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被分配到无线电修理部干了二十多年,先后跟过3位师傅:跟黄师傅学习修扩大机、跟韩师傅学修电视机和跟张师傅学修收录机。虽然后来也干过一些比如教育啊、书刊啊、广告啊等其他工作,但如有人问起我退休以前是干啥的,脱口而出的还是“修电视的。” <br>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师傅,不会忘记修理部。<br>人太闲了是要发神经的,打打字练练文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就有意把从前修理部里遇到的那些趣事怪事奇葩事当做故事来消遣,如果您也得闲,一块侃侃?<br> <p>修理部的故事一 </p><p> 搞笑对话</p><p>电视机刚开始普及时大都是9吋12吋的黑白机,故障率也高,由于我们修理部不仅是上海各大品牌的特约维修单位,还是苏州孔雀牌和无锡红梅牌在上海的特约维修点,所以特别忙,时常加班加点,我们店里人员最多时达四十多人,就这样还难以招架。由于顾客宁可请假排队等候也希望能当天就把电视机修好抱回去,店门口便排起长长的队来,机器放在地上排队,客人们就在一边闲聊:</p><p>“你啥毛病啊?”</p><p>“我就是一刻不停地跳,转天线也没用,就是不停地跳,发神经病地跳。”</p><p>“我是睁不开眼,就眯成一条线,光听见声音看不见人。”</p><p>“你还能当广播听听蛮好来,”又有人参与进来,“我是听不见声,光看见一帮哑巴在比比划划。”</p><p>“好像还是我的毛病最触气,好好地就翻起跟斗来,本来只要拍一巴掌就能恢复正常,所以就将就看着,哪晓得昨天关键时刻又发毛病了,我一生气拍重了,这下不得了了,索性罢工装死了。”</p><p>“喔唷拍死啦?告诉你们哦,下趟不管出啥毛病都不好拍的,你看我,以前也是一出毛病就拍拍,一出毛病就拍拍,昨晚又从被子里爬出来拍,一下把被窝里的热水袋跪爆了,烫得老婆半夜三更学鬼叫。”</p><p>……</p><p>知道的这是在修理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医院呢。</p><p><br></p><p>修电视机要排队,修收录机也一样。有位顾客终于排到了,接待他的是女修理员小Y。小Y技术和服务一般,机器的工作原理基本说不上来,不过对付常见故障倒是熟练如老法师。</p><p>小Y插上电一看:“这不是好的么?”</p><p>顾客奇怪:“昨天还怎么都开不了呢,怎么一到你这里就好了?”</p><p>“拿回去,等坏了再来修。下一位。”</p><p>“师傅你就不能帮我检查检查吗?你看我都排了两个多钟头了。”</p><p>“排几个钟头管我啥事,你现在机器好好的,叫我怎么修?拿回去,下一位。”</p><p>“你这人怎么这么卖闷,就给我打开检查一下不行吗?我已经一天调休泡汤了。”</p><p>“跟你说过了,等它坏了再来修!怎么这么倒霉,忙得要死还碰着这种赤佬。”</p><p>“啥态度?你才碰着赤佬喽。”</p><p>“你碰着赤佬!”</p><p>“你碰着赤佬!”……</p><p><br></p><p><br></p><p><br></p> 两人你来我往,口水对喷。我在一边听得好笑,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俩到底谁是赤佬啊?”<br>两人都愣了愣,同时改口:<br>“我碰着赤佬了!”<br>“我碰着赤佬了!”<br>修理人都知道,这种时好时坏的故障最头疼,首先是必须等到它坏了才能检测,而且动作要快,免得一会儿它又自己好了,又不知得等到啥时候才会坏。二是就算是修好了也很难确定到底是修好的还是它自己好的。所以遇到这样的故障往往是能推则推,倒霉的是顾客。<br>还有那种以机器老旧没零件为由拒修的也多为推诿之词——你看都没看,是什么零件坏了都没查怎么就知道这个零件没货呢?其实真正的理由无非还是利益不足。<br><br>还有一次十分搞笑的对话:一个来修录像机的女顾客在等候时说:“其实买个单放机就可以了,要那么多功能干啥?我们又不懂。像我老公就是只会塞进去、放、拿出来。”<br>“蛮好来。”旁边的顾客全体爆笑起来,“就这老公你还嫌不好啊?”<br>再瞧女顾客,那脸红的。 <div>修理部的故事二 <br></div><div> 好心没好报</div>时好时坏的故障最难修,而且还十分折磨人。有一次我在柜台上接到一台孔雀12吋,自述故障是有时候无声,断断续续的。一般讲,修这种故障很费精力,是需要收进来静下心慢慢啃的,可是这位顾客特别疙瘩,偏要我当场修修看。由于本店一向有个名声,就是80%的机器当场修,而且还是当面修,所以应客人要求我硬起头皮打开机器试着查看了起来,发现只要碰触一下机板它就能响,这多数是一种被行内叫做虚焊的故障,我的信心来了,大不了把几个相关点都补焊一下总能解决,不料这次这招不灵。<br>修机器有时也会较劲,册那我倒不信我治不了你了。我捋起袖子认起真来,顾客也兴奋起来,把头颈抻得老长看我修。<br>确实不好修。我轻轻敲击机板,等敲没声了再小心翼翼地用万用表量,因为一不当心触碰重了,它又响了,只得再敲。我找来一根细铜丝缠在表棒头上,这样测量的碰触可以达到最轻。<br>有点麻烦了。经过检测,元器件正常,工作电路正常,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信号通道故障了,用手感应检测法测得低频通道正常,而中频信号是用手感应和万用表都测不出来的。正是修理员最不愿碰触的部位,我的汗下来了。<br>所幸至少已经知道毛病出在中频放大部分,可疑范围缩小了。好久以后,终于查到了故障出在一只中周(中频变压器)的内部,不是脱焊,是根本就没焊,那极细的漆包线仅仅是绕在脚柱上而已。我将漏焊的地方补了焊,机器放声歌唱了起来,按价目表收了3块钱修理费。疙瘩的顾客舒展开眉间的疙瘩千恩万谢地走了。<br>在一旁观战的同事笑我道:这种故障极其罕见,你竟然敢在柜台上当场修已经够戆了,费劲巴力查到了怎么还不把中周一枪头换掉呢?还能再收3块零件费呢。<br>我说那中周只是漏焊又没坏,物尽其用有啥不对,对顾客来讲还节省了一半费用。至于我,刚解决了这么个疑难杂症还正沉浸在幸福的牛逼中呢。<br>不料过了一周,店经理拿了一封信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br>信是解放日报社转来的,有位顾客投诉我乱收费,说我一个零件都没换就足足收了他3块钱。<br>“垃圾瘪三!”气得我差点当场吐血。<br><br><br> 修理部爱换零件,哪怕还能用也换掉,这与修理部的利润有关,也与许多顾客的心理有关,认为钱是用来买东西的,而不是买技术和服务的,所以让他多花点钱反而舒心。<br> <div>修理部的故事三 <br></div><div> 抽烟的女人</div>那天单位安排我上门维修彩电。机主是一位美丽少妇,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br>经检查,是一集成块坏了,我插上了电烙铁,等着它热。<br>小女孩也很漂亮,翘翘的鼻子,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尤其是那一头俏皮的短发,很卡通,叫人想起樱桃小丸子。这是个小“自来熟”,说话的时候喜欢一跳一跳的。她主动给我看自己的一些“珍藏品”有橡皮筋,玻璃球,纽扣,还有她自己的大头照。<br>我喜欢女孩,因为我全家里里外外全是一色的光郎头。我变小魔术逗她,只一会儿工夫,她就缠上我了。<br>女人递过一根烟,我谢谢她,告诉她我不抽烟。她便叼到了自己嘴里,点着了火。<br>优雅地吹了几个烟圈后,不经意般地问:“男人怎么不抽烟?光存钱了?”<br>我给她讲了一个已经讲过无数遍的故事:父亲以前抽烟相当厉害,那时的香烟没有过滤嘴,一根还没抽完,就已经“嫁接”在下一根上了。母亲给他买了一个烟嘴,可他嫌通道太细抽起来费劲。母亲只好找来一根一拃多长的玻璃管让他套在烟上当烟嘴用。<br>渐渐的玻璃管变得黑漆漆的。一日睡前,母亲将管子竖起在桌上,第二天桌上留下了一小滩黏黏的黑油。她对父亲说:“你的肺里都是这个!”<br>亲眼见到这一幕,我从小就下定了决心:长大坚决不抽烟!<br>听了我的故事,小女孩一跳一跳地去抢妈妈嘴上的烟,一边向我告状:“妈妈有好多次说不抽了,可还是抽,还是抽!”<br>少妇把烟掐了,塞回烟盒,再一把将整盒烟都捏了,扔进烟缸,对女儿说:“妈妈这次是真的。”<br>…… <br><br> 一两年后的一个中午,我在单位里正准备吃饭,柜台接待处的同事进来对我说,有个来配遥控器的客户,说是认识我。<br>柜台的外边是一位优雅漂亮的女士,好象不认识,倒是她身边的那位绿领巾小姑娘认出了我:“阿叔我认得你。你以前给我变过魔术的,你把自己的大拇指拉得老长老长。”一边说话一边还一跳一跳的。<br>啊!想起来了,樱桃小丸子!“哈哈,你长高了,又扎了小辫叔叔都不认识你了。”<br>我问女士,还抽烟吗?女儿一跳一跳地抢答:“阿叔你真行,那天你讲了那个故事以后,妈妈就再也不抽烟了。”<br>“是真的。”女士道,“谢谢你,可以一起去吃午饭吗?”<br>“谢了,我带着饭,正在微波炉里转着呢。”<br>“那好,再见!”<br>“阿叔再见!”<br>以后再也没见过她,愿她再不抽烟。还有长大后的小姑娘。 <div>修理部的故事四 <br></div><div>做好事和做坏事</div>一天上班,店门口有一大约两三岁的迷路小男孩在哭,同事把他领到店堂里说等一会如果大人不来找就报警。我想那人家家里该多着急呀。于是就放下饭盒抱起小孩问他知不知道家在哪里,他小手肯定地往对面弄堂一指,我就抱着他寻开了。孩子在我怀里一会指东一会指西恨不得画圈圈,把我都转懵了,后来这根小手指一直把我领到一家食品店里指向了汽水,原来他是要敲叔叔竹杠啊。<br>那时候的汽水瓶是不能带走的,我就让他在店里用吸管吸,不料吸了几口又不要了,大概是冲了鼻子了,我只好自己喝,一边喝一边后悔,就这样再抱回去同事们一定笑我。再一合计:这小孩能认识这家食品店,一定家在附近,于是又在食品店附近的另几条弄堂里转了起来。<br>果然,一个正在门口搓洗衣服的大妈看见我们激动地喊了起来:“哎哟小把戏你跑蜡块去啦?你个嗲嗲急死特喽。”我一看有门,便问:你认识这个小孩?她不顾两手的肥皂沫,伸手来抱:“失落号里的虾子,拉钩冷不得?”大嗓门引来了一群人,果然个个“冷得”,这个摸摸孩子的头,那个捏捏孩子的脸,孩子也熟门熟路径直跑进16号里去了,看看不像有诈我就回了。<br>同事们开玩笑说,等会说不定人家家长要来登门道谢了,我说我是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的红领巾,没说我是修理部的。<br><br>还有一次,也是早上上班不久,刚响过的上班铃突然又铃声大作,没完没了的吵死了,我说把电源拔了吧,准是电铃坏了。一位老师傅说,大该是隔壁银行出事了。啊,这还兼着银行的警铃啊?你们知道怎么还都无动于衷呢?<br>我赶紧冲到隔壁银行,一位守在大门口的老阿姨说:怎么才来呀,有个扒手已经被我们骗到里屋锁起来了。我透过房门上的小窗看到屋里有个男人在原地团团转,门外有个男青年守着门监视他。老阿姨说,我们这里都是女同志,只有他一个男孩还是个实习生,你能否帮忙去叫叫警察?<br>那时候还没有110也没有保安,我只得一路小跑到派出所。<br>两位警察来了以后第一件事,是叫他把兜里的所有统统掏出来放在摊开的手帕里,我看到一张船舶设计研究所的工作证和大量的各种票券,其数量远远超过正常的家庭配额,此人是贼已无疑(竟然还有个挺体面的工作单位),可是却没多少现金,警察问实习生,见他藏过什么东西吗?实习生抓着头皮先说没,又说看见他在沙发后面蹲下过。警察拖开了沙发依然一无所获却被本老木匠一眼就看出了异常,在我的指点下,警察从沙发后背的蒙布里抄出了一大卷现金,终于人赃俱获。<br>命他抽去了自己的鞋带和裤带,贼灰溜溜地提着裤子被带走了。<br><br><br><br> 原来是有位顾客上班时在公交车上被偷了钱包,便不去上班直接来到银行等开门办理了挂失手续,挂完失前脚刚走后脚小偷就来提款,他以为失主没他快,却正好一头撞到枪口上。<br><br>伟人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说得真对,我就是个爱做好事又忍不住要干坏事的家伙。<br>跟我搭班的女同事小Y遇到难题常叫我帮她,我在这里帮她修机器,她却在那里偷我的生意(进门的生意如果不是顾客指定专人修,一般都是轮流的),令人不爽。更令我不爽的是听说她在外面散布说什么我被抽到公司干了几年又回来就是来取代现任经理的之后,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被防范着,气死我了。可是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就算是我差劲也别让人看出来是吧?