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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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回老家，迎面看见母亲拄着拐杖在胡同里找东西。我问母亲找的啥，母亲说，“你爷（父亲）上前面宅子里喂鸡，栏门没关好，大红母鸡少了一个。”看到我和妻子回家，母亲伤心换笑颜，鸡也不找了，回家去下茶。

喝了一会茶，拉了一会家常，母亲还是忘不下走失的老母鸡，继续数落父亲丢三落四、干点活就要本钱的种种不是。其实，自从1999年母亲出车祸伤了双腿，行动不便，地里的活都是父亲一个人干。幸亏姐姐婆家是本村的，我们家好多重体力活都是姐夫的。这些年母亲心脏不太好，弯不下腰，家里洗衣服、刷碗、喂鸡、喂狗等家务活，也是父亲帮着干。当了一辈子庄稼汉，兼职乡村赤脚医生，父亲习惯了回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半路里兼职做家务，总是令母亲不满意。既主外又帮内，还得给乡亲们抓药看病，里里外外一个人，也实在是难为老爹了。我们姐弟三人相继进城安家后，家里的好几亩山岭薄地，都舍给了父亲。蔬菜、花生、玉米、地瓜、花椒、芝麻、核桃、栗子，父亲种得样样全，样样都不差。随着父亲年事增高，对春种秋收、没完没了的庄稼活，他老人家越来越力不从心。我们多次劝父亲少种点或者干脆别种了，他总是不听。说紧了他就说，我不种你们就啥也没有啊，再说咱自家地里种的吃着放心啊！

　　当是摘花椒的季节，看着满满四大袋子干花椒皮，我知道父亲的花椒快收完了。问母亲父亲干啥去了，母亲说父亲到地里摔花生去了。上周末回老家，我和弟弟帮父亲把花生拔了，晒在了地里，估计干得差不多了。说到这里，母亲一再问我，上周回去累着了吗。我说，除了浑身有点疼，其他没啥。现在回老家少了，干农活更少了。除了拔花生、掰玉米、打栗子等较重的活计我们回家帮帮忙，其他轻来轻去的农活，都是父亲一个人干。庄稼人就这样，活到老，干到老，只要能爬动，就不能让地荒了，否则人家会笑话。

　　母亲还在唠叨鸡，有点孩子气的妻子说，“我觉得这鸡没不了，要不咱们再去前面宅子里找找吧！”母亲欣然同意，抓起拐杖来就走。来到前面，我和妻子找了前院找后院，后来又到用老猪圈改成的鸡舍里，数来数去，咋数也是两只大公鸡，九只老母鸡，就是不见母亲说的那只隔天就下一只蛋的红母鸡（这种鸡的品种应该叫“红玉”，习性温顺，人一逮，就趴下，外出很容易丢失）。没怎么在农村呆过的妻子，这回也不嫌鸡舍脏了，东瞅瞅，西望望，找了墙角找鸡窝。最后，母鸡没找到，找到了鸡窝里一枚新下的土鸡蛋，伸手掏出来，还带着母鸡的体温，逗得妻子一脸的意外和窃喜！

母亲坐在院子里，满脸的失落。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年年喂小鸡，不是买，就是让自家的老母鸡孵。从鸡雏到成鸡，母亲每天喂三遍数三遍，生怕有啥闪失。成果当然是母鸡下蛋改善生活，有时还卖了补贴家用；公鸡等到过年过节杀了吃肉，或者留着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祝寿。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讲，喂鸡对于母亲的确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事体，是母亲一早一晚的挂心事。这些年日子好了，父亲的年龄大了，又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了给父亲增加营养，母亲每天早上都给父亲加上糖浸两个鸡蛋，一年四季，天天不落。有时我们问母亲为啥她不喝，她说味太腥，但不知是真还是假。不过，每次回老家，母亲也总是给我浸鸡蛋，我喝着不但不腥，还格外劲道香甜，尤其是自家鸡下的土鸡蛋。前些年，我和弟弟家的孩子小，为了疼孙女孙子，母亲多是把自己攒的土鸡蛋给孩子们吃，让父亲喝从集上买的“洋鸡蛋”（养鸡场里卖的鸡蛋）。我们村有个别人家的女主人有个坏习惯，看见别人家的鸡总是往自己家里撵，害得母亲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总把鸡关在栏里、装在笼子里，恐怕出门让人家关起来。事实上，从童年到现在，我们家的鸡确实丢了无数次，母亲也伤心了无数次，可母亲还是年年乐此不疲，照喂不误。想想过去的几十年，除了抚养我们姐弟三个长大成人，喂鸡也耗费了母亲好大的心血和精力！

　　一壶茶喝透了，母亲起身从隔壁房间里端出来她盛柴鸡蛋的专用工具，一只用装白酒的金属盒加工的敞口方盒子，口大底小，形状如同古代量米用的“升”。盒子里的土鸡蛋半浅不满，母亲让我们都拿着。妻子挣着方便袋，我从盒子里往外里拾，装了十二个，余下八九个，我没再装。母亲一再催促都拿着，我说孩子不在家，这些我俩够吃的，剩下的给父亲喝。起身向屋外走，母亲看见茶几上的瓢子里还有三个今天才拾的鸡蛋，伸手抓起来塞进了我提的方便袋，包括妻子从鸡窝里捡的那一枚。

　　送到大门口，妻子转身问母亲，“您想吃啥好东西？”母亲说，“我想吃凉皮，大鱼大肉我不吃”。

刚进城里的家门，听到手机想，掏出来一看，是老家的座机打来的。接通了是母亲，先问我们到家了吗，随后高兴地说，“咱家的大红母鸡找着了，你猜猜在哪里来？”我说猜不到。母亲说,“你俩走了，我又到前面栏里去找，使劲唤，使劲唤，她从栏棚上下来了；等下次你家来，上栏棚上去看看，看看她落落了多少蛋！”勤快的红母鸡失而复得，七十多岁的母亲在电话里欣喜得像个孩子。

　　哎吆，我的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