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生动的社会学观摩课:夹缝中求生存——记滦平烧锅营一线天穿越之旅

阡上柳

一只体态娇小的黑色无尾目蛙科动物——石蛙静静地蹲坐在水中央的石块上,它有点睡不着,大中午的就从石缝中钻了出来。它有点想不通,前边那个水塘中的蛙妹为什么总说它小,到底是月龄小还是个头小呢?它没好意思问清楚,只能自己冥思苦想。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存在渐渐地向它靠近,它立刻警觉起来。由于这里没有明亮的阳光直射进来,它的眼睛感觉不到那个巨大的存在所伴随的巨大的阴影,但它可以看到他明显在动。“这有一只小黑青蛙!”那个巨大的存在发出一串这样的声波。石蛙分不清这是句话,也不好听,嗯,不好听,更没有蛙妹的歌声好听,它索性关闭了自己的耳朵。这时那个巨大的存在伸出一支类似触角的东西,“触角”的顶端有一个薄薄的方块,对,蓝色的长方块。“触角”距离它一尺远的半空停住了,一动不动。不动的东西石蛙是看不到的,但它感觉到了恐惧。快回去睡觉吧,夜间还要出来干活呢,说不定还可能遇见蛙妹。于是它嗖的一下,跳入跟前的一个小石缝中,不见了。<br>我抽回自拍杆,看了看手机,还好,我拍到它了。 我拍石蛙的地方,是在河北承德滦平烧锅营的一线天中,这个一线天在户外界享有盛名,以它的长、窄、险著称。这里的景观非常漂亮,整个山体是典型的丹霞地貌,曲线柔美,岩体结实。全长有一千多米,最窄处仅20多公分,即使是标准身材,也需轻装侧身通过,体型略胖者,走这样的线路,那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br> <p>综合各种资料,穿越一线天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欣欣然想去挑战。但由于种种原因,该活动我个人错过了两次,被无限放大的两次!一线天,感觉好久好久的违啊!机会永远垂青努力争取它的人。在有意无意间,我向冰雪提起过几次对一线天的向往。前段时间冰雪在群里透露终于要去的行程时,我弱弱地回了一句:如果延后一点多好啊!于是有一天,善解人意的冰雪私下里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玩一线天,他知道我心心念念的是什么。我们商定于9月19号完成盛举。机会不容错过,我要牢牢地抓住它,唯恐再次失之交臂。</p> 每次参加活动,我都是从青坨营高速上与队伍会合,所以赶我跳上车的时候,那帮老驴友们早已把满车的欢笑和一个空位给我预留好了。今次我的身边是一位新面孔,男性,不爱说话,年龄应该比我小。一路上也没什么交流,直到那个魂牵梦绕的一线天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身手矫健,出手不凡,紧跟着冰雪一起冲在了前面,他叫“知足”。 <p>一线天基本上没什么铺垫,真正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从公路下来没走几步,一道略高于地面的山缝直面洞开,传说中的一线天就在眼前。队员们兴致盎然地鱼贯而入,开启了紧张刺激的穿越之旅。实事上,整个过程也确实如此,险象环生高潮迭起。</p> <p>初始时,两侧山体离的较远,空间较为开阔,即使这样,头顶的天空也是呈狭长的一条,与其它处的一线天相比,已经韵味十足了。内部非常湿润,由于阳光无法直射进来,两侧的岩壁布满了萌萌茸茸的青苔。这些与世无争的隐士们逃离了山外喧嚣的繁华,远遁到这僻静空山里,缄默静谧地生息。它们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密密麻麻,翠翠嫩嫩,在贫瘠的岩壁上营造着生命的绿洲。</p> <p>两侧山体的构造节理和山叶口的一样,属于石砾岩,是因岩浆瞬间凝固,再经过地壳不停地运动,反复的沉积隆起而成。里面有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石子紧密得凝结在一起,坚固粗糙,像极了我们日常用的混凝土。这是谁开了家这么大的商砼站啊?难道是玉皇大帝修缮被孙猴子捣坏了的南天门用不完的堆在这儿的?嗯,可能,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大手笔。</p> 第一个挑战来的比预想的更早一些,在大家还没进入状态的时候就赫然地出现了:大石缝开始骤然缩窄,并顺势向上延伸了。