于是便想法作弄她出出气。<br>当时流行录像机,像松下的L系列和J系列等的遥控器都可以通用。于是我看到她在修此类机器时就躲在远处偷偷给她遥控成“倍速播放”,因为播放速度快了,便自动静音了。就看她在那里抓耳挠腮无从下手,于是就喊:“老板,老板,快来帮忙,不知怎么不响了。”老板是我们经理的外号,以前他还没当经理时外号就叫老板,业务技术碰碰响,是我们店里的灭火队长。<br>老板一赶过来,那机器就正常了。N次之后,老板不耐烦了,怎么叫都不理她,她只好自己看着时好时坏的神经病机器抓狂。<br>其实有些坏事做起来也蛮开心的。哈哈哈哈。 <div>修理部的故事五 <br></div><div>大兴徒弟和外快徒弟</div>这两个徒弟都是一个叫小任的朋友介绍来的,每次都声称是她的亲戚,后来才知道她也是受人所托,因为小任是个热心人。<br>大兴徒弟是个刚从乡下上来的小伙子,老实,俊朗,可是完全没有基础。我总不见得从电压电流二极管教起吧,便让他先去读上岗证书,如能掌握基本的电子知识再来。<br>不料刚过两个月他又来了,说已经考出具有开修理店资质的合格证书了。“啊?你在哪读的?”“劳动局办的技术培训班呀。”切!这不是天方夜谭么。<br>我接过证书翻来覆去,没错,货真价实!瞬时傻眼。<br>“两个月能读点啥,你们不考试吗?”“考的。不过,考前先对答案,谁都能过。因为他们承诺收了学费就包通过,通不过就跟着下一批免费读,直到通过。”<br>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一种行业将要崩溃的感觉,还有我的技师证即将等同手纸的感觉。<br>我只能也信守承诺将他带在身边,有活时边修便讲解,空闲时就教他什么是电压什么是电流,什么是二极管……没办法,想当初我也是一张白纸,师傅也是这样手把手教我的。<br>半年后他突然不辞而别,据说在虹镇老街开了一家小小的店铺,从事简单修理兼出售拼装电视机,货源是从那些走街串巷的手里低价收来的,然后用半年来学到的一点点皮毛将有故障的机器能修则修,修不好就拆拼出一台好的来出售给租房子住的外来客,据说温饱有余。<br>像换外壳、换显像管这种我们极少干的活,他反倒干得麻溜的。<br>这件窝涩事还在耿耿于怀呢,小任又介绍一位女“亲戚”来跟我学修录像机。我说上次那个亲戚太大兴了,这次我说啥也不敢带了,她却说人家是慕名而来的。虚荣心被恭维得熊熊燃烧起来,遂豪迈应道:那好,决定再上你一次当。<br>哦哟这回小任可算是给俺送福利了。如果上次那个算大兴徒弟,那么这个就算外快徒弟了。<br>她来自扬州,漂亮,同事们称她小扬州。小扬州原先就是在职业培训机构里专门讲授彩电原理的,从本角度讲,她甚至比我们店里的许多师傅都强,肯定比我强。来上海发展后暂时落脚在中央商场,可是上海不缺修彩电的而是缺修录像机的,于是她就托人辗转找到我了。<br>这个徒弟真是外快,比起那个大兴的来是天壤之别。她本有强大的电子原理基础和动手能力,还特别聪明,一讲就懂一点就透,往往是她帮我一起迅速搞定柜台上来修的彩电,多出的时间我就跟她讲讲录像机,很快她就在中央商场站稳了脚跟。<br>光懂原理当然不够,许多实际问题还需靠经验来解决的,她还会来电咨询。一次她问:一台索尼的,画面有周期性噪声带,伺服系统和磁头、走带都没问题,怎么办?我知道这是索尼的一个通病,日本机器普遍有新颖精巧但耐用性差的特点,尤其索尼的许多毛病都来自它对精度的苛刻追求。便叫她看看是不是无刷电机的转子因为垫片磨薄了而擦碰到了定子线圈。一会她就又来电说师傅你简直就是神了。我知道那是马屁,不过嘿嘿,味道蛮好。<br><br><br><br> 还有一次快下班了,她来电询问:松下单放机本来是电源坏了,已经修好,为什么试放时只有声音没有图像?好半天没找出原因顾客等不及只好留下机器先回家了。 哈哈,问对人了,这个现象当初在我们店里还是我先发现的呢。我问她是不是试放时机盖是打开透光的?盖上就好了,因为本机使用了较多的光敏元件。她说啊呀我还用台灯照着呢,现在已经放货架上了,早知道盖好后再试一下就好了。你看,小扬州是不是有幸遇到一位好师傅?<br>不料她第二天就来电说,上班时发现机器已经在昨天晚班时被他们值班经理叫顾客取走了,发票存根上写着没图像是因为磁鼓坏了,加收客户400元!<br>“师傅,这种人的心怎么这么黑啊,我不干了!”<br>说走就走,小扬州应聘去一家家电贸易公司当了一名内修人员。说好试用期3个月。上班第一天就来电:“今天我把前任留下的几台彩电全修好了,3台录像机修好了两台,还剩一台L15是显示屏全亮,不知道该怎么查?”这种故障极少见,但我遇到过一次是显示屏坏了。于是让她来一趟,我这里机器多,先借一个屏给她拿去试试。<br>结果您猜怎么着?人家公司仅一个月就提前给她转正了。后来还给她办了人才引进落了户口分配了住房。这丫头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俺这所谓的师傅也面上有光。 <p class="ql-block">修理部的故事六 </p><p class="ql-block">上去和下来</p><p class="ql-block">过来人都知道,回城不几年时,上海各单位纷纷开展“青工政治轮训”,公司就顺势开办了职工学校,为提高员工素质,除了政治轮训还开文化班和业务班。教员则在本公司里抽。</p><p class="ql-block">不知怎么看上我了,因为当了老师再报考大学容易被批准,我就告别了修理部去公司宣教科报到了。</p><p class="ql-block">扯淡本就是本人所长,去学校工作了才知道,这个专长疑似好处不少,同学们反映:就喜欢听郑老师的课,不打瞌睡。 呵呵,是听我扯淡吧。</p><p class="ql-block">渐渐地,人们把郑老师改口叫成了郑校长。虽然公司并无此任命,但我确实是学校的第一负责人,开个玩笑不算篡党夺权吧,我不介意就是了。</p><p class="ql-block">一天一位来学校办事的基层书记竟然叫了我一声郑科长,我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宣教科有科长,而且身子骨硬实着呢,你这不是坑我么。</p><p class="ql-block">书记嘴一撇:“郑科长装得倒挺像,还保啥密呀,红头文件都发到阿拉中心店一级了。”</p><p class="ql-block">我赶紧去向科长问个明白,她笑笑说:正要找你谈呢。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我。这是一份区里的批文,意思是批准公司提名,任命我为本公司宣教科副科长。批文本身有文件编号当然算文件,而且上面的标题用的是大号红字,哦原来红头文件就长这样啊。</p><p class="ql-block">我一直以为我是公司暂借的,心心念念想等大学一念完就回修理部去,怎么干着干着就在沙家浜扎下了?我问科长:“怎么不先征询本人意见呢?”科长说:“是升你又不是降你。一般都不事先告知的。” 就这样,一颗螺丝钉被拧在这儿了。</p><p class="ql-block">当官真的好难,或者说我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p><p class="ql-block">有一次要处理一名员工,因为她在社会上请人代考初中文凭露馅了。当调查材料放到我面前时,感觉有点晕——我家在文革中被整得好惨,最恨就是人整人。</p><p class="ql-block">可是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到这地步已经不能眼开眼闭了。我把女职工约到学校,跟她交流一下看法,不料她却爽气得出奇:这事是我不对,错了就该认罚。态度真好,我也爽气,立即给他们单位打电话,象征性地扣了她一点奖金,并祝她下次考试顺利。</p><p class="ql-block">这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她突然说你真的不认识我吗?我们是中学同学呀,你老婆叫某某,跟我是小学同学。</p><p class="ql-block">啊?怎么不早说啊? </p><p class="ql-block">她大笑起来:我要早说不就为难你了吗?哈哈哈哈。我被她笑得无地自容,竟然有个这般豪爽的女同学在同一公司供职我却不知道。</p><p class="ql-block">有了这次经验,我告诉自己,文革害了一代人,员工考试困难不能都怪他们本身,能不罚就不罚吧。不久,又遇到了一个代考露馅的,这次是我的原单位电视机修理部。</p><p class="ql-block">修理部有个姓J的党员,当过兵做事特别顶真。他向我反映:参加市里的职称考试时小Z没去,他的位子上坐的是个陌生人,希望公司调查。又是揭发!可是出了问题就要处理是我的职责。我调来了卷子,确认了不是小Z的笔迹,再找他谈话,他还仗着跟我熟死不承认。我只能跟他摊牌:你讲不出考试题目,讲不出试卷有几张,我这里却有一张写着你名字和考试编号却不是你笔迹的试卷。你再死扛叫我办不下去等到矛盾上交我就帮不了你了。他这才认错。于是我以公司宣教科的名义发了一个通知给修理部:小Z认错态度诚恳,决定再给机会,不予处罚。本次成绩作废。</p><p class="ql-block">后来在我当修理部经理面对困难时小Z是力挺我的哥们之一,此乃后话。</p><p class="ql-block">终于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返回修理部去,尽管此时我已经被评为市职教先进个人并受到了市领导的接见。</p><p class="ql-block">那是一次在课堂上,我刚阐述完社会主义的6大特征,突然有位学员在座位上发问:“社会主义有没有阴暗面?”</p><p class="ql-block">虽然备课时已预设了可能的提问,但意外还是不可避免了。我迟疑了两秒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p><p class="ql-block">“那好,请老师举例说明。”乖乖,来者不善啊!</p><p class="ql-block">举例?这还不陷入纠缠不清的就事论事中去?自信还没那么低能。于是便大大地板书了两行字:“社会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性质”。在大家都认同了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我开始说明:一种社会形态中难免会有其他性质的事物存在,比如,在我们的身边有共产主义战士雷锋,也有剥削、迷信、腐败等资本主义和封建性质的残余与渗透,后者就是你看到的所谓阴暗面,不信你看,它们与前面所说的六大特征都无关联。</p><p class="ql-block">“不善者”渐渐收起了得意,轻轻点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次日,公司党委找我“聊聊”,“顺便”仔细询问了事情经过以确认我未胡说八道。</p><p class="ql-block">他妈的怎么哪都有告密的!一丝不祥掠过。想起父母都是抗战时的老革命,结果一个冤死在那场的动乱中,一个也被奸佞诬陷饱尝监禁之苦。又想起下乡时我最好的兄弟在我背后造谣戳刀,不禁不寒而栗,再也不敢与官共舞了!趁着还未被撂倒赶紧脱离是非地。</p><p class="ql-block">并非只有惊弓之鸟才讨厌躲在阴处施冷的惊鸟之弓。我鄙视阴暗小人!</p><p class="ql-block">跟公司磨叽了半年多,终于辞官逃回到了修理部,在相对纯净的技术领域中畅游,乐在其中。</p> <div>修理部的故事七 <br></div><div>吃饱撑的</div> 社会要发展,优胜劣汰在所难免,有些行当一蹶不振,每况愈下,比如我们家电修理。有些行当则人才辈出,方兴未艾,比如偷车。<br> 因为我总是买车,所以总是骑新车;因为我总是骑新车,所以总是买车。<br> 我们修理部的楼上有好多公司,所以门口停放了好多自行车,所以引来了好多贼骨头,所以也丢过好多自行车。<br> 一位刚修好电视机的顾客又骂骂咧咧地“拉差头”(打的)回去了。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师傅就是棒,不过一刻钟,换个“小炮仗”,趴窝多日的病机当场就有声有色地唱起来;也不得不承认,门外的贼更是棒,就这会儿工夫,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楞把他的自行车给“拐”走了!<br> 不是新车,也不是名车,不过总能换上几个子儿。<br>老J是老党员,当过兵,做事一本正经,做人一根筋。<br>只因同事大都丢过车,就连店里的三轮车都未能幸免。老J咬着牙丢下话来:抓不到偷车的贼骨头就不姓J!<br> 这一日,原本与平常一样,忽见老J扔下手中活计,箭一般从店里射到了街上……待大家缓过神来,剧情已经告一段落。