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告别

公子寇

外婆离世了，妈妈发来老人家遗照的时候，正在午休，瞬间迷蒙之意全无。外婆身体不好，卧床半年，颇受折磨，离去的不算突然，甚至可以说是解脱，可看到她的遗像，真切感受到一种永久的离去和告别。

蒙在被子里，大哭。

周五的时候，因工作事宜赶着时间回去一趟，回去的路上，妈妈打电话说姥姥在住院，已经病危了。

各种缘由，工作一事并未落实，却是去看了外婆，我想，这一趟回家的意义，只在于见外婆最后一面。

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越来越相信，冥冥中的天意。

外婆常常昏睡，之前几天已不怎么认人了，老人家年轻时生活困苦，颇多磨难，虽77岁肺病就已入脑入心，卧床以来很是受罪。因不能咳，痰总是堵在肺里，呼吸便极困难，总是大张着嘴急促的带着些风箱似的拉音喘息，一口一口，直似要背过气去。

给她灌了几口化痰药，看外婆睁开眼睛，问她，“看我是谁？”之前并没有回应，后来，外婆费力的说“是我娥儿么......”，说完又是紧着一阵大喘气。

外婆说的是我的小名，小时候爸妈精力不济，上小学之前总是在外婆家的，后来假期也总是去外婆家过，感情便格外深些。

外婆脾气好，什么事情都护着我，犯了错妈妈要揍时，也会紧着护我，对妈妈一番嫌弃。她没读过书，说话骂人常有些不怎么文明的浑语，但你怎么听，都是十足的和善。

外婆家院子以前有很几棵大槐树，夏天总喜欢在下面乘凉，有一次端了一碗面在树下吃，没吃两口就感觉有虫子掉进去了，外婆不舍得倒掉面，奈何我不吃还非要证明碗里有虫子，她便陪着我把一碗面倒在地上拨拉着找那只也许不存在的虫子。

这一幕，到现在依然清晰，外婆家的院落，也常常入梦。

拉着外婆枯柴般的手，坐在床头，医生已经直言没有办法了，心中明白今日一见或是永诀，眼泪便直往上涌，可到底迫了回去，最难受的，该是外公还有妈妈他们了。

病床上的外婆瘦骨嶙峋，曾经将近170的身高缩成一个孩子的样子，体重也只剩下60斤，但到底骨架大，自己又全无意识配合，换纸尿裤或者伺候生活起居都很是费力。可即便医生已经直言没有办法了，让送回老家，妈妈和外公也不愿放弃，总想着能再用用药。我去的那天，外公也在，医生来查问了一番，有些为难的说，要不就不输液了吧，没有用了，外公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并不接话，他的眼睛里，全是不愿。

记忆中，年轻的外公是极厉害刚强的性子，个子高，性格火爆，嗓门大，他若喊一嗓子，我便是在旁边的窑洞，也必是要心惊胆颤一番，对外婆，他也不是个和善温柔的丈夫，骂也骂打也打，外婆性子却极好，什么都不计较，彼时常想，外婆好可怜。可是，外婆瘫痪的日子，子女不能常在身边，却是外公一直拖着病躯陪伴照顾，外婆几度昏迷，大家都说可能就去了，外公却总是不愿放弃，也果真就又将养了一些日子。

对外公而言，生命尽头，外婆才是那个同他最深牵绊的人，即便是不能同他聊天，不能为他做饭洗衣，甚至，还要他伺候吃喝拉撒，可外婆活着一天，外公便不算一个人。妈妈说，外婆去后，外公是最难过的，端起碗就掉泪，我全不能想象，这是那个记忆中对外婆胡来喝去气若洪钟的火爆男人了。

可我又全能理解，一生相伴，已成血脉。

外婆去了。那个总是咳嗽不宜吸烟却烟不离手的外婆去了。

妈妈为着外婆的身体，管着不让她吸烟，记得一次吃完饭外婆想吸烟，手边没有，我和爹爹便偷偷给外婆一盒新的，外婆着急，抖抖索索半天拆不开，一边拆还一边偷偷瞄妈妈，看妈妈一脸不同意便像个犯错被抓的小孩一样缩了缩脖子，喃喃说，“刚吃完饭太饱了，消化不了......”。

外婆去了，与我们永远的告别。

任何一种告别，都没有死别来得直接和彻底。上天安排我在她去之前，让她看看我，我也看看她，可到底，我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妈妈说，外婆走的时候，他们这些子女都在身边，送外婆的葬礼上，西峰、环县到处都在下雨，那里没有下雨。外婆的善良，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老天，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