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面

童谣

阿乐像往常一样下班后按时回家，时间精准地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误差。打开门的瞬间，入眼便是一个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幽黑地不见底，尽管习惯了，身体还是忍不住战栗发抖。 努力冷静下来，扬起笑容。 “你是多么不想见到我，才会把时间卡的这么准？希望你下次回家的时候，早一分钟，可以吗？”说这句话的人是她的丈夫，端坐在沙发上，俊郎的脸庞上尽显温柔，他站来身来向她走去，温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忍不住吻了吻。“嗯？好吗？我这么爱你，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看到你，让你上班就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了，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好啊!” 眼见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神色一凛，原本温柔的眼神变得疯狂，阴翳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抚摸着头发的手上青筋暴起，所被攥住的部分头皮开始微微发疼，有了之前的经验，她几乎立刻就发现了言语间的不对劲，立马抖着声音说:“好好好，你别激动，我明天开始早回来两分钟好吗？你放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在怕我？” 他意识到此，开始慌了，抬头看向她微微发红的眼眶，触电般地，拿开攥着头发的那只手。“你别怕我，你不怕。”他又温柔地揉了揉头发，“疼吗？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言语极致柔软，眼神却酷似冷冽的寒冬。“反正她不敢的，不会离开的，我那么爱她。” “好”她言罢摇摇头，转身逃似地离开了客厅。 类似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近来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在崩溃的临界点上徘徊，每次早上出门去上班就像逃离似的。是啊，那是她的家啊，不是魔窟，里面的人是她最爱的丈夫，不是魔鬼。 每次一有离婚的想法，都在给自己不断地洗脑，这个时候她已经意识到事态发展的严重性了，可是她怕，怕什么呢？陷入了彻底的恐慌中。 “你看看你自己，这么简单的错误都能犯，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滚蛋!”她看着气匆匆的总监离开的背影，看着被扔到地上混乱不堪的文件纸张，看着自己工位上的凌乱，突然闭上了眼睛，脱力般地、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橘红色的晚霞偷偷地为湛蓝的天幕盖上了一层纱，夕阳一半隐于黑暗，一半还露在天际，倔强地不肯离开，绚丽的那缕淡橘的光印衬在她的脸上，把脸庞照的忽明忽暗，随后，那缕最后的光芒也消散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弯腰拿起地上的、和她一样糟糕的文件，转身去了自己的工位上，随后，整理好周身的环境，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司。 她好久没有这样在街上溜达过、逛过街了，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路边小摊的吆喝声、以及那路上堵车的令人烦扰的“滴滴”声，这时候都听起来都无比地悦耳。街上熙熙攘攘，一切都让她心神向往、让她着迷。 她的心里有一座被围困的牢，而她，就住在那里。 充满着烟火气的世界，她格格不入。 “我今天，就要晚回去”她置气般地，也试探般地开始了她的冲破自我之旅。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随意扔进了皮包里，再也不曾拿出来过。 她像个困囿于题海，不想学习，偷偷去玩的孩童一般，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在玩具城玩着各式的玩具。出来后，手里又握满了各色诱人的小吃，嘴唇一张一合，嘴里也塞的满满的，这是她最开心的一晚上了，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她防不胜防地打了个冷战，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夜里的风冷的刺骨，刮在身上微微地刺痛，似乎加深了身上刚消逝不久的伤痕。 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了刚才热乎乎的小吃，没有了大声吆喝的叫卖声，也没有了路边小摊上聊的热火朝天的陌生人，也没有响彻天际的“滴滴”声了...有的，只是空无一人的街道，瑟瑟秋风狂扫的落叶，偶尔一两个拖着疲乏的身躯的行人。