<br> 据目击者说,一贼骨头刚把车锁撬开,拿着家什的右手就被老J牢牢掐住,大喝一声扭到了背后。好个老兵,一招擒拿手干净利落来个人赃并获!却不料此贼左手还有家什,回手抡起短钎照老J劈面就是一记。老J一个躲闪不及被击中侧脸,右耳根撕裂,顿时血流满面。另有同伙过来一挤一撞,贼骨头挣脱了。<br><br><br> <br> 路人和同事们围了上来,有的打110报警,有的把那辆幸运的新车保管好,有的用手巾替老J作临时包扎。而老J却还在四处寻觅。猛地,他伸出“血手”,从围观的人群中揪出一个乡下小孩来,老鹰捉小鸡一般拎起来一把扔到修理部里去了:“我老早就盯牢他们了,这个是望风的,还有三个大人逃脱了。”<br>装得再无辜,小孩就是小孩。在修理部里被修理了几下后小望风全盘招了供:“是,是他们偷的,呜呜,偷了好多,呜呜,我能找到他们,呜呜呜……”<br>老J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干硬发黑,总算血不白流。<br>一片“喝彩”声中,来了一位胖警官。从警署走过来五六分钟够了,可他20分钟才姗姗来迟。原因是警车正好出警了,所以要侯着征用一辆正好路过又正好空着后座的摩托车。<br>警官命嗦嗦发抖的小孩解下鞋带裤带拎在手里,了解了一番后威武地把他带走了。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br>半小时后,车主出现了。当别人告诉他刚才那惊险一幕时,他竟一脸的不屑:“喔哟不就3百块一部脚踏车么。”昏古起。<br>几天后,有好事者去警署打听到:破获了一个偷车集团,赃车赃款缴了不少。<br>一个星期后,老J的耳朵愈合了,不过缝线吊瓶打针吃药花了他不少。单位领导说:“不是工伤,医药费自理!”<br>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 <p>修理部的故事八 </p><p>谁玩谁呀</p><p>小任又来找我了,有一家进口品牌的特约维修部由于力量薄弱希望我能过去帮一下,她说那个L老板我认识的。</p><p>“又是那个骗子啊?不去!前几天已经有人跟我提过这事,怎么又来了?”一提起那个姓L的家伙我就一肚皮气。那是几年前他还在倒腾录像机时有一批损坏的需要维修(钻当时税收政策的空子,将进口原装机在香港拆成组件,进关后再组装,故容易产生人为故障,最头疼的是印版撕裂),就辗转找到我和小望,说都是没开过盖的新机器,保证没人修过,开出的价码也过得去,于是我和小望便在休息日一同前往打算弄几个小菜钱。</p><p>我技术一般,小望技术好,跟他搭档我底气十足。</p><p>不料到那儿一看已经有个人在修了,还正了八经地接个仪器看波形,册那这不是戆大么?新机器还需要看波形调试?我们平时在修理中一年也用不到几次示波器的。他看到我们来了,就告诉说待修的机器都在货架上,插着修理单的都是已经修好的,说白了就是我们得修他挑剩下的。小望悄悄说:不怕,戆大挑剩下的未必难修,不然就白来了。</p><p>等打开机器仔细一看,可把我俩气坏了,发现那戆大使用的竟是下三滥的拼装法,因为都是同一型号的新机器,他就把组件再次重组,把故障板块集中拼到一起留给我们修——只戆大白相得转来,当阿拉也是戆大了。我火冒三丈甩手要走,小望却一边跟我挤眉弄眼,一边双手不停。我过去一看,原来这家伙在拆零件,甚至还拆起了CPU。嘿,我怎么没想到呢?于是也咬牙切齿下起了毒手,那些损坏率较高的磁鼓啊,压带轮啊什么的都是好东西啊,鼓捣了一阵,毕竟做贼心虚不敢恋战,将机器一只只“恢复原样”后就不辞而别满载而归了。册那,谁玩谁呀!</p><p>这次一听又是这个L老板,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叫他另请高明,阿拉不会再被他白相了! </p><p>“L老板现在鸟枪换炮搞大了,这个品牌的空调、音响和录像机的特约经销和维修由他全包,不像以前小家败气的了。人家这次是诚心诚意的,你就算给我个面子好了。”小任热心,肯定又是跟人家拍过胸脯了,那就去看看吧。</p><p>也算老熟人了,握手寒暄了几句就言归正传开修了。L老板指着货架说,最好先修这两台,大号的这台是电视台的专用机,修不好没面子,另一台家用机放了有大半年了,顾客老是来吵,前面好几个修理员不知怎么越修越糟糕,现在搞得想还都还不掉了,你看看能不能优先解决掉?之前我托了几个人,结果推荐的都是你,所以我对你有信心。</p><p>什么有信心啊,我知道这是规矩,如果你跟前任一样干嘛请你呀?</p><p>电视台的那台故障是只有蓝屏无图声,有点挠头了,因为那机器形象又怪又威猛,也不知啥牌子反正是进口的,我们平时修机器多凭经验,靠熟中生巧,摸得特别熟练的也就是市面上卖的那几个大众品牌。这可是个下马威啊,只能硬起头皮碰运气了。</p><p>我反复播放仔细观察,终于察觉了一丝异样,就是每次播放时在翻蓝屏之前总有一瞬间是有声有噪点(俗称雪花)的,只是一闪而过,极易忽略。我看了一下接驳的彩电,是台老式的,没有自动静噪功能,那,是不是这台怪录像机本身具有静噪功能呢?而噪点产生的最大嫌疑就是磁头脏了。说干就干,我拿出麂皮,沾了酒精,将磁鼓仔细地擦了又擦,再开机。嘿!要不怎么说运气来了推都推不开呢?</p><p>第二台就更信心满满了。那是一台再熟悉不过的日立426,此型号最易坏的是它的主电机组件,市场零售价600元,而它的损坏原因仅仅是因为有只电解电容器漏液,造成印刷版腐烂漏电短路甚至烧毁驱动集成块。如果能单换集成块成本才几十块,可是集成块太难换了,比指甲盖都小的元件上有四十多只脚,不用特殊工具难上难,何况是要焊在有所腐烂的印刷版上,一般修复一个往往得花一两小时,眼睛熬成斗鸡眼还不是谁都行的。不过呵呵,我行,连拆带装弄一个的最快记录是20分钟,没有窍门,全凭手上的感觉。因此,虬江路一些店家时常成批地给我送来,附上一块集成块,再附上40块钱辛苦费,当然这也是小任给牵的线。呵呵,光这一项就让我赚了不少,更别说集成块的实际损坏率也就三成左右。</p><p>接上电,没反应,是电源启动有故障,排除后开机又不转,修好电机转起来又发现绞带,再做机械复原调整,一定是被手贱的生手瞎调过了。接上电视机,眼前一片白茫茫,嗯,又是电解漏液,日立的电解电容是出了名的烂,图像出来了,没声,不用说,还是电解……在将印版擦拭了N遍又换掉一大把电解电容后,机器修好了,册那,一台机器哪会同时这么多毛病,甭说又被拆拼了。</p><p>L老板喜笑颜开,商定,我每周去客串一次,工分55拆账,一月一结。由于是专擦别人的屁股,这个报酬有点勉强但好歹也能多进点奶粉钱,再说在他们那里感觉挺好,人家员工们都跟我点头哈腰的,哦除了平时撑门面的那个上录厂的下岗老技师。</p><p>有次他在修一台松下,声音正常,画面却像木纹一样,这种常见病在我们店里小Y都手到擒来。我看他检查的部位不对,就好心提醒一句:“你查查电源看。”哪料这位老法师竟呛了我一句:“这种毛病怎么会跟电源搭界?”我立刻识相闭嘴。收工时L老板殷勤送我出门,出于被抬举的一冲动,便告知L老板,如果那赤佬再修不好,叫他把电源里的C22号滤波电容换掉。</p><p>这种好事我常做,谁叫我是好人呢。</p><p>转眼就满一个月了,我去询问结账的事,财务说要我自己提供清单,奇怪,我修好的机器你们已经都发出去钱也收进了,难道没记到我的名下吗?既然要我自己记怎么不早说呢?好,我想想,我想想,我一笔一笔地回想,想着想着终于想明白了,他们这种需自己提供清单再由他们核对的结账方式,是算准了你只可能漏算不可能多算的,太垃圾了,你鸟枪换炮原来是这样换来的呀,怪不得留不住修理员。</p><p>我把清单交给财务,她说还需要核对一下等我下次去时再结账。太促苛了!我打定主意,立即停修,结完账就拜拜。</p><p>第二天在单位上班,正巧小任来了,得知我头一次报酬就没拿到很惊讶,当场去电质问,L老板连声道歉:“昨天我不在,不知道这事,今天我全天都在,来了就发薪。”这不为难我么,你明知道今天不是休息天我在自己单位上班怎么过去?好,我就再信你一回,中午吃饭时间我饿着就去了,结果那个技师告诉我老板和财务都不在。</p><p>出去吃饭了?等一会吧,便跟技师闲聊起来:“那台松下后来好了吗?”这回他不牛逼了:“啊哟还得谢谢你,换掉你说的那只电容就好了。”“还有,之前我查好了但是没配件的那几台放哪去了,怎么没看见?”“不好意思,配件进来了我就修掉了。”“没事,这个牌子市面上不多,我也算练练手。”……</p><p>等了两个钟头还没来,册那又在玩我了,肚子叽里咕噜地吵着提醒我该执行B方案了。我整理起抽屉来,是我的我带走,再也不来了。回头看看,存货早已修光,货架上空空如也,便转到隔壁音响修理间,那里的货架琳琅满目,堆积的全是本品牌的待修音响。有两个正趴在桌上睡午觉的年轻人见我进屋,打了声招呼便起身退了出去,屋里就我一人,想干啥就干啥。</p><p>我先把所有插在机器上的修理凭单统统收缴,再将每台音箱拔掉一个旋钮,为了不让他横向借用,我拔的全是那最大的音量旋钮,装了一马甲袋,再次满载而归。册那,谁玩谁呀!</p><p>没再告诉小任,因为她太好骗了。她一直认为姓L的是好人。如果他算好人那我绝对是坏人。</p><p>我料定L不敢把事情搞大,不然在修理界一传开还怎么混?弄不好惹恼了厂方再把特约资格给混丢了,那岂不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p><p>直到晚饭时还没等到任何反应,老奸巨猾果然沉得住气呀,那就再给你加把火。我在修理凭单里挑选了一张三个月前的,按上面留的电话打过去告诉对方音响修好了快来提取。挂掉电话后先做自我检讨:是不是有点缺德?然后再自我开脱:对付缺德人就得比他更缺德,至于殃及无辜实属无奈。抱歉抱歉阿弥陀佛上帝真主玛利亚。</p><p>L老板受不了了,这不明摆着么,我要是把手上几十个电话全打出去,他那店还不被人拆了啊。赶紧来电求饶,说全是误会,后面嘚吧嘚吧一大堆理由被我粗暴打断:“啥辰光结账?”“你的意思呢?好吧好吧一言为定,凭单和旋钮别忘了哦。”</p><p><br></p><p><br></p><p><br></p> <p>这次他们都在了,我把马甲袋往桌上一撂,L老板也将一叠人民币递到我手中,我点了点,少60。L老板拿眼看财务,财务赶紧解释,有个零件你开了60 ,但是没提供发票,我无法做账,所以你得先提供购货发票。</p><p>册那电话里为啥不说?还玩呐?</p><p>这个零件就是426主电机上的驱动集成块,前面说过我手上有大把现成的,哪来发票?外面店里要卖一百多,我开60是虬江路的进货价,都是圈内人怎会不懂,可见眼前这一男一女都不是好鬼。我故作镇定奸笑一声:没有进货发票你就做不了帐?那你收进顾客的钱是怎么做的账呢?没进货就能出货了?忽悠别人去,本人是财大84届的。这样好了,如果今天你不是存心想赖掉我60元,就还我零件,我好走人。</p><p>“你明知我这里没货,这不是无赖么?”财务急了,她忘记刚才自己也是明知人家没发票。</p><p>“说对了。面对好人我就是好人,面对坏人我就是坏人,面对无赖我就是……”</p><p>“好了好了!”L老板从自己裤兜里掏出钱包来,“数数,对不对?”</p><p><br></p><p>后来听小任说,那个财务就是老板娘。后又听圈内人传说那对宝货叫一个修录像机的给收拾了。嘿嘿,一不小心俺就成了无名大侠。不过细算起来还是吃亏的,只不过出了一口恶气罢了。</p> <div>修理部的故事九</div><div>职称之路</div>在公司工作时,被赏赐了一个助理经济师的职称,这种论资排辈评出来的干部职称我才不稀罕呢,我更喜欢凭本事考出来的技术职称。后来在职校以及应聘到区财贸中专给考三级(初级)的营业员仓储员讲课时,市公司应诺送我一个四级(中级)职称。<br>回到修理部后曾参加过各种技术培训,拿到了松下、日立、索尼等各种培训合格证,但还是心心念念想要一个修理员职称。终于等到了机会,我去报考五级(高级)修理员,上头说不行,送你那四级是营业员职称,修理员你连初级都不是。这样吧,允许你直接考四级修理员,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没办法,只得如此。<br>读四级期间,我特别的努力,理由很简单,万一没考出,上上下下将被多少人笑话呀,所幸是顺利过关了,再一冲刺,又顺手拿到了高级修理员的职称。呵呵高级,听起来好听,其实拿到社会上还是属于初级职称,顶多与我那助理经济师打个平手。修理业内的中级职称叫技师,在技师前再冠上高级二字才是真正的高级职称。<br>好消息来了,要考技师了。要知道我们行当技师职称的发证机关不是上海市劳动局,而是国家劳动部,原来内定是只对店经理开放的,故持证人数极少,这次讲明是国家最后一次发证了,以后权力下放到市一级,那证书的含金量可要缩水了。于是市里干脆敞开大门做起了善事,够条件的都来考吧,最后的机会了!<br>我已经有了高级修理工证书,符合条件,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于是又投入到辛苦的听课和作业里,不过这次难度却高了不少。