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离

倾城月光

小别离

文/黎凡

儿子上大学前的家宴上，侄儿打趣我说：舅妈，弟弟上学后，你就要开始失落了。我连连摆手，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的日子会过得更加丰富多彩。谁说不是呢，这个重负终于卸下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咋会失落，嘿嘿。

9月12日13日两天是去学校报到日。问儿子需要去送吗?答随便。我本来没打算去送的，但老公要去，并且激动得晚上睡不着。再加上科室同事都建议要去送，小乔还举例了自己上大学报到时的种种困难。就这样我改变了计划，准备开车去成都。

出发前几天我便开始忙活了，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太婆，就那么一点东西，竟然摸摸索索地准备了好几天。怕捂了一夏的衣物有霉味，将儿子四季要穿的衣服重新洗了一遍。网上说学校发的床上用品质量不好，又去买了新棉絮和床上用品，洗了，叠了，分类装了。 内裤、袜子、书、笔记本也分类装箱。 我也知道这些该他自己完成，但转念一想，都照顾这么多年了，不多这一次，大学去后，就真的真的不管了不管了!见他事不关己边打游戏边哈哈大笑，我也生气，忍不住抱怨道：像是老子要去读大学一样!可人家才不领情，怼对我说：妈，哪个叫你弄的嘛，我自己晓得要来收拾。我心想，你不晓得先收拾好了再去耍游戏啊？硬是要屎来了才挖茅坑嗦。唉!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收拾好了我自己心安。

去学校自驾需要五个多小时，儿子一路心情很好，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充满了好奇和憧憬。老公有话对儿子交代，几次欲言又止。生活中，老公多次遭遇过话不投机的尴尬，所以显得有些谨慎。老公说：儿子，爸爸有几句话要对你说，首先要和室友搞好关系……。不待他说完，儿子便打断了：这些我知道，不用教。老公的热脸贴不上冷屁股，有些悻悻然。我赶紧打圆场说：你再知道也要学会理解父母。去学校后，你要主动联系父母，让父母放心。知道吗?儿子抱住我的胳膊，说：妈妈，你心里还是没能真正放下。放下，放——下! 我笑着白他一眼，说：我们慢慢放下，因为你妈老汉是凡人，又不是圣人神仙。

　　

到了学校，因为下雨，本来就拥挤的校园因为雨伞显得更加拥挤不堪。我们躲在临时的避雨场地，让儿子自己去大厅报到。场地里有很多家长等候着。不一会儿子就满脸茫然地出来了，向我们招手。原来在一个环节卡壳了，不知道怎么办理，就习惯性地找父母。我说，儿啊，你妈老汉也是门外汉，找我们屁用啊，找志愿者去。儿子恍然大悟，于是黏住了一个学长志愿者全程带路，经过几个小时，完成了所有流程。

最后，搬东西去宿舍铺床。由于儿子早上没吃早饭，中午饭就一只热狗填了一下肚子，转来转去几个小时，感觉又累又饿。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我走累了，歇一会儿自己铺。我说，你不会，我来吧。儿子有些生气，说：我又咋不会了?初高中不也是我自己铺的吗。你们能不能各自去耍啊!我说，这些都是家里带来的，不是学校的，你搞不懂。儿子懒得理我，坐在一边耍手机。直到我们走，也没说一句话。连一句最起码的礼节语言都没有。我们灰溜溜地下了楼，老公终于发飙了：他妈的啥情商?早晓得不来送了。看老公气哄哄的样子，我忍不住发笑：哈哈，为送他，你不是激动得睡不着吗？老公怒气难消，说：你给他生活费，我不给了!我继续贫嘴：凭啥呢？娃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你才怪哦，和娃儿斗啥子气嘛？待老公情绪平复了，我的心情才有时间不好了。说实话，我可以安慰老公，但安慰不了我自己，他妈的，开了这么久的车，他累我们难道不累?还讨不到好！哎哟，扔在学校才好，这下轻松了巴适了，哈哈，我可以过我的全新生活啦！我像一只斗鸡，在心里暗暗发誓，坚决不得主动联系他，弹尽粮绝的时候总要求人的。

由于第二天准备去游览乐山大佛，当晚驱车赶往乐山。一路上，车子离学校越来越远，心里的怨气怒气越来越少，倒升腾起很多不舍和牵挂。晚上躺床上，想到还有好多事情没交代好，心也牵着肝也挂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他到现在居然没微信或电话问一句“爸爸妈妈你们走到哪里了？”就又来气了，哼 ，养了只白眼狼!说到做到，坚决不主动联系!躺床上玩手机的过程中，突然发现一个可以嗅到他讯息的东西：微信运动。可以根据显示的运动步数，大概知道他的情况。这个重大发现让我和老公欢欣鼓舞，从来不关注这些的老公赶忙叫我把“微信运动”推荐给他。我们就像两只嗅觉灵敏的猎犬，远远地，想捕捉住那只逐渐强大的猎物。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作为父母，我们的掌控欲望是如此强烈，它打着爱的旗号，名正言顺地想绑架住孩子，一直一直据为己有。意识到这点，我感到非常恐怖 ，也更坚定地逼迫自己和老公放手，不打搅，不遥控，哪怕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我们也必须慢慢习惯慢慢接受。

第二天去参观了乐山大佛。儿子一直没有信息和电话来。老公忍不住，说，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我说不用问。我发现，当父亲的是表面铁石心肠，其实比当母亲的更放不下。我们默默地关注着儿子的微信运动动态。默默地猜测他在干什么。直到第三天中午，儿子打来电话，问妈妈你们在哪里耍?并说了一些室友的情况，图书馆的情况。还是个小孩样子，居然跟我说头天晚上和室友关灯玩鬼游戏，很刺激，很高兴，一上床就呼呼睡去。室友打呼噜他居然都不知道。我一直开着免提，让老公也听，让他一解相思之苦。老公如释重负，笑得阳光灿烂。本来我有点晕车，这个电话比晕车药还管用。我对老公打趣说，咋样？你以为我们在他心里还是主导地位吗?早就被挤到边边角角啰。

随后两天，儿子偶尔会在微信上留言，简单说一下自己的情况。昨天视频过来，问我们在哪耍，回家没?这些，我都会反馈传递给老公。老公有些失落，说，他就不得给我打个电话哟。我说，别急，会打的，人家刚开学，你这个当老汉的要求咋那么多呢?

但是，我们当父母的要求真多吗？还真不算多。但孩子嫌多。这个“多”与“少”该怎么界定，完全取决于对方是否需要。需要则不多，不需要则多。真正的爱，是以对方需要的方式去爱，而不是以自以为是的方式去爱。孩子大了，他们需要自己飞翔的天空，哪怕有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他们乐于去搏击。我们当父母的，除了默默注视，还是默默注视。父母与子女之间，注定会经历无数次的小小别离，注定会经历无数次的情感浪潮，而我们最终会归于平静波澜不惊，因为，这才是生命的真相，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