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整整三年了,我曾尝试用不同的方式去写点什么,以此来缅怀我敬爱的奶奶,然而,每每动笔、却伤痛欲绝,不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所有的文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p><p> 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也算得上是一个经常写材料的人了吧,每天成山成海的应用文章,几乎让我忘记了如何去叙述内心的悲伤。常听人说这样那样的痛,然而,失去至亲的痛,竟会让人不知所云、不知所措……</p><p> 我的奶奶雪氏,名讳彦英,生于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卒于二0一七年农历八月初三,终年七十五岁。</p><p> 对于我们一家来说,二0一七是个灰暗的年份,农历七月,一个亲戚家中过事情,爷爷奶奶一早起来,做完了基本的家务,爷爷已经洗完了脸换好了衣服,兴致勃勃地推出了他心爱的“小电驴”准备出发了,我的奶奶也因为是娘家人的事情,甚是欢欣,换好了衣服就准备洗脸,但是,也就是在毛巾上脸的那一刹那,她却毫无征兆地倒下了……</p><p>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想到过,也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奶奶,有一天,竟然会离开。每每周末的早晨,老家那不大不小的硷畔,总会有那么一个单薄的身影,头戴一顶白布帽,背着双手,笑盈盈地眺视着儿孙们回家的路口。那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乃至我以后回老家,都没有勇气再看我们的俭畔了,因为那里,再也看不到我的至亲、再也没人能在那个地方给我家的气息。</p><p> “主动脉夹层!”这是我接到父亲电话听到的第一个陌生的名词,我其实对这个病理名称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是听到英雄般的父亲竟然泣不成声的言语,内心中无形的一紧——应该是有大问题了。</p><p> 当我赶到医院,看到家中所有人都聚拢在县医院的走廊,甚至不常见的叔伯们都紧锁着眉头的时候,不祥的预感再次抽紧了我的心弦。姑姑用最简短的语言告诉我,这是一种不好的病,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治不好的,甚至可能随时……很快……</p><p> 那一瞬间,我其实已经六神无主了,再也不见了平时的淡定和从容,我的父亲再次给我确定了我的判断,并且征询我——我这个家里老大的意见,怎么办?</p><p> 我用最快的速度开始思索,我想用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拯救,然而,我又能拯救谁,连主治大夫都遗憾地对我摇着头……多少年了,我第一次悲痛到不能自已,我想放声大哭又怕病房的奶奶听见。只好拼命捂着嘴,抽泣……可是,亲人们都到了,我还要进去看奶奶,因为我知道,即使来了再多的人,我才是她最期盼的那一个!用最快的动作擦干了眼泪,还刻意让姑姑看了一下基本没有了泪的痕迹,强作欢颜走进了病房,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慈祥,用微弱的无比低沉的声音问我:“乡上不忙了?”我拼命忍着泪,告诉奶奶最近不忙。她是无比聪明的一个人,后来想想,那些天我和我们家所有人千变万化的“演技”,如何能逃脱她七八十年人生阅历的眼光。然而,她从来不愿让爱她关心她的人伤心、难过,继续告诉着我们她就是高血压犯了,只是犯得比较严重,输几天液也就过去了……</p><p> 接连几天,通过各种关系,远在延安的二姑联系了西安最好的心脑血管医院的最好的大夫,看着县医院救护车缓缓载着奶奶出了医院大门,我再次忍不住放声大哭——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不能陪我的奶奶遭这趟罪,谁也不能确定,她这一去,能否安然返回!西安传回来的消息仍然是无法手术、保守治疗。