因为新技术中出现了光碟机和摄像机,光那些新概念和新计量单位就够你记得脑袋爆炸了。<br>培训后期,老师说不要求写论文了,但必须理论联系实际地写一些自己在实际修理中遇到过的一些经典实例和心得体会。这可发掘各人的强项,因为我搞无线电本是半路出家,没读过一天技校,9年的木匠经验只让我在机械方面稍微有点感觉,感谢老天爷适时推出了录像机。在这个新玩意面前,我和其他师傅们几乎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录像机的机械故障远远多于电路故障,我如鱼得水了,居然也骗到一点小名气:有家银行因为我排除了专修店都没修好的故障(此故障很奇特,但原理性很强,后来被我编成了试题),就介绍所有其他门店的录像机都送给我修,还有家连锁超市甚至规定不是郑师傅开的修理发票不能报销。有点牛吧。<br>我比较拿手的是改装,有些零部件配不到或者太贵就想法另辟蹊径。<br>一次一台录像机查下来是CPU坏了,换一个又贵又麻烦。所谓CPU就是一个指挥系统集成电路,它按收到的来自遥控、按键、感应等的各种指令信号,解读后再发出综合指令去驱动某特定电路进行运作。而眼下这块CPU仅有一个输出端发不出指令,其他都正常,换掉它价格昂贵别说顾客,我都于心不忍,于是研究了一下,终于发现另有一只输出端恰好与它始终输出相反的信号。好嘞,我用一只三极管和两只电阻搭了一个价值不到1块钱的反相器挂在上面,实现了用一个输出端同时控制两套驱动器,效果完美!<br>在机械方面我还可以根据作用原理改用其他途径让机器完成甚至改进规定动作。<br>由于日本人的计算过于精怪,机器往往在用了几年后就会出现一些好像就差一口气之类的故障。有一种机芯有个很普遍的故障,就是图像顶部会出现一条噪声带,原因是导带柱运动未完全到位,用手轻轻一拨就好,换啥零件呢?哪个零件都没坏,就是整体性能下降,是先天不足。因为不可能整体换个新机芯,所以修理员只能摇头。<br>也许这个课题就是老天爷为我量身定制的。我观察机械运动,注意到两根导带柱在拉出磁带包裹磁鼓的同时,那个张力臂也在拉带子,而每当我用手挡住张力臂阻止拉带时,那导带柱就能顺利即位。呵呵,小鬼子真抠,电机的功率连这么一点点富余系数都舍不得留,那就看我的了。我小小地改动了一下结构,焊上一个小贴片,再启动时张力臂就客客气气地等到导带柱先行到位后再开始动作。嘿,小鬼子也并不咋地呀。<br>我图文并茂地用这两个奇特的实例顺利混过了论文关,接下来是最最头疼的操作关了。<br><br> <p class="ql-block">录像机还好混,可是大屏幕彩电(25吋以上)却是我的软肋,一般小彩电的工作原理线路布局等都大同小异,而大彩电就不同了,它有一大套啰里巴嗦的自动保护系统,一处故障就停摆一片。我基础差,工作中很自然地就多往录像机方向发展。这种偏科在工作中很正常,可是这次的操作考核偏就是大屏幕彩电。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p><p class="ql-block">明天就要考试了,向参与制作考题的店经理打听,他嘿嘿而不语,便又惴惴不安去现场打样,两台崭新的29吋的考试用机都已经做好了故障,贴着封条。经了解一台索尼是三无(全无),一台东芝是帧一条线。情报刺探得手,一路小跑回到店里,临时抱佛脚向小望请教思路:此类故障应该先从哪里着手,怎样逐步排除顺藤摸瓜。</p><p class="ql-block">开考了,小望先进考场,我在门外远远地死盯住他,看他怎样抽出机板,怎样竖立,先从哪个部位查起……虽然昨天在图纸上已经反复推演过,但元件具体长在哪个部位还是一无所知。</p><p class="ql-block">小望查到机板的中下部时,远远看到考官对他说了句什么,扬扬手请他从另一扇门出去了,显然是怕他跟待考的串供。考官将电视机装好复原,向门口一招手,我赶紧抢进去坐在被小望坐热的位子上,深深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开机,观察,然后按照小望刚才的顺序,假装麻利地操作起来,由于我已经窥探到了故障元件所在的大致部位,很快就发现有只二极管疑似击穿,站起身来探头刚看见机板正面的二极管两端连有一根极细的金属丝时,考官便一拍我肩膀:“好了,把万用表归零你可以走了,从那扇门出去。”耶!一个浆糊桶就这么皮当地混过了国家级的考试?没办法,运气来了实在推不开啊。</p><p class="ql-block">有一年接到上面通知,由于假证泛滥,上海要大规模地更换加有防伪标识的新技术职称证书。我也一起去换了,结果被人家扔回来:你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的,上海换不了!从此倍加珍惜。</p><p class="ql-block">可惜到退休时一点用都没有,虽然此技师证在行业内已经到顶,而且自建国以来全上海仅发到78号,却只是个中级职称,退休根本没用。方大悟,还是当干部好啊</p> <div>修理部的故事十 <br></div>柜台上的巧遇<br>那天值班,柜台外来一老先生,步伐轻盈鹤发童颜,递过一只电视遥控器希望修理。我打开一看,触点积垢而已,用酒精一擦,好了。“多少钱?”“算了。”<br>老人很意外:“啊哟哟不好意思,这样吧,我也不白麻烦你,嘿嘿,今天露一手给你们看看。”说话间掏出一块手帕,是男式的较大的那种。他手势娴熟地展示了一下手帕的正反面后缓慢地使劲地打了一个结:“看见吗?这是一个死结。”他递给我,示意我们检查一下,一同事又使劲给他抽抽紧。<br>老先生将手帕结放在手心轻轻搓了搓,还假嘴假眼地吹口仙气。忽然双手一抖,“啪!”手帕竟然完全打开了,四四方方的,与先前的不同就是变得皱皱巴巴了。<br>高!难道今天有幸遇到一位老魔术师?要知道我是最喜欢看魔术了。老先生讲,关键全在手法,这是他小时候用一石米从街头艺人处换来的第一个戏法……<br>我忽然想起一个人,越发觉得眼前这位似曾相识:“冒昧地问一句,您老以前是不是担任过唐山路地段医院的院长?”<br>“你认识我?”老先生更高兴了。<br>“还记得前年中秋,区里有个慰问退休劳模的联欢晚会,邀请您夫妇俩去表演魔术吗?”<br>“当然记得,奥……你好象……你就是,就是,那个主持人?有印象有印象,对,因为你也玩了两把小魔术。哈哈……”<br>有时候世界真小。<br>那时我还在公司搞宣教,一日同事小张说要拐带我一同去主持一个晚会。<br>开什么玩笑?你小张的阿公是上海滑稽界的泰斗,老公也是滑稽界的大老倌。自己转业前则是军区文工团的专业演员。你们都是文艺人,拿我寻啥开心啊?<br>“区工会的人说了,因为与会者都是劳模,中老年居多,怕联欢会的气氛沉闷了,希望台上台下能够多多交流互动,知道你会搞怪,点名要的你,别不识抬举啊。”<br>好嘛,阿拉爱捣糨糊还捣出个名声在外了,真是行行出状元啊。<br>恭敬不如从命。客串一回主持人一定很好玩。<br>我跟小张先把节目顺序排了排:少年宫的孩子们回晚了不合适,小张老公的独角戏因为是抽空赶来捧场的,都得往前排。小张自己的京剧清唱一向是高潮迭起,那柯香的《家住安源》和主席的《咏梅》,高亢激昂,哪回都让人拍手叫绝。就压台吧。<br>主持人最主要的任务是串联词,上面的要求是力求轻松愉快,这个我行。记得最闹猛的是这样一个插曲,我报:“下面请欣赏精彩魔术,表演者,本人!”小张故作惊讶:“你?就你那些小把戏,变一个我就戳穿一个你信不信?”<br>我走到观众席,在嘉宾的桌上捡了一张糖纸卷成一顶小尖帽,套在右手拇指上,然后随意往身后一藏,手再出来时帽子没了,再往小张身后一抓,帽子又戴上了,就这样我在台上展转腾挪随心所欲地把小帽变来变去,下面鼓掌了。正玩得嗨呢,忽然被小张一把抓住手腕,掰开手指,原来那顶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帽在我手心里攥着呢。<br>我不甘心,叫嚣道:“再来个难点的给你瞧瞧。”又取出一副扑克牌,乱洗了一通后,便自己不看随手抽出一张,请大家记住,再塞回去。然后走下台,请前排嘉宾席的杨区长洗牌后宣布:我可以在背后摸出这张牌来!哈哈,我看见了好多张大了的嘴。<br>我假嘴假眼在背后摸牌,口中念念有词:由于手艺不精,成功率较低,请允许我试3次。<br>我先是抽出一张,大家一看,不是。我把这张牌面朝下压在杨区长桌上的水瓶下,露出半张以示清白。再抽一张,还不是,我一生气把它扔掉了。第3张牌我抽得好辛苦,抖抖嗦嗦战战兢兢的。底下也屏气凝神鸦雀无声。终于,我亮出了第3张。“哎呀——”传来一片惋惜声。<br>“不可能啊!”我抓抓头皮,“一定是大家看错了,或者是……小张,是不是你又搞破坏?”<br>“得了吧你,自己出洋相还赖人家,这下看你怎么收场。”<br>我用左手从杨区长桌上取回那第一张牌高举展示:“各位真的没看错?”底下连声说:“没错,真的不是这张。”有摇头的,还有摇手的。<br>只见我用右手将牌面迅速一抹,再喝一声:“真的没看错?”<br>全场竟然有几秒钟鸦雀无声,接着就是“哗—”。掌声那个热烈呀,还有人高声喝彩:“好!”“好!”<br>我正在得意忘形呢,冷不防被小张一把将这张牌给夺了去,当众揭我老底:“大家看看,这张牌已经做过手脚了,看,这有个夹层……”一边还将夹层翻来翻去的走到观众中展示。<br><br> “啊——我玩不了啦,师傅,师傅快救我!”<br>我跑到台边,迎出了真正的表演者,一对著名的老业余魔术表演家——唐山路地段医院的前院长和他的医生老伴。别低估了二老的名气,他们年轻时曾为JS夫妇表演过,建国后也是多次进京表演,主席和总理都当过他们的观众。<br>老两口没有精美的道具和华丽的服饰,但自己编创的节目和自己动手做的道具照样能表演得精彩绝伦让人瞠目结舌。<br>还记得那个最简单也是最让我看不懂的节目:老头从观众手里收集了五六块表,把表带全部扣上。再用一根小指般粗两三米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绳子将它们一一穿过,让我和小张一人拉住一头,手表很自然地下垂都聚到中间去了。这时候助手老伴端上了一只装有一块红布的托盘,将红布盖住了手表,将托盘接在了红布下方。<br>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从侧面紧紧盯住老人的每一个细小动作。只见他随着音乐玩了几个花里胡哨的假动作后突然一把抓住了红布双手一抖一拎,红布在手,绳子上什么都没了。老先生煞有介事小心地将抓成一团的红布慢慢摊开……啊!也是空的。手表呢?这时候老伴走到中间将托盘展示给大家看,在这儿呢,表带还依然扣着。<br>那掌声,热烈极了,比刚才给我的热烈多了。<br>就是这个看似普通的节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记住了这位老先生,<br>……<br>老先生收起遥控器和手帕,将身子压在柜台上凑近我低声问:“记得你变的是扑克牌,我看你很随便地就能抽到那张‘机关牌’,是不是因为它比其他纸牌……”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放宽的动作。<br>“是的是的,是我用另一副牌里的两张做的,略宽一点,只是背面图案相似而已。”瞧,行家到底是行家。<br>“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错不错。玩魔术,创意可不像手法是练得出来的。” 他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柜台又指指我,“你应该学魔术。”<br>嗨!我何尝不想啊?现成的师傅就在眼前,可是时间呢,我已经离开公司不是干坐着无所事事而是必须勤快扒分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老先生的魔术和这次巧遇,我都忘不记了。<br>还有一样同样不会忘记:哈哈,阿拉一个修电视的居然也当过一回主持人。 <p>修理部的故事十一 <br></p><p>雨夜奔波</p><p>干修理这行,与顾客打交道,还要与同行打交道。这个同行包括兄弟单位,比如各个品牌的特约维修之间技术和材料的互通有无,还包括个体户。</p><p>在柜台上也认识了一些个体户,有的后来还成了好朋友。</p><p>小任算一个。她原是101厂的下岗工人,失业后凭借对电器材料的熟悉就为各修理店跑跑零配件,甚至还当起了介绍生意,交流技术的义务中介。这是个热心人,我帮过她,她更帮过我。本系列故事不可能不提到她。</p><p>老李。深度近视,持有免费乘车的残疾证,人称李瞎子。此人一生可谓传奇,因眼疾而长病假早早从厂里内退,在开放初期靠组装电视机赚得第一桶金,后被公安查抄,封了工厂,遣散了工人,没收了全部经营所得,从此一蹶不振开个小小修理铺糊口,他的眼睛就是在店里弯腰搬动大彩电时造成视网膜剥离而升级成“瞎子”的。后来法律取消了投机倒把罪,也发还了没收款,老李却再也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不料他的女儿却接力传奇身家不菲,并请名医帮父亲治好了眼睛。