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柈子

黄大信

大兴安岭8.4万平方公里森林覆盖面积达90%以上。漫长的严寒季节，人们烧火取暖主要靠木材，家家房前都有柈子垛。

关于柈子的名词解释:

[打柈子]把树木伐倒后，锯成50公分长短的树段，然后劈成2爿或4爿，码放整齐以便计量。

[一个柈子]柈子的基本计量单位:把劈好的柈子码放成高1米，长4米的整齐小垛叫一个柈子。

[柈子]大块的劈材。

[劈柈子]把大块的劈材用斧子劈成小棒以利燃烧。

每年11月中旬下过大雪以后，大兴安岭银装素裹，伐木的黄金季节到了。打柈子的队伍准备好锯、斧，拉上面粉冻菜锅碗瓢盆、火炉烟筒，带着行李马草马料，麻袋里装上冰块冻土，赶着爬犁上山了。

1971年的雪下得实在太大，山上的积雪没到膝盖。山里的爬犁道还没有趟出来，到红砬子柈子场有四五十里地，天快黑了也没赶到驻地，只能在山道上过夜。点燃几堆火御寒，烤冻馒头充饥，正应了“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等到天亮再继续赶路。

红砬子在呼玛河边，因陡立的铁锈红石崖得名。

冬天崖上有一股常年不冻的暖泉，流下来形成冰瀑奇观。

红砬子附近的柈子场是生产队早年的柈子场，待附近山里的大树伐得差不多了，以后又陆续开辟了九公里柈子场和十一公里柈子场。

当年我在柈子场的留影，有点像《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扮相。

柈子场地窨子。

经过几十里地的跋涉，来到山里的地窨子时已是傍晚。我们的地窨子是夏天建好的北墙靠山坡的木刻楞房，南北是两排用树枝搭建的大通铺，中间的走道上可以安装两个空油桶做的大铁炉。大伙分工合作有的安装炉子接上烟筒，点火把冰化了拌上冻土安置大铁锅，有的用带来的干草铺在大通铺上，堵塞屋里的漏洞，晚饭只能在铁炉上化冰水，吃烤馒头片了。

地窨子进门就是锅台，一口大铁锅烧菜兼蒸馒头。边上的大木箱装馒头，案板挨着炉子暖和，有利于发面。炉子边上的空油筒里化着冰水供人畜饮用。

“马无夜草不肥”，马要吃一夜的草，並且要不断的添加，不能把一大堆草堆在它面前。干活的马不能只吃草，还要加料，马料是盐水煮黄豆。

早上出工前，车老板都要给马饮水。收工后再饮一次。

套好爬犁后，车老板让马抬腿，用尖头锤打去嵌在马蹄铁内的冰雪，马很聪明，会很好地配合。

车老板赶爬犁进山，把去年打的干柈子倒出来，堆在地窨子边上的空场上准备装车。爬犁一次可以装一个柈子。

爬犁底部被树桩卡住后，车老板用撬杠撬动爬犁。

“磨刀不误砍柴工”，早上出工前先检查一遍大锯，打去高齿。

伐木前先要判断一下树倒下的方向，清理出逃生的通道。在树倒下的方向开锯，锯进去直径三分之一左右，再从另一边锯过来，另一边锯口要高出五六公分。

按照林业局规定，伐根不能过高。

碰到特别直的树，第二锯有时会拉起来费力夹锯，需要把随身带来的木楔子往里砸。

林子密的地方，树放倒后容易倚靠在另一棵树上，再去伐那棵树叫“摘挂”，是个危险活。

1971年冬我的室友知青唐同学与张队长一道锯伐一棵水桶粗的白桦树时，吃了一记“回头棒子”：树倒下时碰到前面一棵树，树根快倒地时又弹起，落下时打了一个旋，把唐同学的小腿骨打断了。后来马上由室友沈同学赶爬犁下山送呼玛县医院，但医生业务不精，断骨没完全接准，接上后又没有拍片检查，至今仍有如竹节般的突出。后来回上海检查后，医生说除非再打断重接，只能作罢。

知青王同学因树倒的方向偏了，向他砸来，幸亏躲在一棵倒木旁才捡了一条命。

树伐倒后，要先锯掉枝桠。

小的枝桠用大斧子砍掉。

最后截成五十公分左右的小段。

为了防止夹锯，树的中间预先临时支撑一下。

樟子松、落叶松和白桦可以做建材，采伐需要林业局批指标。柞树、黑桦和油松站干(站立干枯的死树)等作为可以打柈子的树种，杨树因为火不“硬”不经烧，当年很少用于打柈子，柞树打的柈子火最“硬”。

上山干活经常脱了棉袄，上身只穿卫生衫。

用于打柈子主要树种是柞树，当地的柞树大都是糟心的，不成材。

柞树糟心有蚂蚁窝的多，很费锯。

把锯好的树段劈开。

山上柈子场刚打好的柈子。

当年打柈子已经实行计件，每个柈子记10分工分，两人一道锯每天必须打2个柈子才够本。孙同学和董同学一道锯，曾经创下最高一天打7个柈子的记录。当然码柞木柈子也需要技木，张队长曾经这么说：“戴着草帽也可以钻过去”来形容柈子的空隙之大。

进山里干活为了防止棉胶鞋灌雪，必须打上绑腿。

绑腿。

棉手套（棉巴掌）。

棉胶鞋要穿44号的，因为里面要垫草，穿毡袜。

同在大兴安岭伐木，林业工人使用链锯，农村人使用大锯。大锯有国产的和以前苏联进口的老毛子锯，老毛子锯钢质好，弹性足，非常好使，可惜没有卖的，是老乡家的老货。

老乡的大斧子斧眼大，斧把粗不易断，是夹钢的，易磨好使。上海产的太平斧是混钢的，低温环境下易蹦口，斧眼相对小，需要经常更换斧把。

大兴安岭地处高纬度，冬天白昼短，早上8点天才亮，下午4点天将黑了。早上撑饱了外出干活，傍晚5点吃晚饭，一天两顿。

柈子房的油少伙食很差，冻菜汤馒头。一大锅菜汤烧好后，用勺子盛半勺油在碳火边加热，放点葱花或花椒爆香后淋在汤里增香。难得包一次红糖包或擀面条，算是改善伙食。每人每天2角钱外出津贴都用不完。

柴油灯下伐锯，为明天的工作做准备。

为了让木屑顺利排出，需要把锯齿略微扳开，用木片来扳的动作叫“扳料”。料小容易夹锯，料大了也不行。

斧把经常断，需要把做斧把的材料先备好，挂在炉子边烤干。一般用桦木和柞木做斧把，桦木软宁弯不折，柞木硬宁折不弯，各有优点。

敲击安装斧把。

用油石打磨斧刃。

每个人用自制的柴油灯照明，灯芯调大了冒烟，调小了太暗，早晨起来会发现鼻孔熏黑。

当年的药瓶都是玻璃做的，还有墨水瓶，都可以自制柴油灯。

棉胶鞋在树林中容易刮破。我从上海称份量买来碎皮，用麻搓成细麻线来补鞋。

运输公司的大卡车给我们拉柈子，以柈子换运工，拉2车各得1车柈子。解放牌卡车一次能装5个柈子。

卡车开上红砬子大岗顶，可以俯瞰呼玛镇了，对面的山是苏联。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天气，烟囱的热气使县城笼罩在一片白雾中。

生产队大院圆锯边，堆放着准备为木尺社加工的白桦木。

如今大兴安岭已经全面封山育林，不烧柈子改烧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