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戏”

梓麓

　　2000年5月的一天中午，我去学校食堂吃饭时，照例遇见了涂老师。于是，我斗胆地叫了一声：“涂老师。”他回头应了句：“是你啊，梓麓，什么事？”我示意他到人少安静的路边，然后低声地说：“有点事，不知道方便吗？”“我们那么熟，曾在同一个办公室、同一个教研组共事了一年，有什么事只管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晚上你有自习课吗？我想去你家里玩，去年我不是去过一次吗？”

我找他，是与他商量，不，应该说是期望他答应我的请求，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见一个女孩，也就是他的妹妹。一年多前，我曾经与她见面一次，恍如昨日。那是个周六上午，正值初春时节，青枝吐绿，桃李芬芳。初一年级组的老师们正在办公室一边备课、改作业，一边说说笑笑，然后有人聊到我身上，问我有无女朋友。得知我还是单身后，一位老师说：“梓麓，给你透露个情报，涂老师有个妹妹，在县城上班，也是大学毕业生。”我客气地应了一声：“真的呀，有机会认识下。”另一个老师紧接着说：“怎么样，明天刚好是星期天，上午我们去他家打牌，你跟我们一起去，顺便看看她妹妹。”不言而喻，他们在帮我出谋划策，但我感觉唐突，问道：“这么快行得通吗，涂老师怎么想的？人家同意吗？我可不好意思。”说曹操曹操到。我刚说完，涂老师就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教材教案、一堆作业本和一根教鞭。一看就知道刚从教室里出来。

顺便说说涂老师的教鞭和教学。所谓教鞭，就是一根长竹条，稍微作了加工。教鞭是他的随身法宝，用来带读黑板上的单词，突出知识重点，引导学生紧跟老师的思路，或拍打讲桌，制止开小差行为，集中学生的注意力。当然，谁故意捣乱又不听劝的，他可能就会用来打人。因此，他手中的竹条既是教鞭，也是戒尺。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老师用戒尺等方式责罚学生是为了吓唬人、教育人，而且是在确有必要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有一次，我亲眼目睹涂老师在办公室训斥一个学生。那个学生上课睡觉打呼噜，不但不接受批评，反而当面顶撞，说听不听课、读不读书是个人之事，与他人无关。涂老师从桌上拿起教鞭，对着那个学生的小腿侧面敲了一下，力度适中，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上课睡觉不仅耽误了自己的学习，而且会影响别人，引起大家的反感，父母知道了也会很生气。听了老师的一番教诲，那个学生低头不语，而后认错，还写了检讨书。无论当班主任，还是一般科任老师，涂老师对学生都有耐心、有爱心，教学认真负责，并且为人平易随和，说话幽默风趣，爱开玩笑，所以师生关系融洽，人缘口碑好，甚至被大家送了个亲切诙谐的绰号“兔的”。

言归正传。涂老师进来后，一位同事把我们刚才交谈的意思对他重复了一遍。本以为他会拒绝，或不置可否，没想到他还是挺爽快地答应：“周末嘛，玩一玩，欢迎大家来我家。”得到了许可，我心里很激动，但顿时又紧张起来，因为别人是真正地去玩，而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找对象而去。我开始思索着，在他家里，我该怎么表现？见到他妹妹怎么打招呼？在一起聊什么内容？心里越想越焦虑。殊不知，我之前从未有过情感经历，更谈不上任何恋爱经验。第二天九点左右，我们依约来到了涂老师的家里。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又是倒茶，又是发烟，瓜子、水果也提前摆好了。同事们很快入座打牌，我坐在一边旁观。抓了几轮牌后，一位同事笑呵呵地对涂老师说：“你妹妹呢？人家都特意来了，我们就是当当电灯泡而已。”同事说的人家是指我。涂老师微笑着回答：“哦，她上午上班，等下会回来吃中饭。”大家继续悠悠哉哉地玩牌，而我一个人坐着、看着，盼着、等着，一直心不在焉。大约一小时后，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是她吗？难道就下班回来了？”我头脑里嘀咕了一番，带着几分期许。结果，进来的人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各色各样的菜，原来是买菜回来的家庭主妇。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有人敲门。涂老师起身开门去：“我妹妹下班回来了。”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跳立刻加速，紧张而兴奋，心里琢磨着：“她长得什么模样？愿意跟我聊天吗？这么多人在场，我对她该说什么？”“自然点，有我们在呢。”也许觉察出了我的心思，坐在旁边的同事安慰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千呼万唤始出来。神秘的女孩终于现身了，穿着一身花格相间的连衣裙，留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清新纯朴，自然端庄。看到我们一桌人，她先是愣了下，然后径直朝着房间走去。涂老师马上叫住她：“小华，过来下，我给你介绍下我的同事。”涂老师把我第一个介绍给她：“这是我们学校的新老师，师大毕业的，也教英语，去年刚分配过来。”我马上对她打招呼：“你好！”她也礼貌性地回应了下，声音轻柔，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涩。随后，她进了房间。我没法继续跟她说第二句话，有点失望。十几分钟后，她出来了，再次登场，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她也碰巧看着我，但视线马上离开，然后直奔阳台。我站起来，也跟着走过去，假装活动筋骨。阳台上，我看见她在厨房那头，侧身而站，正忙着洗菜。发现有人后，她下意识地回头，眼神与我对视，我趁机向她点了下头。她脸颊变红，立刻转了过去。我也不自在，略显局促不安，遂站在原地，望着窗户外面的风景，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对面是另一栋房子，遮挡了视野，根本无景可看。吃饭时，她没有跟我们坐在一起，只是夹了些菜，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吃，完后又去上班了。

那是我与她的初次见面，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因为工作忙，我后来没有去找她。对于我们自导自演的这场“见面戏”，她不太知情，蒙在鼓里。时隔一年，不知何由，我突然萌生了见她的想法，打算请她一起去看电影、溜单车，一起漫步恩江河畔、县中亭子，于是就利用午餐时机找到涂老师，预约再次登门造访之事。听了我的不速之约，涂老师说道：“还想去呀，可以，要么晚上六点左右，到时候我来宿舍叫你。”他没有问我具体理由，大概看穿了我的意图。（写于结婚20周年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