而上的岸边道路已经没了踪迹！无可奈何之下，北上西进南下，一路寻觅，经栗坡、八什坪，更浑然不觉地窜入军界亭林场，还云里雾里黑灯瞎火地突进天桥山景区（据介绍风景美极了，凭确证闯入了野生猴群觅食区，可惜天太黑，看不见猴子们）一段，到将近晚上九点钟，才抵达泸溪县城白沙镇。屈指一算，深山老林之中行驶了近四个小时……

盘古乡耍溪口的沿江道路桥梁。

栗坡水库（北上到此，复西南行）。

军界亭林场内天桥山腰的吊脚木屋。

铁山古渡（八月二十二日）。

铁山古渡与能滩铁吊桥、矮寨公路并称为湘川公路（1936年为准备全国抗战之需开始兴建，次年完工通车）上的“三大奇观”。旧时古渡上是一条绕了五道“之”字型的急拐弯盘山道，山陡坡大，以险峻闻名。

历史老照片：刘伯承、邓小平（刘、邓在图片内清晰可见）在铁山古渡旁。

1949年秋，刘邓大军挺进大西南，两位首长站立在铁山古渡之上，指挥第二野战军部队利用仅有的一艘人、车两用渡船，顺利渡过沅江，兵锋直向巴蜀大地……

找寻铁山古渡遗址，花费了一点工夫。找到之后，四位美女驴友（全都爱好文史、摄影、徒步、舞蹈，不得了……）真是兴致勃勃，欣喜盎然。

1994年竣工通车的铁山河大桥。至那时候起，铁山古渡弃用。

隔江相望泸溪新县城。

我们站在铁山河大桥中间，眺望沅水风光带的十里画壁。山崖之上是七层八角高度为44.65米的橘颂塔（古代爱国诗人屈原曾遭流放到此地）。

有那么啥啥啥一句话：“疫情是个筐，啥都往里装……”。 同行美女们询问桥头执勤的交警，能否乘游船泛舟这一段沅江？答曰：有疫情，少了游客，游船现在不开了……

我们终于望江兴叹，无法体会那“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之感。

离开泸溪县城，南向六十里，即到浦市。

这座享有“五溪之巨镇、百里之边城”美誉的、两千多年来即是中国大西南物资集散的重要商埠，是沅江边上的一阙闹市。这座历史名镇，这处很有故事的地方，沈从文先生进进出出了多少次，恐怕巳不可考。只晓得他早年随军驻防到过浦市，青年回乡探母经过浦市、老年访亲问友也来过浦市……

我还晓得，从文先生在散文集《湘西》中这样描述过浦市：“那时节沿河长街的油坊，尚常有三两千新油篓晒在太阳下。沿河七个用青石作成的码头，有一半皆停泊了结实高大的四橹五舱运油船。此处船只多从下游运来淮盐，布匹，花纱，以及川黔所需的洋广杂货。川黔边境由旱路来的朱砂，水银，苎麻，五倍子，莫不在此交货转载。木材浮江而下时，常常半个河面皆是那种木筏……”

历史上的浦市有十多里长的城墙、十二座城门、三条五华里长的商贸街道、四十五条巷弄、二十三座水运码头、十三处省地市之会馆、一千多栋封火墙“窨子屋”等庞大的建筑群。随着近代以来的陆运兴起水运衰败，那“两岸之间，烟火万家，商贾辐辘，舟楫络绎”的繁盛景象和许多事物，可能，只有去故纸堆里才能找寻得到了……

