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老丫头,耍了吧?不耍的,闹甚了?做嫁(妆)了,多会嫁?腊八(八)嫁,谁赶车?俺大哥,谁跟车,俺二哥,谁打炭?黑老汉,谁舀水?瓢儿嘴……”</p> <p> 踏进榆林沟村委会大院,顶着雪白头发的老刘,在晾台上正捡着韭菜,老闫在屋里的灶台上忙乎着,这还真像是在给歌谣中的“老丫头”张罗出嫁的喜宴。</p> 老刘的白发,让我想起了以前在这里工作时,给他写过的“一好双强”典型材料《小山村里的常青树》。那时,他是扎根山村多年的村书记。如今,退下来后,仍舍不得离开,经常在村委会里前前后后忙揽。 <p> 一番普法宣传后,第一书记民伟、村书记海明、主任维亮前面带路,我们一行人拿着刚准备好的韭菜肉馅、和好的面团,走进了村里的互助幸福院,开始了今天的扶贫送暖行动。</p> <p> 互助幸福院原先是小学校,我爱人也曾在这里就读。数排房子翻新得瓦红墙白,窗明几净。一串串新搬的蘑菇正挂在铁丝上晾晒,秋风抚弄着院两边的垂柳,小黄狗见来了这么多生人,尊于值守地叫唤起来。互助院里闲不住的老人,一打早已进山转沟,去搜寻山货了。</p> <p> 个头不高的五保户“三哑巴”,不但说话不行,还像个小孩一样长不大,喜欢小猫小狗。去年,因为去找他的小狗,人还走丢了,村民的朋友圈里四处都在呼喊他。原先村里电话少,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跑着去喊人们来大队或小卖部里接电话。转眼已六十七岁,他住进了互助院。我给他理了个发,油腻的头发让电推半路就卡了壳。摩挲着新理的头发,三哑巴又露出了憨憨的笑。</p> <p> 众人齐上手,擀皮包馅,擦玻璃、扫院子一阵忙乎,热爱艺术的小丹不停地照片、视频交替记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幸福,家庭条件好,又多有长辈照顾生活,自然动手干活少,包出来的饺子挤眉弄眼,呲牙咧嘴,五花八门。别看手艺不咋地,却也浸润着大家对榆林沟父老乡亲的一片心意。</p><p> 饺子出锅啰!一笊篱就捞一大碗,互助院的主人三姥姥、三豁子、三哑巴笑纳了我们亲手做的午餐。“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堆在脸上的笑,也能瞄见他们心里的甜。</p> <p> 三者为众,众亦即多。互助院里三位老人的幸福生活,就是榆林沟村群众,享受党的精准政策、顺利脱贫的一个缩影。走村入户,访贫问苦,驻村工作队民伟、老闫、老温数年如一日,已在脱贫攻坚这场战役上,鏖战了数年。</p> <p> 榆林沟,是万全西北最靠近坝上的一个大村。一九九六年前,还是乡政府驻地,中苏关系紧张时,一直驻守有部队。那是榆林沟人丁兴旺、最为红火的历史时期。如今,和其它北部山区乡村一样,年轻人外迁,村庄空心化,只有部分中老年人还眷恋着四下里的沟叉土地、山坡上高低起伏的老房,留守着不愿离去。步步登高,翻过村后近十里远的鱼儿山,就上了坝,到了尚义、张北两县管辖蒙古高原的最南端。这条断崖式的交界线,就是坝。坝头底的榆林沟,气候自然比南部河川区低。</p><p> 白露已过,青玉米才刚能煮着吃,村南木瓜树上的果子还泛着青。</p> 驻村工作队数载努力,已为老乡脱贫致富发展了礼品小米加工、柴鸡养殖,注册了“鱼儿山”商标,蘑菇加工车间也竣工在即。村庄北倚鱼儿山和草原天路西线,他们又琢磨起了旅游开发。想着多出点力,我们决定一同北上考察鱼儿山。 出村沿沟北上,有条通往山上的旧路已不宜行车。二00六年,我刚到洗马林镇工作,就赶上了鱼儿山着火,那时面包车还能颠簸着开到南麓山脚。还没上山,大火已被尚义人民扑灭。第二次,到鱼儿山下检查封山禁牧,也未能登山。 十四年来,我与鱼儿山数次擦肩而过。 “绕道尚义县甲石河乡红荔儿湾村上鱼儿山,路好走!”老刘熟悉这里的一切,已六十八岁的他,要带我们上山。 <p> 车拐入红荔儿湾,鱼儿山极目在望,醒目的“明长城”牌子立在村子的中央。踏上半坝,鱼儿山已没有坝下遥望时那般高耸,俊秀挺拔中一片苍翠。出奇的是青绿之间,竟有一片白色山石寸草不长,远远望去,活脱脱一条向上游动的鱼儿,细看还有石圈如鱼眼。鱼儿山之名原来如此。</p> <p> 车沿坝上特有的平缓山丘,盘旋而上。两边,已是黄绿青相间、一道道蔓延着伸向远方的油画。临近山脚,秋后的坝上也弥漫出了阴霾,云头朵朵,把莜麦田笼罩得一片米黄。熟透了的莜麦铃沉下了头,被一股股山风呼唤着不停地摇摆。坝上妇女紧裹着头巾,也难挡强烈紫外线的入侵,脸颊晕出一片片高原红。坝上汉子已开了镰,割倒的莜麦被捆成了“个子”,个子头挨头、脚叉开,既能站立又易吹干,数十个个子围成了一个码子。也不知这一码码割下的莜麦,能不能满足他们庚子年对丰收的期望。</p> <p> 鱼儿山就在眼前。坝头的开阔视野、清新空气激人兴奋,大家雀跃着弓腰弯腿向上进发。今年雨水丰沛,花草繁盛,青绿代替了往年的灰黄。初登看似平缓,一尺多长的草也绊脚,到中段石堆挡道时,我们已经掉队。漫山遍野的洋甘菊开得正艳,红陀螺、矢车菊、石竹花、老牛疙瘩和叫不上名来的各色小花,点缀穿插在稠密的高山蕨类野草中。一种珠子般晶莹剔透的红果,微酸回甘,引人入口。</p> <p> 这散落的大石就是当年仙人们下棋的棋子吧,小丹不解地问,作为洗马林人他知道不少鱼儿山神奇的传说。我爱人儿时遇见的鱼儿山,这大石下能听到水声,洞中幽黑阴森的水波很是瘆人。当年的山泉水,就是东海仙鱼可怜此地干涸、化作鱼儿山后流下的眼泪。小丹的一番讲述,不禁让人对这仙山又多了几分崇敬。</p> <p> 与上山路伴行的,是或隐或现的长城,老乡们称作边墙。它从东面的长条山一路蜿蜒而下,远望就是一条高出山谷的地垄,在山脚越发模糊,上到鱼儿山又开始露出长城伟岸的身躯。纳闷的是脚下踩的地垄分明也像长城遗迹,但北边确实又是就地取材、毛石干砟、垒砌整齐、三四米高的明长城。原来,从鱼儿山到花崖山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山谷地带,竟有赵北长城、秦长城、西汉长城、北魏长城、北齐长城、隋长城、明长城共计七代的长城遗迹并行。山谷地带的长城易被洪水人为破坏,故留下了历代多次修缮的遗迹,在两侧山峰上存留的长城则墙体、墩台仍十分明显,至今气势不凡。脚下所处的,真是名副其实的“长城博物馆”。</p> <p> 腿脚不好仍不想放弃登顶,在拐杖的帮衬下,跃大石,穿荆棘,敖包大石堆矗立眼前时,终于登顶。嶙峋的石块自然堆积起来的敖包,被周边老乡叫做“火堆”,可见当年香火之盛。过去上下坝,路过的蒙汉商旅到此都要添加石块,贡献香火,祈求长生天保佑生活旅途吉顺安康。这里,曾晃悠着驶过跑草地的旱板车,飘荡过旅蒙骆驼队沉闷的铃声,是影响亚洲、辐射欧洲的著名商道“张库大道”另一分支起点,洗马林商埠兴盛的见证。</p><p> 小丹忙不迭地记录图像资料。鱼儿山不愧为海拔一千七百一十三米的区域最高峰,往南眺去,坝下分外旷远,一览众山小,村落树木微如蚁。敖包的蘑菇状顶尖直插云霄,背后的西天青云漫漫。透过云隙漏下的阳光,形成肉眼可见的光路,这就是耶稣光,静谧神圣地笼罩着碧野山川。郁郁林木,游游牛马,呼呼风车,巍巍电塔,散落在明暗黄绿色斑相间、苍茫的塞上画卷里。</p> 下山时,老刘指着远处一片机械轰鸣的山间工地说,那是区里的旅游项目正在如荼建设,北麓尚义县鱼儿山洼里奥运乡村文化园的发展思路值得借鉴。同样守着金饭碗,是不能落下啊! 南望,一柱穿云隙而下的秋后暖光,把丛林环绕的榆林沟村,打得分外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