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容，看着这些，不觉间泪目了。 在开门前，她习惯地挂上了虚假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他爱吃的糕点，只是早已变得冷硬，她不在意地看了看，“我就是故意的。” 打开门后，果不其然，她看到了脸色和手里的糕点一样冷硬的丈夫，“怎么，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迟回家两个小时37分...40秒”他边说边抬头看了看在墙上挂着的钟表。阿乐置若未闻，面无表情地放在桌子上糕点，便动身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去。 “砰！” “你放开我，咳咳，...放开我...咳” 阿乐的脸憋地青紫，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她离死亡那么近，她现在连求救的能力都没有。 “我还好还有一件高领的毛衣，明天早上可以穿”阿乐劫后余生庆幸地想道。 “叮铃...叮铃”阿乐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大跳，随即拿起看，是表妹的电话。 “喂！姐，明天星期天，你有空吗？有空的话，我可以去你家玩吗？我都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好不好嘛？”表妹可怜兮兮地撒娇道。 “...呃...我明天有事，明天...明天公司加班。”阿乐表情凝重犹豫道。 她不是不想这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反而非常想她，只是怕她看出家里的端倪，只能这样做了。 “好妹妹，下次，下次好吗？这...实在走不开，下次来了请你吃大餐！” “明天中午我去公司等你下班，姐，不用你照顾我，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我明天中午做好爱心便当去找你，就这样说定了，拜拜哦！” “我…” 阿乐话还未来得及说，风风火火的表妹就已挂了电话。 然而，等表妹明天来了，阿乐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阿乐着急上火了一晚上，想尽各种办法来阻止表妹到来的办法，精神不济地做好早饭就准备出门，由于脖子上青紫的勒痕还久久未消，她只能选择了高领毛衣内衬。 “你要去哪？嗯？”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出现了，声音嘶哑低沉，隐隐地略带一些威胁感。 阿乐身体顿时硬地僵直，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朋友来了，我去接她。” “男的女的。” “女...女的。” “女的就女的呗，你那么哆嗦干什么，难不成，你心虚？” “我等会就回来了！” 阿乐的余音消失在门关上的瞬间，她慌慌忙忙地逃走了。 正要松口气，表妹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吓得她一口气差点没提来。“姐，我积极吧，什么都抵挡不了我想你的心！”“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阿乐愣怔片刻，很快就缓过劲来。 “姐姐带你去外面玩好不好。” “哎呀，姐,都到家门口了，让我进去吧！” “不，不行！” “你这么阻止我，难不成里面有谁在？我没那么保守，你确实该谈段恋爱了，自从姐夫走后，你就再也没有开心过了。” “什...什么？” “什么什么呀？你是说姐夫的事儿吗？姐夫走后都好几个月快一年了，就算姐你谈段恋爱找个能够度过余生的人，不过分，没有人会说你的！” 阿乐顿时摔坐地上，面如死灰。 “不，不可能，不可能！……” 阿乐开始喃喃自语，后来却捂住双耳发出尖锐的叫声。 “我的伤，那我的伤呢？” 她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地，拽着表妹的手叫喊道。“那我的伤呢？”她边说边撕拽着自己衣服上的袖子，领子。 “你是骗我的，哈哈哈，我还有伤。”表妹吓坏了，赶紧边哄边拉着姐姐去了医院。 经诊断，这一系列反应征象都源于前任丈夫对她长久的柔言蜜语和狠烈的家暴，就算她的丈夫去世后也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导致她出现了精神分裂的迹象。 表妹带着哭腔道：“那我姐身上的伤痕是哪里来的？那总该不是她自己弄的吧？” “对”。 “什，什么？”表妹不可置信道。“是这样的，患者可能出现了幻听、幻视，她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有些不一样，在她的生活中，她的丈夫依旧是存在的，应该是说，无所不在。” 后来啊，那个本该活地肆意发光的女孩，彻底被折磨疯了。 其实阿乐之前已经在做出求救的信号，在她的潜意识里，被困住的真正的阿乐就要冲破牢房，可是啊，就在那天晚上，自己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天晚上，真正的阿乐，阳光快乐的阿乐就死了，死在了绝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