登临处高约三四米,但坡度较为陡直,再加上青苔和潮湿的缘故,石面非常湿滑,难以驻足。前人在这里放置了一段树干,充当梯子供人们攀爬。冰雪自然对这道开胃小菜不以为然,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紧随其后的就是知足。冰雪将自己卡在一个稳妥之处,顺手把绳子放下来,知足则在前面接应。有了绳子的助力,大家逐个顺利地爬了上去。 <p>第二个挑战来得更为简单粗暴,厉害的不只是它的高和陡直,更在于它的狭窄。由于冰雪在第一处用绳子逐个助力大家,所以领头开路的重担就落在了知足身上,他的能力和胆识都很出色,堪称冰雪的好帮手。</p> <p>这第二个挑战是一个积水较深的小水潭,两米见方,环壁陡直光滑,直上直下,形似圆筒,活脱脱就是一眼井啊!这眼井就像是画在一线天这条线上的一个大圆点。水中浮着两只塑料桶,可能是前人留下的迈桥。“井”的出口比入口高,站在水桶底上还有多半人高,“井”壁流光水滑,反正我是上不去。</p> <p>站在井底,望着凌空悬停的知足,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也被壁虎咬过。没办法只能千里传音让冰雪将绳子传递过来,让知足将我拽上去。知足的力气挺大,但是石缝又太窄,怎么拉拽也总是被岩壁挂住,动弹不得。因为太窄,也只能也必须被其羁绊。知足使劲拽,我也使劲挤,就这么一点儿一点儿地向上爬。拴在腰间的绳子勒,突出的岩石磕,那个滋味真是“蓝瘦香菇”,不由得使我同情起通下水道的那团抹布来,真是感同身受哇!脑补一下,我们通下水道的时候,通常是用一根足够长的铁丝,一端绑好一团抹布,然后从另一端使劲抻。此时此刻,我就好像是那团绑在铁丝一头的抹布,狭长的石缝好比下水道,知足则在另一头使劲勒。赶我上去的时候,清洁的效果不怎么样,我却遍体鳞伤。</p><p><br></p><p>可是这都不算什么,真正的至暗时刻才刚刚开始。</p> <p>由于这段上攀通道确实有点难,知足就主动留了下来,用绳子一个个帮助大家向上爬。但是又因为通道过于狭窄,没有余地相互错身,我们只能一个个从他身上踩着过去!大家都很难为情,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从命。知足倒是很“知足”,憨憨地笑着说:全当做了一次免费的按摩!据他自己后来说总共有十一个人踩着他的肩膀越了过去,甘为人梯啊!</p> <p>越往上越狭窄,狭窄到你的脸大了都过不去。黄鼠狼的骨骼有一个特点:无论多么小的一个洞,只要它的头能够钻过去,那它的身体就一定能通过,因为它的躯干骨可能顺势舒缩,游刃有余。可我们不是黄鼠狼,我们没有进化出它那样富有弹性的骨架。在这里,往往脑袋钻了过去,身体却卡在了里面。</p> 挤到最窄处的时候,侧着身子都不能容纳。不仅如此,你还得尽量的向外呼气,以便使自己的肚子瘪一点再瘪一点,否则你就无法通过。其实你不尽量也没有办法,那种窄到极致的地方也不容许你吸进空气把肚子鼓起来。由于尽可能地总向外呼气,渐渐地就有了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这不由得使我想起前段时间那个著名的黑人弗洛伊德的那句话:我不能呼吸。 周围坚硬粗糙的岩壁像汹涌的海水压过来,卡在缝底的脚和鞋子像被一个引力巨大的漩涡牢牢地拖拽着深陷不已。身体的周围虽然触手可及,但依然感觉像在漆黑的海水里一样无所依附。双手不停地摸索着,寻找着合适的着力点,就像挣扎着伸出双臂去抓救生圈,或者那怕是一块木板。 越来越窄越来越挤,这时候再瘦的人也会嫌自己胖,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张相片。难道《三体》里的歌者将二向箔撇到烧锅营附近了吗?我们就要由三维向二维坠落了吗? 接下来的历程依然可以用艰辛来形容,短短的一千多米却走了好长好长时间。挤一段石缝就会遇上一汪小水潭,然后又是一个陡直的上升,如是者二三,像复制粘贴一样。最后的一汪水面稍大一些,我这二等残废的小短腿实在迈不过去,无奈只好先让一只脚失足落水,垫一下才能爬上去。人们一边挤一边埋怨冰雪在帖子里写得太云淡风轻了,把如此艰险的历程却轻描淡写地说成了“没有难度”! <p>这儿的一线天真是绝了,这才是真正的一线天!一般山区的景观都会弄出个一线天来,但是与此处的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又长又窄还又险!大家一致断定,地球上绝无仅有,宇宙中独此一家,堪称一线天之首,当惊世界殊!</p> <p>真是感叹自然的神力,眼前这狭长窘蹙的一线天,浑然天成鬼斧神工。