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手背

美傻

“风吹着日子，吹不弯脊背”

烈日炎炎，暑气相逼。他开着一辆和他身形不大对称的三轮车，三轮车后摞叠着一箱箱的一次性餐盒，大概有五六层的样子。箱子高高地傲立在他身后，更显得他瘦削矮小。他坐在这辆车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不停地穿梭在永昼滚烫的人世间和霓虹汇聚的灯海中。他如同一条奋勇向前的溪流，即便遇到湍流激石，也永不停歇地向前奔腾流去。如此，才得已换得一家人衣丰食饱。

都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而人世间的彷徨、各样凄苦的生活不也是离奇地相似。每个家庭中的顶梁柱都有着甚奔忙的苦，他们日夜奔波劳累，为此耗尽一生。等回头看的时候，才惊诧容颜已老，手掌上的茧已密密层层。正当他们叹息哀伤的时候，望到一眼伏几写字的孩子，灶台前左右忙活的妻子。再想到即便远在他乡，但仍健在安康的双亲，就觉十分值得了。

“炊烟如梦，牵山绕水”

他忘了有多久没回去看看了。日子繁忙得让他迈不住脚。稍纵即逝的光阴也不愿在他苍桑的岁月里停一停脚步。他呷了一口苦茶，思绪淌过记忆的河水，幻变成了一个个如珍珠般剔透的水晶球――他仿佛看到鬓发如银的母亲倚门伫望的样子；又看到了父亲蜷缩着双腿，右手夹着烟卷，目视前方，似是思考问题一样地静坐。

此时正值十六月圆之际，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他沐浴在蟾光下，任凭往事把自己包围。让夜里的凉风软化疲惫的身躯，让虔诚的心灵忏悔忘却初心的过错。

他又何尝不想踏上家乡那片松软厚实的土地。故乡的风、故乡那片被落日染成橘红色的云霞，那成片的、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田地……都成他心尖上心驰神往的远方。每每在这人情薄暖的城市里受伤的他，总想起让故乡的清风慰藉他的心灵，云朵抚摸他的伤痛。

时至今日，即便已经在这里落地扎根了大半辈子，但家乡依旧是他心中最美好、最理想、最安居乐业的归宿。但苦于生计奔波，错把他乡当故乡。他想，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是否还会是这样的选择？

　 “雨打着窗檐打不去滋味”

父亲生病了，他惊慌失措地回到父亲身边，把生活里鸡零狗碎的烦恼全部抛诸于脑后。父亲在他心中是威严智慧的存在，指引他跨过人生每一次进退维谷的坎。他心里暗暗想，无论花费多少，都要挽救父亲的生命。

世界上无论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在这个瞬间，都比不上父亲的健康来得重要。在得知父亲在不久的未来将归于天地，他哀哀欲绝地在深夜里红了一次又一次眼眶。人生奋斗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他曾多次像父亲提出自己的意愿，只要再过几年，便要隐退回乡，和年迈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何不叫人惋惜和悲痛呢？

无论怎样悲天悯人痛恨命运，父亲还是走了。在此之前，他满心欢喜地以为一切圆满得刚刚好，父母健在、妻贤子孝、人生又复何求？直到父亲离去，他才顿觉人生祸福相依、月盈则亏。人类坚韧的力量终抵不过命运地轻轻一击。人到中年的他才恍然大悟，岁月教导他不再脚步匆匆，适时回头一望。

年近古稀的母亲不愿远离那片生她养她的黄土地，这里沉淀着太多岁月的故事，只要她在那里，家就永远在那里。固此，他每逢节日，都要踏上归家的旅程，去陪伴清灯孤冷旁的母亲。惟愿她身体安康，岁月无恙。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他想，无论今后的人生如何圆满，于他来说，总有空了一角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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