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了解的钟表厂一一重庆钟表厂超龄生50周年聚会有感

成可

　　“钟表厂”，这是石（桥铺）新（桥）公路上的一块站牌，一个公交车站的名字。

对此，年轻人觉得奇怪。踏遍热街冷巷，问讯大企小厂，哪里有什么“钟表厂”的踪影？也许，这只是一个抽象的站名而已；对此，老年人印象深刻。钟表厂，这是个响亮的名字，她的全称应当是“重庆钟表厂”。此处省略前缀市名，正因为她曾经家喻户晓路人皆知；对此，钟表厂人唏嘘不已。这是一块铭牌，记忆着重庆钟表厂辉煌与没落的历史，镌刻着重庆钟表厂人难以忘怀的铭文。

　　1963年，重庆乐器厂更名为"重庆钟表厂”，迁入了石桥铺兰花村。当时，除了近邻的“二机厂”和临近的“石桥铺正街”，到处都是农村的粮田菜地。谁曾想，数年之后，小小的钟表厂，竟然用热闹撩拨了静寂，用兴旺激动了冷清，开辟了一方钟表的新天地，成就了一段手表的辉煌。

　　1968年，历经五年的探索，只能造钟不会造表的"钟表厂"，终于拨动了手表的摆轮，钟声融入了表音，“山城”牌手表，横空出世了！虽然，它只生产了6只，仅仅6只手表。但是，这是一个转折，一个新的起点。“钟、表”之厂，终于旣产钟也产表，名副其实了！

　　6只手表，只是个开端，万事起头难的开端。根据最终的统计，重庆钟表厂（公司）生产男女各式手表累计逾1000万只。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当年四川省辖的重庆市，人口约800万，每人戴一块手表，还绰绰有余呢。

　　1968年的时候，能造手表，不得了哟。孤陋寡闻如我，只知道中国只有一块手表，那就是“上海”牌手表。那可是奢侈品哟，120元人民币呀！像我父母这样的普通工人，三四个月的全额工资呢。即使那么贵，还是俏货。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别以为就大功告成了，没有手表购货票的话，你仍然会望表兴叹，空腕而归。

　　记不记得有首童谣：有钱人，大不同，身上穿的是灯草绒，脚一伸，可尔登，手一老，金手表。听嘛，手表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呢。

手表好，御寒。你看戴手表的人不怕冷，大冬天，衣袖也是卷起的；手表也不好，易患近视。你若问“同志，好多钟了？”他会把手抬得老高，久久地盯着手表，也不知是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哟、哟、哟、跩哟，洋歪歪的！该你哥子翘。再说实在一点，戴块表的话，朋友都好耍一些。那年头你要是送女朋友一块手表，怕是比现在的一枚钻戒更珍贵吧？我被招工回城后，妈妈给我买了块“上海”牌手表。那是妈妈同一单位的12个同事，每人每月出10元钱，共同“打会”买的表。省吃俭用的12个月，她自己都舍不得买块表戴呢。可爱天下父母心！请陪我唱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吧。

　　所以我说呀，重庆能造手表，能造这么招人喜欢的珍品，真的是一件大事，一件喜事。套用当年流行的话说，这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胜利。

　　1970年，也就是又经过一年多的拼搏，“山城”牌手表才达到了批量生产的条件。重庆市革委会、二轻局革委会决定，规模招工，扩大生产，满足人们对于手表的需求。这样，1970年的9月份，一大批“超龄生”走进了重庆钟表厂。

　　重庆钟表厂与我很有渊源。我的夫人童秀华就是这一批“超龄生”中的一员。我的岳父内弟姨妹都是钟表厂人。办公室的李世玉、表壳厂的厂长庄云是我一墙之隔十几年的老邻居、好朋友。况且我与钟表厂毗邻而居近二十年，认识了许多钟表厂的朋友。钟表厂算是我最熟悉的“之一”了。

　　今天，2020年9月21日，这一批“超龄生”钟表人聚会在“巴国城.龙苑凤府”，庆祝情缘钟表50周年。让我打开微信，看看参会者的名单：弋春兰刘兴玉潘德华龙碧玉田金秀童秀华吴建蓉吴国玉宋盛莲李平玉屈锦明伍开琼粟夲玉李世玉鄢兴强……。嘿，我还熟悉这二十多个人呢。这次聚会的召集人是弋春兰。起初，我听她说过，只是组织一次十数人的聚会。结果，没想到，超龄生们一传十十传百，闻风而动，现在演变为近百人参与的大型“庆典"了。由此可见，钟表厂超龄生对那段曾经的过往，是很珍惜的。何况，还有一些老师傅也闻讯而来，更是盛况空前。只是，出乎意料的超常规聚会，给召集人增加了风险，增大了压力，确实很辛苦，不容易。我为召集人弋春兰的热心鼓掌，为她和其他组织者的热忱鼓掌！祝庆典活动顺利、圆满成功！

　　50年，半个世纪，18262天，历经沧桑呀！难得聚会，更难得如此规模的聚会，连我都感到了激动。我可以想像那热烈的场景，但难以想像那场景的热烈，于是我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会埸。朋友们，尽情吧：回忆青春年华，回想激情燃烧，回味希望与失望，畅叙人生的忧伤与欢笑。

　　1970年的这一批超龄生，是重庆钟表厂（公司）的重要力量。1971年，这一批钟表厂超龄生的许多人，都得到了去上海培训学习近一年的机会，后来成为厂里的生产骨干。之后，还有许多超龄生进入了721职工大学深造，还有许多超龄生进入了干部队伍。总之，他们，为重庆钟表厂（公司）的成长壮大做出了重要贡献。向他们致敬！