想象它在亿万年前刚形成时候,是结合在一起的一个山体,还是从很远距离的两个山体慢慢靠近到如此切近?抑或是忽近忽远若即若离?面对这洪荒而又恢宏的景象,感觉到我们是那么的渺小,感觉到自然万物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感觉连时间都是多余的。左脚踩的地方,可能就是亿万年前形成时的样子,右脚踩的地方,也许亿万年后还是这个模样。而双手触及的,则是当下的岩石。</p> 一句题外话,我也在深深地自责:没有仔细阅读冰雪发的通知,冰雪一个劲地强调轻装简从,我居然还背了一只硕大的登山包!整个行程,除了从它里面掏出鸡腿时心里些许的宽慰外,其余全成了恼人的累赘,甚至几次想弃之脱身!幸好那只鸡腿在紧要关头制止了我的想法。草率了! <p>当拖着满是疲惫又伤痕累累的身体登上山顶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挣脱牢笼的小鸟,看到了自由的天空,溺水的游者在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爬上了岸边。往次的活动登顶时总是一种征服的喜悦,一种凯旋的豪情。而这次不同,潜意识里还多了一种重生的庆幸。</p> 山顶上植被稀疏,是一大块光秃秃的红褐色砾岩曲面。周围间或地丛生着几簇野花野草。几株小红菊傲风而立,绽放着生命的美艳与顽强。环视四周,群山环绕,起伏绵延。雄峰巍峨,耸入云天。远处城镇恬静地横卧在山坳里,后面拖着一条蜿蜒的公路,层层叠叠的梯田和人造林将山坡格式化的非常壮观。 <p>站在山顶,极目四望,蔚蓝的天空高远深邃,舒卷的云朵懒散悠然。好一个豁然开朗!特别是刚从那逼仄狭长的一线天挣脱出来,鲜明的对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股想大吼一声的冲动油然而生。此时此刻,不是杜甫也杜甫: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p> <p>对于大山来说,时间是多余的。可是我们的世界还是有时间维度的,地球的自转把太阳从头顶向西晃了一些,时近两点,我们该下撤了。于是草草地吃了点东西,补充了一些能量,其中就有那只睿智的鸡腿。</p> <p>又是在初始,下撤的初始段最后的一个险情出现了:我们要先从山顶那块大石馒头的根部一个无法立身的斜坡向下滑!要命的是在几乎没有任何着力点的情况下与重力进行抗争。除了冰雪,没有一个人敢以走的姿势通过这里。大家排成一串,胆战心惊地坐在斜坡上,顾不得姿势难看,顾不上被骄阳炙烤的发烫的砾石折磨着屁股,我们的形象像极了“老娘子入被窝”,只不过动作相当迟缓,一寸一厘地向下移动,生怕一不留神在下一毫米就会突然加速坠入谷底。</p> 下撤的这面山坡满是密布的荆棘,那条回家的公路就在眼皮底下,却找不到一条肉眼可见的小路通向那里。冰雪在前面勇往直趟,我们紧随其后亦步亦趋。根本没有路,就是眼见着灌木丛哪里的缝隙大一点就从哪里走,迂回曲折,披荆斩棘。套用鲁迅先生的名言:山上本没有路,驴友们走的多了,还是没有路。 我们像王母娘娘的纺车一样,经过无数次的神绕之后,终于落到了公路上。心也,终于踏实了。 <p>回顾今天的穿越之旅,真是感慨万千,像前文所述的那样,有满满的征服之后的成就感,也有一丝丝逃离之后的庆幸味。一路摸爬滚打地经受了它的洗礼,所有其他号称一线天的地方,在心中都被暗暗地鄙视下去了,这儿才是当之无愧的“一线天”!想要成功的从中穿越,你必须隐忍,你必须坚韧,你必须顽强,名副其实的“夹缝中求生存!”但它无法著名,它惊魂般的险要以及它极高的难度都限制了它的推广,它只能活跃在小众的户外社会里,被驴友们心口相传。</p> <p>曾经沧海水无边,</p><p>除却巫山步云端。</p><p>来过滦平烧锅营,</p><p>从此再无一线天。</p> <p>诗人的灵感可以来自各种感觉,感受着这狭长的巨大天缝,舔舐着身体多个部位传来的隐痛,我还是想出了一首小诗:</p><p><br></p><p>心头那道相思的伤痕</p><p><br></p><p>一条山谷,在一页书里生长青苔</p><p>一个倩影,被青苔覆盖在山谷尽头</p><p>一根手指,在青苔上抚摸往日时光</p><p>一句诗,从青苔下找到山谷深的伤口</p><p><br></p><p>一本《读者》,在等一位女孩</p><p>一座大山,在等一串清脆的吟咏</p> <p>最后说一句:回家之后先冲了个热水澡,热水所淋之处,皆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