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每年的九月十五日，也许对别人是个再太普通不过的日子，但它对我却是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 五十二年前，就是在那天，我和我的同学们正式离开家，奔赴农村“插队落户”，迈出了踏入人生艰难的第一步！</p><p> 尽管过去好多年了，但每到这那天，内心总会暗暗泛起些许波澜，回想起那些一起患难奋斗过兄弟姐妹！回想起我的那些曾经的同学们！ 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人生道路的！ </p><p> 也从那天开始，我在农村两年多，让所有理想和希望都几乎丧失殆尽的插队生活（我的同学中，竟然有在那儿呆了十年之久的），它不仅耗去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年华，也让我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岁月！</p><p> 毋庸置疑，插队落户，对我和我同时代青年人的一生，产生了不可忽略的重大影响，也在我们人生经历中留下永久的、不可磨灭的深深印记！</p><p> 最初，我得知到农村插队落户的消息是完全偶然的。作出去插队的决定也近乎匆忙而草率！但回想一下，在当时环境下还有别的选择吗？</p><p> 我的父母那时正处在文革中最艰难的境况中。作为所谓的“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他们都正经受着周而复始的批斗、检查，根本无暇顾及子女。无奈之下，上小学的弟妹被送回河北农村的亲戚家避难。我呢！文革之初即参加了红卫兵，在之后的几年里，一直在外面摸爬滚打，很少回家。</p><p> 68年夏秋之际，我正和几个好友在大连闯荡。偶尔得知，沈阳各个中学已开始全面组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范围从初中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除极个别特殊情况外，无一例外。我们育才学校已选定了公社和农场，方法是以生产队为单位分配名额，学生自愿结合。报名已进行多日，不日即将结束，很快就要出发等等。</p><p>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无疑似晴天霹雳，使我们感到异常的震惊。相互简单商量了一下，感觉必须马上返回沈阳！</p><p> 其实“上山下乡，插队落户”这一提法，早就不时的灌入耳中，但主观上总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始终抱有幻想！但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进展的又这么神速，这是早前绝对没有料到的！不过大势所趋，你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都不可能改变命运的安排！既然如此，与其悲伤懊恼，不如坦然接受。</p><p> 我想，既然不能选择道路，如果能选择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也算不错啊!</p><p> 几天后，等我匆匆赶回育才学校，动员会早已开过了。选点和同学间的自愿结合也已近尾声。不过还好，前几年那些一起摸爬滚打的好朋友，已经选好了村子，而且名额还有，可以无障碍加入进去。看来，我回来的还是恰当其时。</p><p> 一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行李，都是我自己准备的。好像被褥也没有拆洗，把床上的东西包一包，拾掇了一个空皮箱，装上一些必要的换洗衣服再带上一些准备读的书就完成了。 家里共同生活了多年的阿姨，早在运动初期就因为破四旧、批判“资产阶级剥削思想”，回扬州老家了。爸爸当时被打成“走资派”，远在抚顺被关“牛棚”没有自由。妈妈也因为是单位的“当权派”天天被逼着写检查挨批斗，每天很晚很晚才能回来。肉体的摧残加上心理的折磨，使得她面色憔悴，身心显得极度疲惫。这些我早都看在眼里。在那个的癫狂的年代，个人的能力改变不了现实！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为他们祈祷：坚持！再坚持！此时我不想、也不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p><p> 东西收拾好后的当天晚上，我才淡淡地告诉妈妈我的决定！又告诉她：这可是毛主席的号召，没得选择，所有在校学生都必须走这一条路！另外，也不用担心，和我同去一个队的，全是育才学校要好的同学。我提了提一起走的同学的名字，很多妈妈都认识。这样一说，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妈妈也就放心了。但这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时间长短也难以确定！</p><p> 妈妈问我： “ 用不用拆洗一下被褥，再多准备一些衣物？” “不用了，我自己都搞好了！再说也没有时间了，都是现成的，收拾收拾就行，您就放心吧！” 我拍拍胸脯说。 妈妈检查了一下我的行囊，疑问的眼光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给她一个肯定的笑容。她犹豫一下，终于没再讲什么,只是轻轻摸摸我的头顶，转身回她的房间去了。 </p><p> 我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妈妈想说什么，我更理解她为什么此时又什么都没讲。在那个特别的年代，当个人的命运之舟面对不可抗拒的政治风暴，任何关心勉励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毫无意义的。我们只能坚守住我们的内心，用自己的坚韧和不惧传达给亲人希望和信心。