那天听见老李说“郑师傅我看见你额前有一撮白头发”时,我都差点泪奔了。</p><p>小周,以自家门面开个修理铺子,为人爽快,如果遇到修不好的机器就自己送到我们店里来修,他说不为赚钱只为图个名气。一来二去的跟我混熟以后就不来了,而是下班后我去他店里帮忙。他的朋友很多,会给他介绍生意,有次我俩到一个银行行长家里去干活,完活后他说啥也不肯收费,出门后却非要算钱给我。后来行长把下属所有营业点的监控安装维修业务都包给了他。印象较深的还有一次是一个警察来取修好的彩电时他也没收钱,等警察前脚刚走,后脚他老婆就啐着那背影跳着脚地骂不要脸。小周无奈道,凡是大盖帽一律不敢收钱,因为他们想要找你点麻烦太容易了。</p><p>不像在单位里专业分工明确,在个体户那里是杂七杂八什么都得修,从这个角度讲,其实个体户也提高了我。</p><p>今天讲个老杨的故事,老杨当过雷达兵,懂电路,他的店开得很偏远,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老杨有个表哥在警界当处长,所以动不动就拍胸脯要帮人搞定一切。</p><p>某晚,大雨,我晚饭后在电视机前消磨时光,老杨来电,说不好意思要我务必去一趟,因为他那里的街道主任找到他说家里的孩子作得要死,非说那台高级音响有毛病要修,而之前老杨已经去看过几次,音响根本没毛病。这不,大雨夜的神经病又犯了,又开始大吵大闹砸东西了。主任宠溺儿子,只得冒雨出门找老杨。老杨本是怕极了主任的,这也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主,人家光是用治安和卫生以及命你免费为本街道军烈残老贫各人群服务就能难为死你,所以主任要是不开心起来,就算他的处长表哥也使不上劲。</p><p>也许因为好说话,关键时刻他想到了我。我果然二话没说拎起工具套上雨披就骑车前往了,大雨,黑夜,独行了40分钟后我与可怜兮兮等在路边冻得一把一把抹BT的老杨汇合了,未到主任家老远就听见有个小子在歇斯底里发飙,知道是他,不免心里老大不快。</p><p>屋里很暖和,白天高高在上的街道主任卑微地在为儿子擦拭地板,收拾瓷具残片。房间布置得还行,一套并不高级但在普通家庭已算不错的进口音响显眼地在屋中突现自己。我让见到我开始安静下来的那个自称发烧友的小子打开机器,然后听他自述故障现象,原来是被他听出来左右两只音箱里发出的声音不一样了。心里便有了底。</p><p>先给他做科普:第一课,我们听到的声音是个振动波,大体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直接来自音源,一部分来自各个方位的反射。因为反射距离、角度和反射材料的不同所以反射波很乱容易造成听觉干扰,所以音乐厅等高级场所的墙面必由能衰减反射的吸音材料做成,甚至连窗帘,装饰物的用料都大有讲究。我刚才看了,你家的装修没到位。</p><p>又由于虽是吸音材料但仍有反射,为让反射波尽量分布均匀,你的音源就应该放在一个左右对称的环境里,你看音乐厅电影院的内部构造一般左右都基本对称,可是你家的门和窗就不对称,房间里的家具也不对称,所以我一进门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发烧友,不服气?好,我问你,正宗发烧友为了极限降低音频损耗,音箱线都是每米百元以上的,你有吗?所以你顶多只能算个爱听音乐的人,跟发烧友浑身不搭界。这第一课就让他闭嘴没了脾气。</p><p><br></p> 第二课,我给他讲了什么是立体声。为什么我们能分辩音源的方向和远近,简单讲就是因为我们有两只耳朵,根据两耳分别接收到的响度差、时间差以及不同距离中产生的衍射反射声波之极小差异可以让我们准确地判断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你爱听音乐,我就跟你讲交响乐。打比方,在现场你闭上眼也能听出小提琴在乐队的左部,大提琴在乐队的右部,号手鼓手在后部,可是在家里,所有的声音均来自同一对喇叭,那么怎么才能体现出近似现场的声音效果也就是所谓的立体声呢?这个模拟的立体声其实就是通过在不同的深度不同的位置分别录音然后通过技术合成多声道输出的。现在你是不是知道了为什么我们能从音箱里听到会移动的立体声了?比如飞机的呼啸而过和火车的渐行渐远。对了,就是各声道的音量和深度在变化。环绕声也是一样道理。<br>突然我问他:左右声道本来就是不同的内容怎么可以用来作比较呢?<br>在本“老法师”(老杨为了镇住这小子,把我吹成的)面前,臭小子作不起来了,嗫喏问,那我怎样才能判断左右声道的立体声是否平衡呢?<br>这好办,我教他,不要管你的主机放在哪里,你只需坐在两个音箱的前方正中,与之成等腰三角形,如果你听到的音乐主旋就像是来自正前方一般,那就是各声道的平衡处于合理状态。<br>离开前,我故意夸了他一句:“能听出这么细微的差别来,你的耳朵绝对不一般。”他刚有点喜形于色,我又送了他一句,“即使在音乐厅,座位也有好坏,只要别太吹毛求疵,就能好好享受。”<br>在雨中,老杨非要塞给我50元,一会说是出场费,一会说是救火费。这是我唯一一次仅靠耍嘴皮子赚的钱,却是赚得分外辛苦。<br>夸夸其谈的那些立体声“常识”,一不是听来的,二不是学来的,全是本“老法师”凭自己的想象和经验临场发挥顺嘴胡诌的。哈哈哈哈,实在是佩服死自己了。 <div>修理部的故事十二 <br></div><div>我当经理</div>改革了。店招的前缀“国营”二字跟随国资办当年的投资一并撤走了。<br>这期间,修理部分裂了,老经理带领精英划归集团公司另立门户,剩下一干老弱病残由新公司接收。新公司点名留下了我,美其名曰挑重担——一个半路出家的修理员就这样糊里糊涂当上了店经理。率领着16名男女弃儿。<br>新公司的X总早先也是本修理部的,干的是收发机器、开开凭单啊发票什么的,后来调出去后不知怎么当上了这个公司的老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真人不露相啊。<br>这哥们亲自前来接收,为了挺我卖力吆喝:你们这些老师傅别不服,人家当干部是有“执照”的,论资历,在东北就是车间主任,在公司做过科长;论出身,人家父母都是老干部;论学历论职称,在座的你们谁能比……口才真好,您别说,连我都信了,决定心甘情愿为知己者打下手。<br>接手一个乱摊子不比从头创业容易,虽然我是财大的,但手捧账本还是看着看着就瞌睡了。<br>仓库里积压着大量零配件,尤其一些价高的,比如松下J27的CPU,极少损坏,本应随用随进,可店里却备货了4块且进价高得离谱,这东东还没法搞促销。看来进货是道必须严把的关。员工中有好几个想补缺当采购的,我都不用偏让老J当,他是党员,一本正经,我相对放心。同时又外聘了小任,规定:在价格相同的情况下,你们谁的货质量好我用谁的,在质量相同的情况下,你们谁的价格低我用谁的。在这个前提下我又跟老J规定,在不损害店里利益的情况下,供应商如果为拉生意有好处给你,你就收着。一段时间下来,进货价格大幅度下降质量也有了保证。<br>零件价格下来了,对顾客是福音,但对店里却是“损失”。我又修改了毛利的计算方法——上面规定了零件的毛利率为30%,却未明确是顺加毛利还是倒扣毛利,于是我就将原先的毛利为进价的30%改为售价的30%,即,将售价=进价乘以1.3的定价方式改成了售价=进价除以0.7。把因降价造成的利润缩水又找回一些来,我叫它合理得利。说白了就是将因进价降低而形成的利益空间与顾客瓜分了。嘿嘿,俺是财大的。<br>调整落实了各人的岗位后我又出了第二招提高修理员收入——原来按修理费收入的3成作提成工资我改成了3成半,随后又提到4成,配出的零件还能再提一成。留下的员工怨气小了。<br>我设计了一个含有不变费用和可变费用的关联公式,再将其简化成一个系数公式,每月只需将本月营业额代入,本月的大致利润便一目了然,我得努力花掉它。<br>店里不需要积累吗?不要!除了虚高的库存我还接手了6万流动资金,够用了,打算就让它始终维持在6万,赚了钱就用回到职工身上去。那时发放现金要交3倍的税,那我还不如发4倍的实物,为每个修理员更新了万用表等全套工具后还一会水果一会家禽,弄得隔壁店里老眼痒,怎么你们又在发东西呀?<br>即使这样,仍有人不满意,因为老经理那边用带去的账外资金给每人发了一辆助动车。我们这边就有人天天跟我胡搅蛮缠,要我把那6万也分掉。今天刚讲明讲透为啥不能分,明天还是这个由头重新又闹,就是不让我省心。本来就是千头万绪时,累得我身心疲惫躺倒了3天。<br>公司要对我们的5开间大门面下手了,要将修理部从海宁路搬到大连路去,我一百个不愿意,海宁路的招牌已经打出名气,怎能说扔就扔了呢?我一边跟X总据理力争,一边有意无意地走漏风声,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的师傅们便统统闹将起来了。X总本就是从修理部出去的,店里谁都能说出他几件事来,为这点X总可头痛了。大概就是从这时开始下决心早晚要清除我们。<br><br> 最后商定,公司收去4间门面改开门市部,修理部压缩至一开间降为分店,另给大连路8间门面为修理部总店。至此,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修理部再一次被一切两半;公司已经与山水音响草签了合同,今后海宁路的门面为山水专卖店,大连路就是全市唯一的特约维修;公司还将把所售空调的安装维修业务从外包者手里拿回来交给我们,单这一项每年将有12万营业额进账……我只觉得心跳加速,眼前一片亮晃晃。再看X总,怎么看都是那么可爱。<br>不料,大多数职工不愿搬家,毕竟海宁路的修理部已经家喻户晓,大连路是谁呀?<br>只有4个人跟我去了大连路,有韩师傅张师傅,有小Z小王等,在关键时刻支持我的,我一辈子忘不了。<br>搬完家后公司的承诺一个都没兑现,山水音响没了,空调业务没了,只得自己找突破:我欲开展小家电维修,被X总否了,联系了为夏普搞白色家电特约维修,又被X总否了,与某大学合作维修电脑,还是被否了。这才明白我这个法人代表充其量也就是个聋子的耳朵,因为X总早有另谋要我们开展摩托车维修,维修人员正在培训中,是X总乡下的亲戚。我一怒,否了!<br>从此X总再也不夸我的“干部执照”了,而是处处挑我毛病,我懂了,识相地辞掉了经理职务,这傀儡呀,谁爱当谁当去! <div>修理部的故事十三 <br></div><div>那个三八</div>不知为啥,阿姨好久没来了。<br>叫她阿姨是因为不知她姓什么。阿姨头发花白与我母亲年纪相仿,孤身一人住在修理部附近的一间大房子里,自从我修好了她家那台电视机之后就常来找我,总是说电视机有重影有雪花看不清。我明知道那是环境原因不是故障,但每次只要她来叫我,还是会跟她上门尽力调试一番,因为我知道她的醉翁之意——想有个人说说话。<br>我也曾经为几个敬老院服务,那里的老人都调侃说自己是家里的累赘,来这儿就是在等死。所以特别同情这样的独身老人。<br>阿姨是个老干部,丈夫已去世,几个子女都不在身边,她说她一点都不想他们,因为他们一回来就吵得鸡飞狗跳的,不是因为钱就是因为房子。她给我看一叠一叠的手稿,都是写给有关部门的求助信,希望政府能帮帮她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好摆脱子女纠缠。可是所有的诉求都泥牛入海,她叹道:子女也好,战友也罢,没有能指望得上的了。<br>她家的事我不关心,因为我天生不爱打听,我对她只有同情。既然她需要倾述,那我就当一下倾听者,释放一下也许能让她舒坦一点。<br>她已经好久没来了,也不是想她,就是有点奇怪。<br>无意中得知,阿姨还真来找过我,正巧我不在,小H便趁机数落了她一番:郑师傅现在是我们店经理,很忙的。你能不能别再有事没事老来麻烦他?从此,阿姨再没出现过。<br>小H是我们店里的老病号,患有严重的慢性病,上几天班就要休息一阵子,自称“半条命”。我们店里每月的利润都要被她的医药费擦掉老大一块。<br>我当经理以后去过她家两次,一次是探望病情,一次是过年送店里发的年货。仅这两次就把他老公感动哭了——他说从来没有领导来过。<br>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需要别人关照的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别人呢?或许只是好心想帮我摆脱麻烦? <br>不知何故太太突然不开心了,经追问她说知道我外面有人了。不知看官您看到此处脑中根据阿拉口味浮现的是白发阿姨还是病号小H?呵呵都不是,太太听说的是小任。因为小H神秘兮兮告诉我太太说,只要小任推着自行车在店门外一声唤,我就屁颠屁颠往外跑,然后在店外头有说有笑好开心。<br><br> 其实小任只是给我送货来了。您说她这还算什么“半条命”?嚼起舌头来精神抖擞分明是“要人命”啊,而且要的是一个照顾她关心她的店经理的命。您说这是什么人呐?后来从港剧中得知,好像这就叫“三八”。