　　上世纪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中期，是重庆钟表厂的黄金时代。起初，全国的手表厂很少，国人对手表的需求很旺，“山城"牌手表供不应求，畅销云贵川乃至全国。认识钟表厂的人，能搞到手表购货票，都成为了一种炫耀。重庆钟表厂出尽了风头，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呢？那时候外地来渝考察的，首选就是钟表厂。著名科学家华罗庚推广“优选法”，选择并亲临钟表厂指导。著名相声演员马季专程到厂表演。1983年3月，时任国务院总理赵紫阳也亲临视察，并向世人宣布：我戴的就是山城牌手表。

　　是的，"山城"牌手表好，“山城”牌手表值得信赖。有一个故事，说一个煤矿工人给老家务农的老婆买了块“山城”手表，他老婆不知道怎么把手表弄丢了，半年之后才在稻田中被发现。回家洗净污泥，上足发条，嘿，仍然是转一圈12小时整，与北京时间分秒不差呢。“山城”手表怎么样？牛吧。

　　1979年之前，国家给予企业的是“上缴利润”的政策。这一年，开始试行以交税代替上缴利润，也就是“利改税”的政策。重庆钟表厂是四川省第一批五个“独立核算，市场调节，国家征税，自负盈亏”的试点单位之一。这项政策的试行，重庆钟表厂自己有了更多的利润结余。那之后，厂里搞了"计件工资”，开始有了现在人们习以为常的“奖金”。那时候可不得了哟，千年的死工资，今朝有了额外的奖金，了不得！有时候，奖金比工资还高呢。不晓得好多人在羡慕，不晓得好多人在嫉妒？

　　1980年1月1日，重庆钟表厂扩张，“重庆钟表工业公司”成立了。当时有职工3758人（含大集体约1千人），固定资产2652万元，设计能力为年产手表30万只。结果当年就超产67%，出厂手表50万只。按我这个外行算账，市场价80元/只，那可是4000万元的产值也。了不起。据说税后利润2260万元。这一下钟表工人跩哟，工资加奖金，比其它单位高好大一节也。我家人也有把我调去的想法，只是我热爱自己旣有的工作，不愿放弃，就作了罢休。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公司扩张，职工近万人，年产量已接近100万只手表，给国家交税约5000万元/年。厂子辉煌的年月，有手表装配一厂，手表装配二厂，三大件，木工房，电镀厂，表壳厂，机加工厂，模具厂，手表研究所，消防队，汽车队，721职工大学，以及大集体手表装配厂，还有食堂，图书馆，俱乐部，幼儿园等。1983年7月1日还创刋了《鐘表報》。当此时，一个以重庆手表厂为中心，联合成都贵阳昆明的手表厂，组成四大手表厂的“西南手表联合体”正在推出。重庆钟表公司真可谓豪气干云，雄心勃勃。

　　忘不了“山城"牌手表的标志。那时候的中国手表，不管是驰名中外的“上海”牌，还是我们西南地区的“蓉城"牌“筑城”牌“春城"牌，以及其它国产手表的牌子，统统都用的汉字。唯有重庆的“山城"牌，使用的是“山”字的图形配“SHANCHENG”（山城）汉语拼音字母。乍一看，嘿，英文字母，外国表呢。也许，此商标的设计者（据说是）申正举先生，也有让“SHANCHENG”手表冲出国门走向世界的初心呢？

　　遗憾的是，虽然申正举先生的初心可赞，虽然钟表公司的雄心可赞，但是，历史终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钟表公司非常风光之时，许多人甚至想都没想过，她的衰落就已经开始了。1988年，其实更早一些，钟表公司就出现了亏损。从此之后，一路下行，一厥不振。套用一句古语：其兴也勃焉，其衰也速焉。

　　中国的改革开放，向世界打开了国门，让国人开阔了眼界，了解了世界。别的不说，更多的中国人认识了瑞士机械手表，也认识了日本的石英表，电子表。更重要的是，不但能方便而且能价廉地买到石英表电子表。受此冲击，国产的机械表，重庆的“山城"手表，早二年就已经由紧俏，畅销，变成了滞销。而公司的决策者却不能审时度势，做出相应的调整，或做华丽的转身。唉，苦了钟表工人也！

　　九十年代，钟表公司已经难以为继，别说奖金，连发基本工资都困难，工人或下岗，或停薪留职，或另谋出路，或各自经营……。到1997年，公司全面停产，累计亏损2亿多元。2002年2月17日，重庆市第一中级法院宣判重庆钟表工业公司破产。2005年5月31日，公司被整体拍卖，包括149亩土地，6.7万平方米厂房，400台机器、设备等。起拍价1.3亿元。有人说，当时石桥铺一带的商业用地一般价格是100万元/亩。照此计算，单是土地都不止1.3亿元。结果，重庆渝富资产公司牌举锤落，重庆钟表工业公司从此易手。2007年3月，国家商标局注销了“山城”牌手表的商标。

　　重庆钟表厂（公司）成为了记忆，"山城"牌手表走进了收藏品市场，钟表厂人冠名了“曾经"。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庆幸的是，曾经的钟表厂人，战胜了自我，活出了自我，走向了新生。看，他们的步伐照样那么坚定，歌声还是那么甜美，笑容仍旧那么璀璨，神情依然那么自信。尽管，华发已浸染了青絲，尽管，古稀正招手花甲，尽管，前行仍有负重。

　　忆往昔，岁月峥嵘，看今朝，人物风流。

祝曾经的钟表厂人平安健康快乐吉祥！

祝曾经的钟表厂人的明天，更好！

成可-9月23日脱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