再次回到县医院,血管剥皮的刺痛仍然不间断地刺激着奶奶的神经,一次次的阵痛、一次次的忍耐,从始至终她都面带着痛苦的微笑,没发出半点呻吟……直至再后来,一般的镇痛药已经无法抵制那种痛了,医生被迫使用了相当于毒品的杜冷丁。再后来,连医院都不再让奶奶住院了,说是一般的输液对于她的病已经没有任何的疗效,只能使用那种药,来暂时缓解她的痛……就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医生下达了最后的通牒,我知道,这次恐怕真的扛不过去了,奇迹往往都在别人的身上,哪里会独独为我家而降临!</p><p> 一个周后的夜晚,莫名的焦躁不安,几个小舅子撺掇着要我玩牌,我不安地拒绝了,果然,夜晚九点左右,看见母亲突如其来的电话,我颤抖着摁下了接听键:“你奶奶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父亲和三个姑姑悲痛的哭声,我忘记了如何挂掉电话。联系到相对冷静的二弟,告知我不要开车了,坐在出租车上我也不知道内心怎么在那一刹那竟然空白到没有了任何的反应。接了家中的老掌柜候爷爷,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回到了熟悉的老家——灯火通明的家中,爷爷父亲已经沉默不作声了,大姑和小姑在前面的客厅小声抽泣,我走进卧室,奶奶已经被换上了前几天刚刚准备好的新衣服,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我冲过去,拼命地摇着奶奶的身子,呼喊着,呼喊着那最最熟悉的称谓……她还是那副慈祥的老面孔,只是再也没有表情了。我用我温暖的手,拼命地给她传递着身体的温度,试图让她感受到她最爱的孙子还在她的身边,可是我,除了感受到冰凉,奶奶再也没给我任何的信息。村里来了几个帮忙的,无比“残忍”地将奶奶拖离了她钟爱的炕,我单薄的身子又如何能阻挡……客厅,一束干草,成了奶奶在这个家最后的栖息地!</p><p> 守灵那几夜的忙碌似乎应经成了过眼烟云,当热闹的吹鼓手压制着孝子孝孙们的哀嚎、村里人推着奶奶的棺材缓缓下葬,爸爸恋恋不舍地扶着奶奶的棺木,最后一次为自己的母亲擦拭着脸颊,棺盖终于缓缓而又无情地盖上了,最后那一刹那,奶奶的遗容依旧那么安详,似乎告诉着我们,她会好好的,孩儿们好好生活。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悄然被黄土掩盖,变成一个小土堆,我竟然变得懵懂而不知所措——这就是人生的归宿吗?终于熬完了所有的痛苦的奶奶,还没有享受几天好日子,竟然就撒手人寰了!!!</p><p> 奶奶的一生对于国家对于人民是在普通在平常不过的一个凡人了,然而对于她的子孙们来说,她却是所有人的主心骨。</p><p> 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从生到死七十几年,从未曾和家人、亲戚甚至邻居有过红脸的时间,乃至她去世后,我非常欣慰地看到所有的亲戚朋友无不对她的人格进行赞叹、对她的去世惋惜和遗憾……</p><p> 她是个自豪的人,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个个家庭美满,三个孙子全部靠上了本科院校又一个个参加了工作、六个外孙一个个拉扯大后也都走进了称心如意的学府。她只是个农民,却也爱走在哪里自豪在哪里也给人家炫耀在哪里……</p><p> 她还是个哲学家,她用一辈子的积累言传身教着教导我们如何做人,她经常用粗鲁的语言告诉我:“人,永远不能亏人,头顶三尺有青天……”“给公家办事,手要快、嘴要少、眼要勤,领导才会喜欢你……”</p><p> 罢了罢了,泪眼蹒跚啰嗦了这么大半天,发现还是无比的痛,这已经是内心最大的悲哀了。天一亮就是三周年的日子,也是给奶奶上坟的时候,三年来,未曾有一天忘记她老人家,看见别人奶奶常奶奶短地叨叨,也曾忍不住潸然而泪下……</p><p> 我也清楚地知道,即使如愿回到了老家,看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看着那我从小生活的一草一木,看着周围已经变得不太认识的亲戚和邻居,我已经和那个地方陌生了!虽然,那里终归是我的家,也终归是我的归宿,但是,熟悉的房前、熟悉的硷畔上,再也看不见我的奶奶带着白布帽、背着双手、微微佝偻着身子,眼巴巴看着儿孙们回家的身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