<br>幸好后来有个机会小任与太太认识了,她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br>嘿嘿嘿嘿,八婆寻啥开心,就算俺有这心还得有这胆是不是? <div>修理部的故事十四 <br></div><div>神秘人物张老师</div>在大连路总店的柜台上,小Z遇到了老大一台日产双卡收录机,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里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无从下手。原来这是一台日本原装机,外表与国内卖的差不多,内部却是货真价实大大的不同。<br>据机主说,他跑了好几处修理部都说修不了。还因为是自己从国外带进来的机内线路结构都不同,就连本品牌的专修店也不修。后经人介绍送到海宁路,结果海宁路一个姓Y的女师傅叫他送到这里总店来,并告诉他如果这里也修不好,别处就覅再跑了。<br>机主说他是职业股民,每天要听股票行情分析操作,可是突然收音部分坏了,这对他而言就如同耳聋目瞎一般,拜托我们无论如何要帮帮忙。<br>被小Y这么一吹,我们连推都没法推了,于是小Z就硬起头皮上了,由于机型特殊,他怕拆散以后装不起来,便用万用表从缝隙间伸进去检查,发现收音板块没有B+(电源),便试着从别处拉了一根8伏的线接进去,收音机响了。<br>顾客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别家碰都不敢碰,这里的师傅却只需接根线,果然名不虚传!<br>我摇头说不行,这只能证明是收音部分的供电出了问题,但B+原来到底应该是几伏还是未知数,8伏电压似乎有点高了(一般是5伏),超压使用万一再把重要元件烧坏了,可就真的没法修了。<br>刚才还喜笑颜开的顾客又着急了:师傅请你千万想想办法,不怕花钱。小Z也乘机退却道:要么你来?我来就我来,修录像机时将层层叠叠的机械部分拆拆装装是家常便饭,故不怵拆。最牛一次是一个顾客看黄带卡住了不敢直接送修,就自助将录像机拆散取带,最终他拎来的一马甲袋零件,就是我摸索着给他原样装回去的。<br>机板拖出来后再找元凶就容易多了,毕竟供电原理大同小异。顾客满意地要找经理,小Z说:他就是经理。<br>这位顾客姓张,曾在学校工作,人称张老师。张老师兴奋道,你们这些朋友我算交定了,我是炒股大户,有得是内幕消息,我能让你们个个都发点小财。<br>呵呵,在柜台上这种许诺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无非是希望收费时客气点,自然谁都没当回事。<br>不料张老师却当真了,此后他每天收盘后就来我们店里坐一会,啥都聊,但主要是聊股票。<br>张老师是最早一批骨灰级股民,刚开始赚点钱,便离职专事炒股,不料在第一波大熊市中输了个血本无归。痛定思痛,将血的教训认真做了系统性的归纳总结,根据中国股市的特点自己整理出一套操作思路后便大肆变卖家中值钱之物,连老婆的项链也偷着典押了,凑了3万多在股市300点时全数以地板价杀入,血淋答滴的捡的尽是人家割下来的肉,不用说,这一把被他赚大了——接下来那猛烈的V型反转第一波次上攻就涨了五六倍。<br><br> 后来他又结交了一些神秘人士,都是有内线的牛人,结交的方式超简单:只要是你提供的消息让我赚了钱,我就分一半利润给你。千万不要耍滑头说我只买了不多什么的,人家不傻的。慢慢地就被他混进那个圈子中去了。<br>我们分店有位师傅也是个资深老股民,上门修理时也认识了几位这种牛人,经指点他买入的某股票从9元涨到了14元,便请人家去浦东香格里拉吃早茶以示感谢,人家告诉他还要涨,于是他踌躇满志又倾囊加码买进。张老师听小Z说起此事后大惊道:你们千万不要跟,如果手里有也赶快抛,这家伙要吃药了。果然不久该股大跌,这位师傅甩了鞋才逃脱,把原先吃进嘴里的差不多又吐了出去。<br>张老师分析说,既然不是像你我这样的真心朋友,借人家的光发了财就要拎得清。一顿早茶打发叫花子呀?不玩死你人家在圈子里还怎么混?<br>不过张老师却不要我们分利给他。他提供过几只股票,其他同事都赚到了,就是我没赚到,因为我对家里的财政没有支配权,掌柜的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捂紧钱袋决不上当。<br>终于有一天张老师点我的名了:你怎么还不买?是不相信我?你问问小Z小王他们,我是不是诚心诚意的?这次给你个ZJZH,现在8块零几分,接下来第一步12块,第二步19块,如果胆子小过了10块就跑路,胆子大就捂到十七八块再松手。回去告诉你家领导,这都不要我也没话好说了。<br>看人家赚钱早已心如猫抓,再不买也是实在没了面子,气管炎回家苦苦申请,总算特批到了一笔小款买了一点。不料刚买入就套牢了。<br>掌柜的担心了:老公,这个张老师会不会是股托呀?不是说会涨吗?怎么是往下涨呢?今天收盘只有7块多了。<br>张老师说,股市有涨有跌很正常,别担心,这只股我直接认识操盘手,买好后耐心等待就行。<br>终于有一天,张老师跟我讲:你是8块买的吧,明天十点钟会到8块2,你要是屏不住就跑掉吧。<br>不会吧?哪有这么传奇?<br>原来张老师有个老同事也买了几万股ZJZH,套住后老婆就天天闹,说老张是个骗子,逼着老公抛掉。张老师苦啊,天天去他们家,又要劝他们覅吵,又要劝他们覅抛。其实张老师自己也说不出啥时候能涨,便去问操盘手,操盘手说我也得根据盘面情况操作,这样吧,你那朋友不是8块1买的吗?我明天拉到8块2,给他半个小时跑路算了,烦死了这种人。<br>我不太相信传奇,第二天就密切关注着隔壁证交所,果然,10点到10点半,ZJZH就在8块2左右徘徊,过后就又掉下去了。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亲眼见证传奇,叹为观止。您问我跑了吗?那我问问您,在这种情况下您会跑吗?<br>传奇来了,ZJZH真的涨起来了,冲到12块时10送4,然后迅速填权,再10 送1,再填权。够了够了,第二步指标也已完成,阿拉见好就收了。<br>张老师夸奖说,做股票就是要懂得见好就收不可贪心。人们都说现在的股市太乱是个大赌局,其实还是个大骗局,专骗贪心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讲个事给你听:每个周末在乍浦路的PY大酒店大厅里都会有个大场面饭局,参加者轮流做东,都是上海股票圈子里的,有庄家、操盘手,投资大户,当然还少不了股评家等。前一阵,庄家C在饭局上说:上周我说过已经完成了对某股的吸筹,一周过去,各位朋友都买好了吗?好,谢谢捧场,下周等我一启动你们做股评的就可以宣传了,本企业有重大利好,引进了国外一项新技术,前景无限市场巨大,可以锁定筹码,至少三个涨停板……呵呵郑师傅,下次轮到我做东的时候我带你去开开眼,吓得你再也不敢做股票。<br>不过我没等到这一天,张老师突发脑溢血死了,都说他是用脑过度。<br>我说过电压过高万一烧毁重要元件就真的没法修的。玩股票也一样,太较真了玩的就是命。<br>此后再不碰股票。 <div>修理部的故事十五 <br></div><div>阿宣之狂</div>上世纪末单位里新来了一个小伙子,姓很怪,姓宣。名字也古怪,怪到记不住。我就干脆叫他阿宣。<br>不知是不是和外壳颜色有关,行内把彩电,音响等影音娱乐设备称为黑色家电,而冰箱空调洗衣机等家务设备称为白色家电。不当经理后,我在维修中心就负责黑色家电的维修管理培训等工作。阿宣是白部的不归我管。<br>阿宣的确很聪明,动手能力也很强,能解决一些疑难杂症,甚至可以用手工盘出冰箱的散热管。毛病就是有点傲,放言没有他修不好的家电。我讨厌说大话的,于是敬而远之。<br>阿宣很好学,换下的废旧零件他都要解剖研究一番,不时还做点记录,从这一点看,我又有点喜欢他。不过仍然与我无关,他是白部的,我管的是黑部。<br>有一次我吃午饭晚了,偏巧他也刚刚外修回来,所以饭桌上只有我俩吃饭。突然他提出了一个问题,非常直截了当:“郑师傅,我看你教起那几个学生来总是手把手的,为什么我一靠近也想听听你就立刻不说了?就因为他们是上海人我是外地人吗?”<br>好,既然是你先捅破这层纸,那我也就打开天窗了:“不是,我喜欢任何一个愿意学习的人。但是我实在不敢在什么都会的人面前班门弄斧啊。”<br>“嘿嘿,不好意思,随口瞎说的,我这不是年少轻狂嘛。”<br>“送你一句话,不论年少还是年老,任何时候都不要狂。看看狂字怎么写,狗王而已呀。”<br>“谢谢郑师傅赠言。怪不得我一直在想,你们几位老师傅本事都不小,为什么一个个反倒客客气气的呢?”<br>我突然觉得这小子有点可爱了:“从前我也曾经这样困惑过,我学徒时,店里好几十个师傅,越是有本事的越是客气,那牛逼哄哄的,顶多也就是个半瓶子。”<br>“对对对,一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当,我就是个半瓶子。”<br>嗨,您别说,我还真喜欢上阿宣了,那就多跟他聊几句吧:“我也是在学习和实践中慢慢明白的。你别看我现在有行业内的最高职称,当初不也是读出来评出来考出来的?那几位给我们讲课的老师哪个不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老法师啊,可他们也都是一个比一个客气谦卑。空下来还与我们一起谈论倾听分析各自遇到过的疑难杂症奇怪故障,因为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亲历过。<br>“终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因为他们有本事所以就谦虚,而是因为他们谦虚,所以有本事。”<br><br> 阿宣把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缓过神来:“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郑师傅你给我开了一扇窗啊。”<br>我说:“知道你的嘴巴会说,可也别瞎夸张。其实每个人都或许有过人之处,但每个人一定有更多的不如人之处。只要虚心学习,一辈子都学不完的。”<br>我给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顾客送修一台随身听,你可能只看见我接在手中,按下按键看了一会就动手开始修了,其实我不仅是眼睛在看其各部动作是否正常,耳朵还在听有否异响,手还在感受内部的电机是否正常转动,鼻子还在搜索有无反常气味……单说这故障机的反常气味就又有好多种,除了高压泄露产生的臭氧味以及少数摩擦产生的,大多异味由短路升温产生,塑料、线圈、电阻、高压包、印刷版、润滑油等等,如果修理员能迅速区分出这些气味之不同,显然找到病灶要快许多。但是这东西师傅没法教,只能靠自己平时用心留意。<br>之后,阿宣低调了,像变了一个人,还买来电子入门教材有空就读,不懂的地方就问我,而只要我知道,也很乐意跟他分享。<br>我下岗以后,他也离开了,他说浦东有家大单位早就希望他过去,之所以一直犹豫着没去,就因为这里有我。<br>去了半年多就打电话来,一口一声师傅地叫着,说他已经升任技术主管了,第一时间给我报喜,就是冲我当年对他讲的那番话。<br>除了“狗王而已”和“因为谦虚所以本事大”以外,他居然还记得我随口说的一些其他心得:普通师傅只会换,好师傅会修,最好的师傅会改;普通师傅用手修(熟练工),高级师傅用脑修(精通线路结构),上了境界的师傅用心修(视病机如患儿,能感受到孩子的病痛和不适)。<br>我告诉他,阿拉老了,你们年轻人只要不懈努力,一定会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div>修理部的故事十六 <br></div><div>出诊和摆摊头</div>修理部的业务可分为店内修理和上门修理,犹如医生的坐堂和出诊。出诊对象有家庭有单位。<br>上门修理非常考验修理员,因为往往没人搭手,没人商量,有的场地窄小,光线昏暗,还得善于不同型号零部件之间的替代,与店里的专业条件没法比,我最惨的一次修彩电就是趴在地上完成的。但那是工作,该干还得干。一次某单位要求上门修一台彩电,同事们见路远活小就一个个装聋作哑。公司派来的外行经理只好请我帮忙,因为我是一颗螺丝钉,对革命工作从不挑挑拣拣。结果到了那里还捎带修理了两台录像机和一台扩音机,把那几位的肠子都悔青了。<br>有次区法院要求派一名有经验乱七八糟什么都懂一点的老师傅上门鉴定损失。不知是知道没有报酬还是觉得我真的什么都懂,店里把我派出去了。原来是一起民事纠纷案:一伙牛人因一点点口角琐事就把一家美发厅给砸了,那些烫头发的大罩子,还有各种不认得的电气设备(我只认得电吹风),都被砸坏了,即使有些只是破了点相也没法估价,因为我根本不懂啊。<br>其实法院真正需要的不是我的估损鉴定,而是问我修得好不?我据实回答:我店是修电视机的,这种东西肯定修不了。法院的人倒也爽快:就要你这句话,修不了就叫肇事方按原价赔偿!哦原来是叫我去跑龙套啊?还真把自己当大腕了。<br>有些单位是定点户,过一阵子对方工会就会跟我们约定时间上门为他们的职工维修各种小家电,由单位支付维修费用作为职工福利。