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泪多

陈丽萍

　　与妈妈一边吃晚饭，一边看她爱看的《非诚勿扰》，男嘉宾问女嘉宾：“如果我经过努力，你的父母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女嘉宾想了一下，说：“那我应该会尊重父母的意见。”然后她哽咽了，旁边的特邀心理专家替她解释：“因为她来自单身家庭，爸爸一个人抚养她三姐妹长大。”我眼一红，泪就要流下来，忙低头扒拉米饭。

这是今天第2次流泪了。

上午第1节课后，班中一女生黏近我：“老师，你几时生日啊？”

“我生日是暑假，过了，那你几时生日啊？”我回问了一句。

“八月初五。”

“哇，那不是今天吗？生日快乐哦！”

她娇羞地低下了头。

第2节课也是我的，我跟全班孩子说：“今天是xx同学的生日，我们一起给她唱生日歌，好不好？”

“好呀，好呀。”孩子们纷纷拍掌打节奏，热烈地唱起了生日歌。我也大声一起唱，女孩低着头开心地笑了。看着下面一张张真诚的娃儿脸，眼窝一发暖，我忙转身装作写板书，把眼泪噙住了。

晚上听手机音乐，随机听到了《女儿情》，“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鼻子一酸，又掉泪了！年轻时看《西游记》，那叫看一个热闹呀，看到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搅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偷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与二郎神赌法斗战，兴奋得坐不住凳，那叫一个痛快。只记得哭过两回，一回是孙悟空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饿吃铁丸，渴饮铜汁，一压就是500年，看昔日威风凛凛的英雄落难，怎能不心碎？还有一回就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竟被肉胎凡眼不识妖怪的唐僧逐回花果山，看一腔护师忠诚却被误解驱逐，能不心碎吗？如今却只凭声音听曲子，就已忍不住掉泪。幸福其实很简单，很平凡，身边有个知冷暖的伴侣，那要什么王权富贵呢？只恐我有情来你无意，戒律清规把你缚。年少不懂女儿情，看懂已是不惑年。

临睡前跟儿子的班主任聊了一会，她说了一句：“他是可塑之才，让我特别爱惜。”她不用成绩作为评价学生的唯一标准，欣赏每一位学生，真诚地肯定孩子，让老母亲我的眼泪怎么也收不住。

一天落泪四次，有点矫情？年轻时倔强，不服输，受委屈了，难过了，感觉有泪要来了，绷直腰板，握紧拳头，咬紧嘴唇，抽抽鼻子，抬起头，逼着眼泪缩回去。

老了，泪多。

一长辈朋友，年轻时走南闯北，江湖的风浪没少经历，是打碎了牙齿吞下肚的好汉。现在退休的年纪了，常会被某篇文章打动，尤其是有关家乡的，有关亲情的，每每看到就泪眼朦胧。有段时间他看了一系列写农村风物的文章，说文字里都能找到故乡的影子，满满都是回忆，看到动情处，不能自已。勾起乡愁的，单是相关的文字，就能让人潸然泪下。

另一长我几岁的朋友，昨天在朋友圈写下：“路过老家时，看着一闪而过的熟悉，再次有流泪的冲动……”故乡啊，与你有关的那些温暖与美好，即使浮现眼前的只是一瞬，也让人心潮澎湃。

年届不惑，多少有了些经历，能看到别人的辛酸，共情力、同理心更强了。开车时看到别的司机倏地把车头别过来抢道，看看前方红绿灯不远，让他一让又何妨？

火车上，有个醉汉冲撞了乘客，女孩问妈妈：“他是坏人吗？”妈妈说：“不，他只是不开心。”成年人的世界，不像孩子的世界，人只分好人和坏人，非黑即白。成人世界里，每个人都有不堪的时刻，谁都不容易。

知道了蝉的一生，在黑暗中隐忍了漫长的几年时光，才换来半个月的枝头高歌，就能忍受其不分昼夜的聒噪。

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瘸着腿，在凄风冷雨中艰难地奔跑。情不自禁地就蹲下腰，想要给它一方暂时干燥温暖的呵护。

听懂一首歌，看懂一段话，原谅一个人， 老了，泪多，是心中有爱。

夜空漆黑，我心如星辰。

——2020.9.2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