浦市镇街巷。

因为当地居民仍然以原生态的方式生活在其中，故尽管有商业开发店铺罗陈在其间，但整个镇子还是显得有热闹，也有静幽，感觉较好。

不可胜数的窨子屋院内的天井式样。

几处大的祠堂院落内，都建有戏台。当年人称“浦腔浦调”的辰河高腔，夜夜唱响，以至于《湖南通志》亦载：“浦市产高腔，即三岁孩童亦知曲唱”。

如今，只能留给我们缕缕的怀想和奢望。

吉氏宗祠（吉家院）。

李家书院内。

据此院子里的樑木与墙砖刻字记载，此院落建于嘉庆年间，用作家族私塾之用，大门上有青石雕镌的“派衍撰书”四字，表达李家宗派繁衍，传承书香门第的愿景。

在这幢座南朝北，平面呈长方形，两进院落，通进深为25.8米，中轴线上有门墙、门庭、过厅、正厅、后院等等的“窨子屋”李家书院中流连一番后，使我唏嘘不已的是，陪伴我们参观的浦市高级讲解师姚茂梅小姑娘，在临出院门的时候看我意尤未尽，语音轻轻地告诉我：那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为避天京（南京）城里的血海刀山惊世内乱，决绝率部逃走西奔至此，渡河强攻浦市得手，曾在这李家院子栖身数日。其间，石达开巧言蜜语对在此染疴不起梦呓要回南京的三妾子说过，“这里就是小南京……”。

哦，差点忘了：图中握笔挥洒的美女，是我们湖湘驴界中大名鼎鼎的“哈王”君。她既酷爱旅行，更兼文笔了得、志向高远。吔，她真实姓名姓不姓李（在这李家书院中嘛！），我得去好好问问她。

东山寺，与浦市一江之隔，却属于怀化市辰溪县的地界儿了（浦市属湘西自治州泸溪县）。寺院内建筑略显破旧，花儿却开得正好。我开篇文中不是有“一江水色、两岸青山、四野花香”句吗？

赶这，勉强应了。

离浦市镇不过十余公里的岩门古堡寨，建于明永乐二年，依据山势水形而筑，昭显着湘西苗疆边墙城堡系列军事遗存的重要考古价值，值得一游。

岩门古堡寨内。

晒秋坪中。

岩门（康家）古堡寨总人口不过数百，占地30多亩，寨有四个大门，内中许多二、三层的木屋木楼，错落有致，互为连通。

依托山水的古堡，却有着世外桃源一般的韵味……

网状狭窄的巷道，高耸的山墙，为当年战事频繁的历史留下了立体的注解。

沅水之滨的岩门古堡寨子，值得一赞。

沈从文先生曾在《浦市》篇中这样写道：写道“本地市面则出炮仗，出肥人，出肥猪。河面既异常宽平，码头又干净整齐。每当黄昏薄暮，大帮货船从上而下，摇船人泊近岸，在充满了薄雾的河面，浮荡在黄昏景色中的催橹歌声，正是如何壮丽稀有的歌声！”

如今的浦市沅水边，自然，没有了“木材浮江而下时，常常半个河面皆是那种木筏……”的景象。

可以断定，当年沈从文先生就是从这大码头上岸的。

沅江上的货船肯定是没有了，但往来于浦市与孝坪镇（辰溪县）两岸间的渡船依旧，人滿（二十人）即航，十分方便。我们乐吱吱地乘船走沅水，单程渡河费用仅二元/人。

渡船上的泸溪女孩。其穿着打扮与姿态，与都市女孩无异。

浦市一日，我们上山下河，穿街走巷，叹古风之尚存，惊新貌的眩目。其间，驴友梧桐雨美女不忘考证沈从文先生1934年初是不是在浦市上岸而走向家乡凤凰的？

于是之，我们边游览边专门向浦市的业内人士打听实情、对照地形图计算浦市码头和辰阳码头到凤凰（旧称镇竿）的路程距离，得出的结论是：我在前面写下的沈从文先生“至常德桃源码头，得朋友助雇了一只小篷船沿着沅江逆流而上，历经十一天的晓行夜泊到达辰溪辰阳码头，舍舟登岸……”的描述有误（必须道歉）、必须勘误——1934年初沈从文先生是在泸溪浦市码头舍舟登岸、走向凤凰的！

八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我们刻意七问八拐，找到了这条有两千多年历史、沈从文先生年青时从凤凰家乡走出大山、1934年初又从这里走回家乡凤凰的古驿道。

