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电忆旧之家有仙妻

白袍客

【按】旧作，因文中人物为南电人，所以也列入“南电忆旧”系列。文中所写均为王大麻子亲口所述，并无夸大。信与不信，自便。

王大麻子是我在南平电机厂工作时认识的。当时他还是厂运输科的大货司机。不过，他爹是南下干部，山西壶关人，南平电机厂成立后，他是厂长。可惜老天无眼，某年发大水，水淹厂区，老王厂长奋力抗洪抢险，最终因救人被湍急的水流卷走。后被授予烈士，做墓于厂区后山上，此后老王厂长便年年在半山腰默默注视着厂里发生的一切。

老王厂长在位时从不为自己谋利，那个时代的领导，几乎都是这样。他英年早逝后，王家登时陷入困顿。没奈何，王大麻子初中毕业，才十六七岁，便补员进了电机厂，接受他老爹每天的默默注视。

王大麻子智商很高，更兼拜了厂里高人供应科的刘科长做师傅，他很快便在这个国营大厂的运输科站稳了脚跟。这个且不说他。

忽忽几年，王大麻子（为行文方便，以下简称大麻）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某年，刘科长带大麻到三明出差，不知怎么就碰到了阿B。一见面，大麻的眼睛就发直了，刘科长何等人也，很快就明白，这小子对她有意思了。

经过一段时间考察，刘科长决定，玉成这段姻缘。于是问大麻：“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大麻支支吾吾，没有回答。刘科长再问：“真喜欢我就做（媒），假喜欢就算了！”大麻于是斩钉截铁：“真喜欢！”

于是，阿B就成了大麻的老婆（为行文方便，以下简称麻婆）。

麻婆什么都好，且笃信佛。这当然是家学渊源，麻婆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伯伯都信佛，自小听惯了长辈念经诵佛，麻婆果然广有佛缘。

信佛本是好事，但问题在于吃斋念佛，太费时间。早期还好，麻婆还上个班，回到家中也会给大麻和他们的女儿（为行文方便，以下简称麻女）洗衣做饭。谁知近年来，麻婆信佛愈加虔诚，家里都被改造成佛堂，日日诵经，渐渐地，班也不上了，衣也不洗了，饭更不做了。好在大麻大部分时间在南平，麻女寄宿学校，只周末回家，倒也没什么影响。何况，大麻此人，自称唯一的爱好就是自由，麻婆一心向佛，大麻反倒如鱼得水。

不过，麻婆念经倒也念出不少名气。隔三差五，都有信徒到大麻家中，请麻婆念经，或为考生祈福，或为亡灵超度，或为患者祛病，据说屡屡都有应验。唯来者分文不收，只收香油——其实后期都是一桶桶的菜油、调和油什么的。麻婆确是有德行的，收来的香油，绝不用作炒菜，一定全部都用来点长明灯。所以，倘若到大麻家里，第一闻到的肯定是浓浓的香气（含香火、香油气），第一见到的必是满地的空油桶。对这些，大麻当然也是不闻不问，乐得在外自由自在。

唯有一次，大麻骂了麻婆。

那天，大麻照例晚上十一二点回到家中。麻婆自然在念经诵佛。说来也怪，大麻一进家门，就发现家里坐满了人，这倒没什么，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竟赫然发现，卧室里也坐满了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麻婆诵经。

不过，大麻仔细看时，这些人又根本不是人，有的面目狰狞，有的满脸晦气，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如痴如醉……大麻情知，这是麻婆招来的冤死鬼，她是为他们超度的。

大麻见状满脸不悦，叫来麻婆，正色道：“你念你的经，我没意见，但是请你不要把鬼请到我的卧室来，好不好?”麻婆一听，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对坐在大麻卧室里的鬼说：“你们坐到客厅吧，挤一挤，我老公不喜欢你们到他房间里去，以后也不要去！”说来也怪，那些鬼果然就很听话地走出卧室，到客厅跟其他鬼挤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麻婆在佛教界竟也有了不小名声。

有一次，有敲门声，大麻起来开门，见门外站着几个穿袈裟的和尚，自称来自西藏。哦，原来是西藏的喇嘛，失敬失敬！让进门来，喇嘛们和麻婆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坐下一同念经。完毕，大麻端茶招待，喇嘛们一饮而尽，合十，告辞。

又一次，有敲门声，大麻起来开门，见门外站着几个穿袈裟的和尚，自称来自山西五台山，某寺院住持。哦哦，原来是大德高僧，失敬失敬！让进门来，高僧和麻婆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坐下一同念经。完毕，大麻端茶招待，高僧们一饮而尽，合十，告辞。

再一次，有敲门声，大麻起来开门，见门外站着几个穿袈裟的和尚，自称来自普陀山，现在厦门南普陀挂单。哦哦，原来是高僧大德，失敬失敬！让进门来，大德和麻婆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坐下一同念经。完毕，大麻端茶招待，大德一饮而尽，合十，告辞。

对这些，大麻很是感慨，说：“这些和尚高僧喇嘛，真好啊，什么都不打扰你，来就来，去就去！不要吃不要拿的，真没话说。”

某年某月某日，大麻和一领导去某地。天降大雨，车行途中，忽一只鸟儿从天而降，掉在车前。大麻立马停车查看，发现鸟儿翅膀没折，身上也没伤口。大麻想，这怎么回事？因赶路，没想深，见路边有个箱子，便将鸟儿装进，为防鸟儿遭雨淋，又特地捡了几块布和纸板，盖在箱子上，走人。

没想到后半夜，大麻发起高烧，急送医院，吃药、打针、挂瓶，全然无效。于是回家，也不打针不吃药更不挂瓶。到第二天快中午时，烧竟然退了，大麻也没事人一般。

情知有异，大麻即问麻婆，是不是被鬼缠了？麻婆掐指一算，皱眉说，我算不出来，好像不是。大麻又问另一个颇有名气的法师，法师也说，我算不出来，好像不是。大麻还是不甘心：怎么可能，烧说来就来，说退就退？

于是找到麻婆的叔叔（为行文方便，下称麻叔），麻叔掐指一算，一脸肃穆，皱眉问：“你昨晚是不是碰到一只鸟？”大麻头皮发麻：“是。”又问：“你是不是如此如此，这样那样？”大麻后背发凉：“是。”麻叔长舒一口气，连宣佛号，再训到：“你还好啊你还好，你还好没把鸟吃了煮了杀了，你还好找了箱子把鸟安顿了，要不然，你还有命来问我？”大麻汗流如雨，一句话都说不出。麻叔说：“你知道这鸟是谁吗？”大麻摇头。“这鸟是西方的一个大魔啊！”麻叔的脸色也有点惊怖。

大麻没敢再问，西方的大魔是什么来头，反正被吓到了。从此对麻婆和麻婆一家更加敬重。今年大麻买新房，好大的新房，大麻主动把阳台挑出，扩大面积，并且把它和客厅全部打通，作为麻婆的佛堂。大麻说：“我操他爹的（这是大麻的口头禅），这下你念经的地方多了十几平方米，做什么法术都够了！”

大麻对麻婆念经的事，是彻底服了，唯一担心的是，据说皈依久了，人会成仙。麻女最近也说：“老爸，你没发现妈妈最近说话声音都变了，她原来说话满嘴三明地瓜腔，现在怎么满嘴北方口音，比我还标准！”

听到麻女的话，大麻后背又有点发凉：“我操他爹的，你妈妈现在正常人的衣服都不穿，都穿袈裟了，看来是真要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