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丽江淋了雨（原文）

宁可

　　 8月8日，我和妻子开启了丽江“慢煮时光”之旅。

下午5点多在河池机场登机，先飞贵阳，再转机飞丽江，晚上10点多就抵达了丽江。第一次在家乡“航空母舰”式的机场乘机，心中还是有些喜悦和感慨的。其实，我的家乡与外界的距离并不遥远。

人在江湖，岂能尽如人意！从机场打车到酒店已是夜里十一点，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却被服务生告知客房已满。我们顿时愕然，原先心中荡漾的那份愉悦瞬间烟消云散。妻子迅速拿出手机查阅飞猪平台订房记录，并把手机递给服务生，对方解释道，酒店至今没有收到平台的订房信息，现在确实没有房间了。天呀！在这个旅游旺季，在这样热门的旅游城市，深更半夜的，去哪里找房啊？我们只能拨打飞猪平台的电话，然后伫立前台，等候他们与酒店协商结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十几分钟后，酒店为我俩安排了仅有的一个套间——蜜月房。当然，房价还是原来网上预订的单间价格。

进入房间，打开灯，眼前是温暖的粉色。粉色的窗帘，粉色的梳妆台，粉色的装饰，温馨的大圆床，椭圆的大浴缸……满屋弥漫着温馨喜庆的气息。躺在“婚床”上，妻子枕着甜蜜进入梦乡，在浅红微光下，望着她日渐老去却依然洋溢着幸福的脸庞，我思绪万千，辗转反侧，眼角泛起了泪花……今夜的雨呀，与那一年那一夜是一样的刻骨铭心！只是，今夜的雨更多地流在了心里。

我和妻子是师范同学，毕业第二年冬天我们就结了婚，那一年，我22岁，她21岁。婚后，我在地区工作，她在老家乡村教书，我俩一直两地分居。那时工资低，开销大，没有积蓄，是名副其实的“月光”族。当时我俩家里经济都比较困难，弟妹都还在上学，因此，结婚时，我们都不奢望家里任何接济，哪怕是一针一线，都不敢！父母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结婚那天，我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起到镇政府领取结婚证，就算完婚了，身边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祝福，没有炮竹声。新婚之夜，我们仍旧挤在单位那张老旧的单人床上，包裹着我们的仍旧是就读师范时学校发的那床学生被。第二天，我们买了一些糖果分发给单位的同事，一是分享我们的喜事，二是宣告我们已是“正规军”，可以昂首挺胸地出入单位大门了。不久，外家自种的棉花攒够了，为我们打了一床10斤重的新被子，这份厚重的祝福一直陪伴着我们。那个年代，在我们农村老家，一谈到婚嫁，人们可以不论相貌，但必须看到彩礼，这不仅是习俗，更重要的是对女方家人的尊重。这一年，我们回家过春节，寄宿在县城的那一夜，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窝囊，没有能力给妻子置办一个婚礼，没有新衣，没有新婚礼物，也没有给外家彩礼，这样的“裸婚”，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内疚，我竟抱着妻子失声痛哭，哭了很久，妻子也哭了，她不停地宽慰我：日子会好起来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到丽江第二天，我们去了泸沽湖。泸沽湖分属云南宁蒗和四川盐源，是我国第三深的淡水湖，仅次于天池和抚仙湖，湖泊面积约50多平方公里，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景区以其典型的高原湖泊自然风光和独特的摩梭母系民族文化形成了特色突出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从丽江到泸沽湖大约180公里，我们走了3个多小时。进入泸沽湖景区，已是中午时分，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站在观景台上鸟瞰，烟雨蒙蒙的泸沽湖，“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样的意境，给泸沽湖增添了几分神秘。

我们的车沿着环湖公路走走停停，伺机走进她的世界。泸沽湖的天气犹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忽晴忽雨。天晴时，我站在岸边，看云层间倾泻的光芒肆意地铺洒在湖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一束束光线似乎给泸沽湖注入了生机和活力，湖水和着光的旋律，踏着光的节奏，裹着光的温暖，无数星星点点的光斑在湖面飞舞、跳跃，波光粼粼，让人无比兴奋。冒着细雨，我们泛舟湖上，浩瀚的天地间，山色空蒙，碧波荡漾，心旌摇曳，让人神情愉悦，忘却尘世，忘却自我，仿佛一次心灵的远航……我们依着阳光，顺着雨水，尽情地徜徉在泸沽湖的怀抱里，深切感受她的洁净与博大、清秀与高远。

傍晚时分，我们入住里格半岛的临湖客栈。轻轻推开客房窗扉，美景尽收眼底，这里的湖面更加平静，更加广阔，看上去永远是那么的温情脉脉。入夜，我俩从楼下买来半只烤鸡、一包花生和两听啤酒，在相视一笑中干杯。然后，枕着雨的呢喃和湖的静谧安然入梦。