<br>有的学校也是,修一台公家设备要搭上好多校领导的私家活,主要是便于携带的录像机、收录机和VCD等,如果体积较大比如彩电就上家修,发票一起开进公家去。为了赚工分糊口,做腐败的帮凶是我常干的事。<br>最难伺候的要数领导机关。那是我跟韩师傅上区政府去拉广播线,因为线路老化需要更新,顺便合理调整一下布局。根据总务安排,我们在每一个办公室内以及每一层长长走廊两头的楼梯口各挂一个小喇叭,外头空地再挂个大高音。刚忙完过来一位不知什么领导,问我们楼上阅览室为啥没装喇叭?装上后找个人也方便。我们说总务没安排呀。他说你们一手落脚先装上,总务那里我会通知的。<br>嘴巴一说多容易呀,功率的匹配又要重新计算了。当我们刚把阅览室的喇叭接上,又冒出来一位不知什么领导怒道,谁叫你们把喇叭接到这里来的(坏了,我们还真不知道是谁叫我们来的)?这里需要安静,拆掉拆掉!我们说,喇叭上有拉线开关,不需要可以关掉的。他不听,继续发飙,我说的是拆掉,不是关掉,听不懂吗?<br>见我火气怨气一触即发,韩师傅劝道,没关系,又不白干,所有工时统统给他算上不就行了?<br>最开心的出诊是“送修下乡”,我店代表虹口对口服务宝山。所以店经理每月都要带几位师傅下一次乡去罗店、杨行等地为村民免工费(只收零件费)服务。乘坐的中吉普是店里的,一上路就开始打牌,下车就进村委会,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各式家电,按送来先后顺序在桌上地上排着队,我们袖子一挽就眉毛胡子一把抓,从半导体收音机到收录机随身听到电视机电风扇什么都修。即使是一只手电筒我们也能修则修做好事,但是如果把闹钟都拿出来了,这个好事我们就不敢做了。如有因故当场修不了的,就装车上带回,下个月再送去。要是赶上开春或是金秋季节,更是郊游一般,中午再吃上一顿大锅烧的农家饭,别提有多美了,个个撑得肚儿圆圆。回程时带上在集贸市场采购的新鲜蔬菜,上车再接着打牌。那时的路不好,车颠簸,眼睛特别累,回到家就晕晕乎乎都像醉鬼似的,可是下次还是举手要去。<br><br> 这种出诊有点像摆摊头,但是还有一种真正的摆摊头,就是进社区设摊服务什么的,最典型的摆摊头就是每年3月5日学雷锋。<br>早上出发前除了需要带上自己的工具和常用零配件外,还要带些其他的:太太的戒指将与我的眼镜一起请清洗首饰的摊位洗一下,留得长长的头发自然也是为了去照顾理发摊位的人气,然后问一下店里的师傅们谁的车需要修?骑过去就直接扔到修车摊位……当然我们也会接到一些其他摊位的互动,摆摊老油子的诀窍首先是互相光顾,拉动内需。<br>忙着忙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涌来一帮人,不是顾客,有拍照的,有介绍的,簇拥着几位不知什么人物,来与雷锋们握手说些感谢呀辛苦呀之类的话,镁光灯闪过,人物也闪过。<br>中午,组织方提供盒饭,我们手捧盒饭边吃边串门,这盒盒饭也是自家人的身份标识,自然是认识一些其他服务业朋友的好时机。吃完了,嘴里嚼着最后一口,油渍麻花的手从兜里掏出钥匙请配钥匙的摊位给再来一把备用的……<br>午后,大约两三点左右,有人来按名单颁发辛苦费,就像看电影未结束照明灯已经亮起一样,预告着今天的为人民服务已近尾声,学了一天雷锋的好人们开始收拾家什纷纷撤退回家数钱,留下横七竖八的桌椅和一地垃圾好让下一拨雷锋们有事可做…… <div>修理部的故事十七 <br></div><div>大小通吃</div>我们是修电视的,自认高档活,一贯对什么电饭煲呀电风扇呀等小家电不屑一顾,修一台彩电往往不比修一台电扇费工费时,修理费可相差太多了,故一直到收费低廉的个体修理部雨后春笋遍地开花,我们只能啃人家的剩骨头时,才意识到市场变了,不想饿死就必须大小通吃开展小家电维修。<br>国产品牌MD是主动上门来接洽的。MD的品牌已经家喻户晓,但是维修网点的少又小一直遭人诟病,不用说,我们一拍即合了。<br>对方很当回事,先是送来价值好多万的常用配件,各种图纸资料,然后再安排我们去听课接受培训。自然这种事又摊到我这颗螺丝钉头上,一是学会了回来可以教别人,因为我的茶壶嘴大倒得出饺子。二是我从没看不起小家电,反而挺感兴趣,早就在摸索着修着玩了。<br>学习永远是必要的,通过培训,我知道了电饭煲里温控器和磁钢的工作原理,知道了电子电饭煲竟然有数十种烧饭模式……我在认真听课,旁边却有位牛哄哄的老师傅频频插嘴,一打听,原来是修了多年电水壶电饭煲饮水机的老法师,休息时间我向他讨教经验时瞧他那个牛逼样。可是讲到遥控电扇时他就没声了,而我却很轻松,因为彩电就有遥控呀。<br>不干不知道,MD其实不好修,不在技术而是在配件,当时据说是新产品问世有一段免税期,于是厂方就不断地改头换面出新产品,所谓新产品其实就是改一下老产品的相貌、结构、布局,属换汤不换药。它是用足免税政策了,可苦了我等修理员,因为配件型号纷杂不通用,仓库缺货是常事,大大拖延了修复时间,我店是习惯了当场修好拿走的,故有点不适应,大小螺丝拆上拆下的也是麻烦透了。 <br><br> 我喜欢摸小家电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它种类繁多很适合我的动手能力。有一次一位老伯送来一只崭新的电饭锅,修修倒是很快,却遇到了一个难题——漂亮外壳来时在车上被碰瘪了,虽在保修期内但外壳不属于保修范围,把老伯急了个团团转:这下回去要被老太婆骂死脱了。<br>别急。我说,看看有没有办法。我小心地卸下薄薄的外壳,其实就是一圈印花的薄铁皮,躺放在擦干净的平整桌面上,再从他们修冰箱烧焊用的氧气瓶上拧来一个又重又圆的铁帽子放在壳内像擀面杖一样轻轻碾动,不一会,碰瘪的外壳原形毕露啦。老伯开心得手舞足蹈:灵的灵的,弄得一点都看不出。我说幸好漆面没坏,不然就一定看得出了。<br>MD又来了培训通知,他们为了抢市场也生产起了微波炉。我就带着两名学生一起去了。这次负责讲课的是MD常驻上海的一名年轻技师,因为MD以前不做微波炉,估计他未必有维修经验也就讲讲原理而已。果然,很快就看出他在滥竽充数了——在分析线路讲到由变压器、电容器与二极管组成的电路产生出几千伏高压时,那个饮水机老法师又插嘴了,问这三大件是怎么产生出高压来的呢?讲师左顾右盼地胡乱搪塞过去了。我拿眼看了看两位学生,两只小赤佬的嘴角都挂着诡异的笑——对电子技校毕业的来说,振荡升压电路自然是小菜一碟。不过我们谁都没吱声。<br>一会儿,解剖实物了,讲师讲着讲着忽然自由发挥起来:记住!千万别在加热过程中拉开炉门啊,不然微波跑出来,照到手上就烂手,照到眼睛就烂眼,你们谁敢拉?谁敢?……我又拿眼看学生,他们嘴角依旧。我轻声问:你们敢不敢?答曰:门钩控制多道保险开关,怎么不敢?这家伙简直是在拆MD的台,产品真要这么危险还有谁敢用啊。我说那你们上去拉呀,他还在叫劲呢。俩坏小子笑了起来:再听一会,再听一会,老好白相的。<br>休息时,主管来跟我打招呼询问听下来感觉如何?学生抢答道:我师傅就连特约店都修不好的进口微波炉都修好不知多少了。那讲师就是在胡说八道。<br>哟,那下半场能不能请郑老师为大家讲讲呢?我们那位只会纸上谈兵,根本没修过微波炉。<br>我婉拒了。本是来听课的,装啥大尾巴狼呢?<br>微波炉最初是美国人为解决宇航员的食物加热问题而开发的,其实原理很简单,只因为这是个新领域所以有种神秘感,连MD的技师都如此,就更甭说那些修电水壶的了。<br>修微波炉有两件事我一直记忆犹新,一件是一个老头来修炉门,原来他家的微波炉是放在冰箱上面的,结果用过后忘记关门了,敞开的炉门把走过的老头脑袋给撞了个W,他一生气把炉门狠狠一关,“啪”的一声后炉门就再也关不上了——门钩断了。店里的采购员跑了几趟没进到货,我就找材料手工给他做了一个,前面说过,门钩控制着好几道保险开关,是需要一定精度的,不过我的动手能力还行。最后老头提货时的千恩万谢令我至今难忘。<br>后来又多次修过门钩,记得其中有一个是因为加热生鸡蛋硬是把门炸开来造成的。<br>最郁闷的一次是接到开鲁路的报修电话,路远,骑自行车约需一小时。这种活不用说又是本螺丝钉去了。先跟用户电话远程问诊一番,得知这台MD微波炉是新买的,机主说转到一半就听“蓬”的一声就啥都没了。根据经验带零件,最轻的故障当然是保险丝爆了,新的金边碗进炉就容易出现这种故障。严重点则是变压器短路。变压器是整台机器里最贵重的零部件——又贵又重。<br>当我带着沉重的一堆零件气喘吁吁赶到顾客家里,一查却仅仅是里面的照明灯泡爆了,册那我还偏就没带灯泡,因为是他反映说“蓬”的一声就啥都没了呀,谁会想到那只无足轻重的灯泡呢?害苦我也。可见准确反映病状有多重要。回去拿是拿不动了,就对面小店去买了一个,2块钱没发票,那也比再折腾两小时强啊。这次苦头吃足也是难忘。<br>后来的事实证明,想要靠修理电器吃饭,不起眼的小家电就应该包含在内。下岗散伙各奔东西后的老同事们也常有来电问我小家电维修事宜的,那些家伙以前修起彩电来可个个不含糊啊。 <p>修理部的故事十八 </p><p>腾笼换鸟</p><p>怎么又要改革了?不是已经改过了么?哦,这回是深改也就是卖家当——原店职工中谁出15万谁就可以当老板了。结果因有多人竞争,价格就像拍卖一样直线上升到80万,仍有两人在争。当公司不要脸一口叫出150万的天价所有人都哑了火时,却又跳出个“程咬金”一拍桌子说“要!”</p><p>“铳头”是我。其实大家都已经明白公司根本就不会卖给我们,这样假嘴假眼虚晃一枪是走程序逗你玩呢。我哪有钱?不过就是想看看这个K线图的顶部究竟能走到哪而陪他玩玩。</p><p>公司不玩了,他们即兴制定的不可贷款、不可抵押房产、人选必须由公司批准等苛刻的游戏规则,轻松地将所有竞争者否掉了。</p><p>突然得知X总已经将修理部囫囵揣入自己囊中,人们这才恍然大悟之前那套改革说辞不过是以私吞公的遮羞布而已。</p><p>终于,修理部的存在意义从为民解忧蜕变成了侵吞公产的道具,其原本的历史使命至此告一段落。</p><p>之后就是我们一个一个地被解除劳动关系——下岗。</p><p>要么协保,要么拗断!与公家签订的无固定期劳动合同在私人老板面前就是一张废纸,卸磨杀驴正式开始了。</p><p>只给3万就想叫我回家?小叶不服,与公司讨价还价无果后就直接冲到区劳动仲裁委员会去想讨个公道。不料那地方生意可比咱修理部强多了,得排好长的队。</p><p>“3万?给3万你还来?我们厂里下岗才给5千。”被周围吃惊又羡慕的眼光包围着,小叶怏怏回到公司乖乖签了字,拎包走人。走之前在店里前前后后转了又转,幽幽叹了句:我们被改掉了主人翁地位,革掉了饭碗。</p><p>小Y,小Z……后来轮到了我。</p><p>我问X总赶我们走总得有个理由吧?效益不佳?那你还处心积虑要占为己有?人手过剩?那你还把你的人往里塞?技能太低?行业协会为啥评我们为一级维修?……</p><p>X总语重心长地教导我:改革是全国一盘棋,下岗是阵痛,真正有本事的人不等下岗早就主动下海做大老板了。</p><p>阿拉都奔五了,又是真正没本事的人,你就这样砸了我饭碗我回去吃啥?</p><p>X总爽朗地笑了起来:“郑老师你真会开玩笑,饿死谁也饿不着你呀?我这是放虎归山遣龙返海呢,说心里话我是真舍不得你走,要不这样,你到我公司里来怎么样?”</p><p>真想把他各辈祖宗问候一遍,你明明知道我本来就是不合适坐办公室才回修理部的,竟然还拿这个给我上眼药?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明说吧,你打算破费多少来打发我滚蛋?也是3万?亏你说得出口,不翻一番我哪都不去!</p><p><br></p> <p class="ql-block">之后的日子,我把手头的活一一做了了结。到了最后一天,已经没什么事了,还照常去上班,是想站好最后一班岗也是实在舍不得。</p><p class="ql-block">来了不到一年的管理员小S透露:当初X总让她监视我们有事就汇报时她还以为我们有多坏呢,现在老师傅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也没信心在这混下去了,直觉这店早晚要垮。</p><p class="ql-block">我说没事没事,这店已经是X总的私产了,怎么会垮呢?要垮也应该是公司先垮。当年他一接手就给店里的营业执照申请了一大堆经营项目,我还以为可以大干一场了呢,现在刚明白原来人家早有埋伏——他只消把搭进来的滞销蚀本生意做到公司账上,畅销赚钱的生意做到修理部账上,你们就能跟着吃香喝辣了。</p><p class="ql-block">或许,公司亏空垮掉之日,就是X总完成个人积累成为暴发户之时。</p><p class="ql-block">小S说,老吓人的,不靠谱,有同样工资我就跳槽。后来她自己开了个家政公司,据说经营得红红火火。</p><p class="ql-block">天已经开始暗了,X总塞进来的那个修理员出门修理一台保修机没搞定,回来东问西问地瞎讨教。也是X总塞进来的外行经理习惯性地又将目光投了过来,本螺丝钉二话没说,拎起已经打包好的工具蹬上自行车就去了。</p><p class="ql-block">怪不得那家伙修不好,原来大彩电是新买的,因为屏幕大了,就显出来噪点大了。