</p><p> 行李和皮箱是出发的前一天，我用自行车驮到学校的。由于运行李到存放集中地，已经好几天不见的同学们又聚到一起，兴奋和打闹上是不可避免。考虑第二天上车后，很多同学们将各奔东西相见亦难了，不由四处乱窜，寻找分往其他生产队的同学，免不了互相捶胸拍背、踢屁股打脑袋的施一番告别礼。可哪知道，我和我的好多同学，此时一分，竟是永别，从此就再无相见之日了呢！</p><p>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腿也累的快抬不起来了。拿钥匙打开家门，不由大吃一惊！这些日子回家，一般都是漆黑一片，可今天却是灯火通明。急忙进屋，中间的饭桌上摆放着几个盖着碗的盘子。打开看看全是我平素最爱吃的菜，只是有点凉了，看来做好已经有些时间了。我急忙往妈妈屋里跑，在房门口差点撞上闻声出来的妈妈。</p><p> 我喜出望外的问妈妈：</p><p> “妈妈，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爸爸要回来了吗？怎么做这么多菜？” </p><p> 我一边问一边目光越过妈妈的肩头，在她身后寻找好几个月没看到的爸爸。</p><p> 妈妈笑笑，扳转我的身子，推着我回到桌边，手轻轻按着我的肩头让我坐到椅子上。转过来，妈妈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说：</p><p> “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你明天就要离开家，单位破例提前让我回来。妈妈想，明天不能去学校送你，今天做几个菜，算是为你送行吧……”！ 我有些失望，一边听着一边认真的看着妈妈。突然，我意识到好像我们母子之间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平行对视着谈过话。也从没注意过那么多的白发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悄悄爬上妈妈的两鬓，爸妈真的开始老了……！（实际妈妈那年才四十多岁）我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一股热热的东西慢慢上涌。 </p><p>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掉泪，更不想让妈妈在我即将离别的前夕，看到我的软弱从而对我的未来产生担忧。我猛然站起，为掩饰嗓子的哽咽，用超乎寻常的大声说：</p><p> “妈，我太饿了！咱们先把饭菜热热，然后一边吃，一边说吧！”！ 妈妈打住话头仰头看看我，边笑边吃惊的说：</p><p> “啥时候都长这么高了？真的成大人了！好！热饭！吃饭！”</p><p> 随着锅勺叮丁当当一阵暴响，饭菜的香味慢慢飘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空荡多时的家好像又变的温馨而富有生气了！真的！家里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气氛了！</p><p> 重新摆好饭菜，我们母子都变的轻松快乐起来。什么“批斗检查”、什么“站队表态”、什么农村艰苦、什么前途难料等等一切好像此时都被挤到屋外漆黑的夜色中了！</p><p> 妈妈告诉我：下午爸爸也获准给家里打了电话。她把我插队和明天出发的情况告诉爸爸，爸爸让妈妈转告我一定记住：</p><p> “在任何艰苦的环境和困难的境遇中，都要保持乐观的态度和坚定的信念；要相信党、相信组织；要坚信爸爸妈妈的清白；要好好走自己的路。利用一切机会多读一些有用的书。不要因为环境的艰苦而放弃学习、放弃追求……。”</p><p> 我知道，短短的一个电话，是无法表达父亲对儿子绵绵的关爱、殷殷的期望和深深的担忧的。当然，这也是妈妈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我在她转述爸爸叮咛时的每一个深切的注视中，感到了读懂了体会了。我牢牢记下了父母的每一个嘱咐，更将他们的挚爱深藏心中！</p><p> 夜深了，早已疲惫不堪的我却平生第一次久久不能入睡。记得有位哲人说过：“失眠是开始思考的副产品，是成人的标志”。 我想：“看来从现在起我就是真正的成年人了，我应该独自走属于我自己的路了……！” 夜深，妈妈的房间始终亮着灯。她也许又在写那些永远写不完的检查！</p><p> “唉！我走后家里就只剩妈妈一个人了，------！” </p><p> 我了解妈妈，战火硝烟中滚爬出来的她，自然有普通女人没有的坚强豁达，只是我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妈妈自己，太孤单了！</p><p> 但愿爸爸能早日解放回家，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p><p> 在河北老家的弟妹不知怎么样了，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大概也是不知愁滋味，应该还好吧……！ ……！</p><p> 眯迷糊糊，似睡似醒。夜深沉，朦胧中好像妈妈到我床边坐了很久。但不能肯定，或许是做梦吧？</p><p> 尖利的闹钟铃声大作。猛然睁开眼睛，早已是天光大亮了。前夜的失眠使我昏昏沉沉，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坐了一会，理智才渐渐拨开雾霾一点点回归大脑。家里静悄悄的，妈妈早已上班去了，看看墙上的日历：</p><p> 9月15号……！</p><p> 9月15号……！！ </p><p> 9月15号……！！！ </p><p> 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的天啊！今天是插队集合的日子，全市统一出发，那是绝对不会等人的！我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飞快的穿衣洗脸吃饭，一溜烟的向学校奔去！ </p><p>（未完接下篇）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