沿古驿道西行三华里，是道旁的瑶人坪凉亭。

浦市高山坪古驿道，是旧时浦市古镇连接湘西凤凰古镇及北上重庆、西向贵州的唯一要道。

古驿道上，行走过熊希龄（湘西凤凰人，被誉为“湖南神童”，出任过北洋政府财政总长、民国时期的国务总理，主持制定了民国第一部宪法），也拉扯过沈从文……

据考证，沈从文先生最早踏步这条驿道，是14岁时。1917年，他投身行伍，参加湘西靖国联军，从这里走出去，驻防在地属沅陵的辰州……

当年行走驿道，定然困苦艰难。如今亦走驿道，她们却笑容灿烂。哦，对了，该说破她们的驴名微号了（由左至右：珊珊、艾伊、哈王、梧桐雨）。

从桃源渡口始，到此古驿道止，我们的追寻从文先生足迹之旅，应该是圆满结束了（次日，我们一行经辰溪、潊浦安返星城长沙）。

那么，还意尤未尽地在古驿道上晒晒这八只驴脚，是几个意思？

不得不说，这八只蹄子，浪到天边（走过欧洲二十余国、走过美加两地、走过澳新大洋州……），嗨至地角。

追寻大文豪的沅江之旅后，她们又会去向何边？

最后，我不得不提的是：这次旅行的点滴感受，我曾用圈文的方式断续表达过。未曾料到，这引起了我的老同事、原星城理工大学教授汪健老师的关注。他于百忙之中拨冗赐教，持续点评、勘误和鼓励我们，并两度写下堪称隽永、满是诗意的散文华章给我，让我感动莫名。兹将汪老师的文字摘录如下：

“阿里里胸中有爱，眼里有光，所以笔下的游记有温度。沅江，又称沅水，是流经内陆省份湖南省的第二大河流，因为没有长三角、珠三角的河流那样过度开发，所以沅江流域的经济发展相对滞后。逆流而上，沅水沿岸城鎮和風光古樸原貌依稀可見，古風猶存。是幸還是悲，感覺當因人而異。遙想當年，沅水上舳艫千里，水運繁忙；木排橫江，順流而下，何等的氣勢磅礡。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隨著陸運發達，水運蕭條，往日繁榮熱鬧的光景只留存在沈從文先生的書籍里。但世代居住在沅江兩岸的农耕子弟和莘莘学子带着憧憬，像从文先生那样依然决然顺流而下去追寻新的梦想。沅水万古流淌不息，而新的故事和传奇也会不断续写下去...”

“阿里里老同事您谬赞了，惭愧难当。认真地讲，应该是读者要感谢你优美的散文和精致的照片，让我们仿佛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如果可以，也愿意如屈原大夫一样驾一叶扁舟，泛舟于沅水之上，欸乃声中摇荡着碧绿浪花，“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这是屈原《涉江》中的诗句，意思是说早上从常德德山出发，晚上到辰阳住宿。)虽然水路相同，但心境大可不必相同。屈原是楚国朝廷的肱骨大臣，身负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重任。只因楚王昏聩，重用奸佞小人，被远贬朗州(常德)，所以他的沅水之行，忧国伤时，深感报国无门，心情异样沉痛 ，前路迷茫。作为处江湖之远的普通百姓当以闲适的心情舟行沅水之上，或伫立船首，让清风盈袖，任浪花溅襟；或坐卧船尾，仰观云舒云卷，鸥鹭翔飞；俯瞰锦鲤争渡，凫鸟戏水。或探沿岸名山胜迹，仿古镇乡贤名流，品当地美酒佳肴，偶有一二人生感悟，善莫大焉亦人生快意。记得电影《罗马假日》里，派克对赫本说的经典台词“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也就是说要从自然环境和实际生活中去学习、去体验，读懂大自然这本无字天书。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必须为你们这群友好的湖湘驴友不辞辛劳、不畏险阻去探寻从文先生足迹的沅水之旅点大赞! 最后啰嗦一句，所附的照片虽手机拍摄，但视角和背景的选择颇具匠心，良好的自然风光加上细腻的选取，因此呈现的照片简直美的不要不要的了!”

感激涕零之下，如我者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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