　　 有人说，雨是召唤大地的使者。丽江城的那场雨，于我而言却是一场洗礼。那天下午五时许，我们从泸沽湖回到丽江，站在街头路口等待网约车前往束河古镇的时候，刹那间，一团团乌云，从天而降，顷刻，下起了瓢盆大雨。粗大的雨滴犹如脱缰的野马，从空中直冲地面，急匆匆的样子，势不可挡，像在寻找什么宝贝似的。雨水又像从九天之外喷泻的瀑布，冷酷无情，仿佛要吞噬掉地面所有的东西。雨下得很急，下得很大，等我把雨伞打开的时候，雨水已从我的头顶顺着身子流过双腿，然后汇入了大街。街上很多陌生人和我一样，瞬间变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这时候，雨伞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一刻，我焦躁不安，茫然失措，而又无可奈何。距离我们最近的能够避雨的屋檐也要走近百米，算了，干脆呆呆地站在雨中，接受雨的洗礼吧，很久没有这么淋雨了。不知过了多久，烦躁的心终于静了下来，我听到雨滴击打雨伞滴滴哒哒的声响，无比的清脆、悦耳，仿佛欣赏到了一曲美妙动听的交响乐；眼前，雨滴落入地面溅起一朵朵活力四射的“浪花”和一圈圈规则有序的波光，仿佛观赏到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画。哇，美极了！那一刻，我身心释然，心旷神怡！好似一个刚经历沐浴赤身裸体的婴儿，没有一丝污浊和杂念。这些年来，一直为名利忙碌，为生计奔波，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轻松和惬意！由于大雨道路拥堵，网约滴滴车半个小时后才能接上我们。当车子把我们送到束河古镇的时候，我依然陶醉在这场雨里。

金秋十月，我将走到人生的制高点——50岁。我二十岁从乡下来到城里谋生，一转眼，三十年就过去了，虽然总觉得师范毕业仿佛就在昨天，而事实上我的孩子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两年了。去年春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我在医院躺了十来天。而后，总是莫名其妙地这儿不舒服那儿不对劲。看来，人生的下半场是该放慢脚步了。

“当五十岁的时候，不，在四十岁之后，你会明白人的一生其实干不了几样事情，而且所干的事情都是在寻找自己的位置。”而今，站在这个制高点上，我对贾平凹先生的这段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回望过往，感触良多。

那年，我26岁，组织安排到县里挂职锻炼，不满1岁的儿子由妻子一个人抚育，回城后又忙于工作，很少能顾及家里。而妻子毫无怨言，默默支持，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尽管如此，她的业绩一样精彩纷呈：全国实验教材优秀教师、广西小学教师基本功比赛一等奖、广西优秀教研工作者、广西课题实验先进个人……这些证书见证了妻子“生逢盛世，该不负盛世！”的青春年华。对此，我自愧不如。

工作以来，我历经10个工作岗位，职务也随之调整了10次。变化的是职务，不变的是我任劳任怨、兢业勤恳的习惯。我好像一位生养10个孩子的母亲，在孩子身上倾注了我所有的乳汁和心血。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业绩，但我不负韶华，问心无愧。

　　 在束河古镇次日，我们租了一辆小车去大理。其实，人们都说，去了丽江、泸沽湖就不必去大理、洱海了。况且，我和妻子都曾到过大理。妻子却说，大理是一定要去的，去看寂照庵那满院的多肉。去年以来，妻子就特别喜欢养花，尤其是多肉，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好似新婚的新娘一刻也离不开新郎一样。不到两个月，她硬是把一个空洞的阳台变成一方迷人的小花园。一大早，她就忙于花事，傍晚，她就坐在那里看书或者发呆，反正她非常喜欢。寂照庵，隐藏在大理苍山圣应峰南麓，庭院、阶前、檐下、壁间，处处皆花语，遍地现花开。寺庙最讲究的是香火，像一个凡人每天必须吃饭一样。可是，在寂照庵，你却看不到香火，敬佛仅用鲜花。主持妙慧法师说：佛什么都不缺，不在乎你一炷香，但在意你一颗心。因此，庭院里，没有缭绕的香火，只有满院的多肉和五彩斑斓的花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温润潮湿的空气中，弥散着阵阵幽香，梵音杳渺，溪水潺潺，还有那几间禅意弥漫的茶室和书房，让人顿生出离、超脱之冲动。难怪，有人称之为“中国最美尼姑庵”“中国最文艺寺庙”。

从大理回到丽江，我们在古城里住了两天两夜。过着仰头望得见星空、低头看得见流水、推开窗子摸得着树叶、闭上眼睛闻得到花香的日子。就这么静静地、心无旁骛地呆在那里。

　　 14日，我们从丽江乘机返回家乡的小城。在飞机上，看着窗外一朵朵、一团团、一片片轻盈自在的白云朝着自己的方向飘然而去，我想，人也应该这样，在浩瀚缥缈的人生旅途中，应该有自己的方向。好像飞机要飞往机场、轮船要驶向码头、炮弹要射向敌人一样，有了目标，就要轻装上阵，一往无前，永不停歇。

回家当天，我和妻子吃完晚饭，仍旧在那条路上散步，然后在家里一起喝茶，看各自喜欢的书。我捧着莫言的《丰乳肥臀》，妻子拿着村上春树的《假如真有时光机》，一同沉浸在书香里。

人间有味是清欢。如今，散步、喝茶、看书，早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融入了我的生命，不可或缺。

今夜，我感觉到比以往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