其根源不在电视机而在墙内的有线电视信号线。</p><p class="ql-block">又是搬沙发,又是钻壁橱的忙了一头汗,终于找到了以前装修时的不规范接驳点,经处理后,图像清晰了。顾客满意地赞道:“你们这家店的服务真好,不是电视机的故障你本可以不管的,明天我要去找你们领导好好表扬表扬你。”当他得知我明天就下岗后吃惊不小,“啊?加倍给钱也定要叫你走?那刚才修不好的那位呢?”“他是公司弄进来顶替我们的。”“你们领导脑子瓦特了!”</p><p class="ql-block">一年后接到一个电话:“我姓白,你不认识我,是修理部的现任经理,店里原先的一级维修资质认定已经到期,要想延续就必须出示你的技师证书原件,明天下午我在,你给我送送过来。”</p><p class="ql-block">我:“好好好,你等着。”</p><p class="ql-block">不说求我帮忙通篇连个谢字请字都没有,就算修理部着火了,册那个娘又关我屁事?</p> 修理部的故事十九 外面的世界<br>本修理部的历史可追溯到八九十年前,历届经理都是本店修理员出身,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就是最后一任。从私营到公私合营到国营最后又变成了私营,老板却已不是那个老板。数十年来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最后在我的任上旁落人手,蜡炬成灰。之后X总派来的经理个个外行,遇事要么装腔作势瞎指挥,要么吹胡子瞪眼拍桌子,不懂技术又不尊重技术,一心一意只为赶走老职工塞进自己人……一切的一切虽为大环境所致,可我心头总摆脱不了一种沉重的负罪感。<br>还是继续讲故事吧。<br><div>在修理部里呆久的人往往会沾染上点职业病——习惯了顾客的笑脸相求、客气、小费、甚至低声下气,而当角色互换了,尴尬的时候也到了。</div><div>说是去投八路,可是八路在哪呢?</div>找个称心的好工作谈何容易,一次次地排队、登记、等消息。曾经的如鱼得水如今成了如鱼失水,曾经的一帆风顺现在成了旱地行舟,被一次次的拒绝撞得满头大包,以前被冠以优越性的什么铁饭碗什么荣誉感什么主人翁就像水里放屁一样,全变成了臭泡泡。<br><br> 得知我下岗了,中央商场抛来橄榄枝,保底薪3千外加提成,我没去,因为没有休息天,我不想被锁进牢笼。平安保险没完没了地打我电话,他们看中我是财大的,承诺去了就当管理,我也没去,光他们那没日没夜的电话骚扰已让我厌烦至极。<br>在多个修理部中几经辗转后经朋友介绍又去了丰镇路一家新开的修理部看看,第一天就修好了一台先锋LD,客人又高兴又好奇:专修店都说没零件,你们怎么会有?其实我只是改动了一下结构,通过其他途径恢复了运行,就跟我们要到某地去路径往往不是唯一的一样道理。<br>一天我修好一台微波炉,换了一个高压二极管,零件6元,工费40元。可是经理却恶形恶状将修理报告单改成了更换高压变压器,6元变成了90元,还假嘴假眼还给人家一个“换下来的旧件”。正郁闷间,忽听有人叫我,原来是行业协会的一个老熟人,他是来考核颁发这家新开店的执业和信用等级的,上下看了营业场地和维修设备后,跟经理说,有老郑给你坐镇,笃定。然后他们就去大鱼大肉了。<br>没几天,店门口挂出一块铜牌:“信得过企业”。我一恶心,跟他拜拜了。趁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借用我的技师证再去骗个一级资质。<br>老李高兴了:郑师傅终于可以稳定到我这里来了。<br>老李人称李瞎子拥有盲人残疾证,他的店离我家很近,高度近视加视网膜脱落几近失明,却还喜欢跟一帮走街串巷收家电的扎堆打牌,那纸牌都贴到鼻子尖了。他说要节约眼睛,希望我多去坐镇,反正店面是街道照顾残疾人廉价提供的亏不了本。<br>在老李那里干了几年,磨合得很开心,我来去自由,与其说是我帮他,还不如说是他帮了我。<br>小任承包了光新乐购的家电售后服务,聘了几名修理员,遇到困难就叫我去看看。而我没事则两头走走,连修带玩的也混个衣食无忧。一直混到04年,进入一家台湾公司坐起了办公室,才从此告别了修理。现在如果再有人跟我咨询家里什么什么电器故障什么的,真是不好意思,我自己的电视机也请人修了。一边是电子技术的日新月异,一边是自己手艺的荒废退化。除了瞎嘚瑟吹吹当年勇,啥都拿不出了。 <div>修理部的故事二十 <br></div><div>怀念和感恩</div>当年返城后,兜兜转转进入了当时十分吃香的电视机修理部。<br>于是我有了一个新师傅——和蔼可亲客客气气却又在无线电业声名显赫的黄师傅。<br>刚下乡时,我们木工组几个老师傅领着我们十多个知青干活,并未指定具体谁带谁,于是我们叫师傅时都带着姓,直到后来我领着新人干活,他们同样都称我郑师傅,从未感到有何不妥。<br>新师傅是店里领导正式指派的,可是我还是毫无感觉地称呼老人家黄师傅,就这样一直称呼到他退休。<br>01年下岗后去学车,照例称比我小得多的教练为曹师傅。直到曹师傅呵斥另几位年轻学员喊师傅不准带姓时,我才诧悟到,啊?原来我错了这么多年。<br>据说旧时师傅亦称师父,从小拜师学艺,亦师亦父,既学手艺又学为人,既感授业之恩又尽子女之孝……可惜,我懂得太少太晚了。<br>记得上班第一天,黄师傅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对电懂多少?我据实回答:装日光灯会亮。他稍作沉吟后对我说:这样吧,今天你先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明天我们从基础知识开始,你本来是木匠,等学出来了就是个无线电木匠,那可不得了啦。于是我开心地在店里转开了。<br>内脏外露的各式机器,万用表,电烙铁,示波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突然一阵怯意袭来,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师傅们都在全神贯注修机器,有的会对我善意一笑,倒是两位年轻人与我交流了一下,还有W师傅告诉我当年父亲挨斗时他就在一旁管扩大机,生怕出故障惹麻烦等等。<br>师傅的桌上,侧立着一台大号的铁壳扩大机,这种机器我以前在林场的广播室见过,使用时幽蓝闪闪酷毙了。此时师傅带着老花镜正在仔细检查它的五脏六腑。他说:这是一台150W的电子管扩大机,是另一位女学员小朱昨天装好的,今天她休息。<br>哦,我还有一位师姐呐?师傅又说,连你我现在一共带了3个,另一个是顶替我回城的儿子,今天有点事要办没来,他们都比你小几岁,正式退休前能把你们几个都带出来我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原来我还有一位知青师兄,而我就是师傅的关门弟子。<br>看着机器腹中那密密麻麻的大小炮仗,深感师姐武功高强,不仅连连赞叹。师傅说,这都是基础呀,学几个月你也行的。他递过一把旋凿来:去把那台机器的上下盖都打开看看。<br>这是一台中号的扩大机,一打开我就被镇住了。所有零部件排列得整整齐齐,尤其是底下那些大小炮仗排列得就如军队操练一般横平竖直,炮仗两端的引线也是拗得笔挺就像用尺量的一样一律90度,再看焊点,一粒一粒一般大小……这哪是什么机器呀,简直就是艺术品啊。<br>师傅告诉我,这是一位已调走的吴师傅装的,给你看并不是让你效仿,毕竟我们的工作不是漂亮第一,只是想让你看看,一个人如果真要认真起来可以认真到什么程度。<br>第二天,师傅带来厚厚一本书,书名记得是《农村有线广播》,开始教我什么是电、电波,什么是电阻电流电压……我被师傅领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海绵吸水般沉浸在如饥似渴中。<br>当时正在读夜校,自觉学习劲头十足,师傅给我布置的那些作业,什么变压器呀,什么串并联呀,什么阻抗容抗感抗呀,都不在话下。殊不知,要不是师傅的因势利导量身定做,要进入一个新行当,哪有这样好跨的门槛?<br>修理扩大机,经常要上门,师傅就常常带着我。不是需要一个递工具的,而是让我耳濡目染更快地融入这个行业。比如喇叭匹配时就故意让我来计算,这是实战应用题。用心良苦啊。<br>柜台上一遇到比较破旧的机器,师傅就会动员客户来个彻底拆装翻新,这是在给我们争取练手的机会。我从40W、60W开始,后来果然也装出了150W的扩大机。<br>除了师傅的悉心带教,师兄在我的前行路上同样功不可没。有一次我们一起住在店里值夜班,这是我俩天南地北瞎聊的好时光,那天我躺在一片漆黑中忧心忡忡:自从调到修理部,晚上眼睛一闭就全是大炮仗小炮仗,我本是个木匠,却偏要来学这个看不到摸不着的无线电,越学越上火,越学越没底气,幼时触电的恐惧至今心有余悸,我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回来的地方去,那边说了,啥时候回去都欢迎。<br>师兄那边寂静片刻,黑暗中传来了话音:我晓得了,你是怕自己学不会,学了半天没长进再回去就摊糟势了,不如就说不喜欢早点退出算了。对吧?<br>无语,激将法太明显了。但师兄确实点到了我的心病。为了死要面子不承认,为了师兄一番好心,我怎么的也得再撑一撑。<br>赵经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黄鱼车大厚木板,因为知道我是木匠,就趁机要我为店里做一些桌椅。这对本老木匠来说不过小菜一碟,难的是,没有任何机械全凭手工。数月后,做好了6个写字台和十多把椅子。意外的收获是:经过几个月的缓冲,缓解了我对一口吃不成胖子的焦虑感和对神秘的无线电的恐惧感。<br>那年店里得到一个加半级工资的名额,当时我和师兄因为都是工资最低的返城知青,加工资就在我们两人之间的一个,至于加给谁就走群众路线——大家背靠背征求意见看谁获得的推荐多。可是最后没讨论就直接加给我了。有人告诉我,是师兄自己去跟领导提的,说我下乡东北9年比他吃的苦多,而他小我几岁以后机会比我多,建议这次不要考虑他而直接加给我。<br>我一直没有对师兄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因为我从来就是这样不懂事。却是记在了心里。<br>一天,肖师傅悄悄跟我剧透,说上面打算把我调到门市部去。我刚傻乎乎说了句随便呀就被肖师傅骂我小戆大:知道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修理部吗?现在最吃香就是阿拉搞技术的,你无论如何要一口咬牢,偏不走!<br>果然,赵经理来找我谈了,由于早有准备,便一顿道理怼回去:我确实是店里技术垫底的那个,但不能怨我呀,我在给你做木匠呢,不会是故意不让我学技术好把我调走吧?赵经理也是老实人,没说什么就走了,此后就再没提起过。我就一直在修理部干了20多年。<br>还是从来没有感谢过肖师傅和赵经理,却是记在了心里。<br>一个偶然的原因,夜校的同学们知道我是修理部的,竟然连续多日在课间围住我要我讲无线电原理,当时我已能熟练地画出电子管收音机的原理图,便配合着波形图一边画一边讲解,什么差频、检波、推挽等,专业术语一大串,牛逼地享受着小伙伴们对一个无线电从业者的仰慕,也坚定了我继续学下去的决心。我要对得起师傅、师兄和帮助过我的每一人,还要对得起班级里的那些粉丝。<br>在东北9年,从小木匠熬成老木匠,从叫别人师傅到别人叫我师傅,却一直没有好好想过师傅二字的含义,更别说师父了。何况那年头不管是男是女还是领导,通称师傅,更无含义可究了。<br>下乡那9年,常去师傅们家里吃饭,回回空手没什么孝敬。回想起来,数次回家探亲,只有一次给几位师傅各带了两盒便宜来西的阿尔巴尼亚香烟,还偷偷摸摸的不好意思,生怕人家说我拍马屁。殊不知徒弟拍师傅的马屁是天经地义的。<br>同样,我也没孝敬过黄师傅,这么多年,只记得某年中秋去闵行路那窄小的阁楼上看望过一次。后来我又跟韩师傅学修电视机,跟张师傅学修收录机,同样绝不孝敬。像极了二极管单向导通没有回馈。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感谢师傅的肉麻话,却是统统记在了心里。<br>好多年前,在师兄师姐两口子的新家里,最后一次看到黄师傅,他鼻尖上挂着老花镜,正凑在窗前一针一线认真地修补棉毛衫,还是那么慈祥善良,那么客客气气。听师兄说,老爷子做人家,这把年纪了,还能脚踏车从闵行路踏到殷高路。老人家笑道:没事做呀。<br><br> 2019年9月,接受凤凰卫视采访说到我09年回东北在师傅坟前大哭时,主持人问:为什么?我脱口而出:不知道。这是真的,这情感,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来表述。<br>今天,我敲击着键盘,脑中浮现出黄师傅生前笑盈盈的影像,眼眶又湿了。若要问我为什么?也许我还会说:不知道。<br><br>END<br>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