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儿时我的村子里有一个池塘,在村子的一角。它柳树环绕,沧桑的树根裸露着,顽强地伸展着。黑褐色的淤泥平滑光洁,犹如圆润的玉石萦绕在池塘的旁边。</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燥热的夏日到来了,蝉在树梢间不停地鼓噪,迎了炙热的阳光。依依垂柳在微风中摇摆,似乎对蝉的鼓噪显出极不耐烦的样子而又无可奈何。中午时分的时候,天气愈发酷热,远远的欢声笑语就来了。女人的嗓音格外响亮,萦绕在这炎炎似火烧的夏日。只见她们个个吃力地抱着木盆,里面是脏兮兮的衣服被褥什么的,胳膊肘里夹着棒槌,在嬉笑中来了。棒槌的敲打声夹杂着欢闹声弥漫开来。大婶大娘们尽情地悄然耳语,说着昨夜的感受,不时有人笑弯了腰。小媳妇的脸红了,姑娘只是低了头假装听不见,终于忍不住,那笑声盖住了鼓噪的蝉鸣,在池塘边激荡。</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孩子们来了,里面当然有我。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小鸡鸡光秃秃的,在池塘的另一边扑通扑通跳下去。又一片嬉闹声,夹杂着水的伴奏声在彼岸荡漾开来了。大婶在那边跳了高地喊:“三小,不要过来啊。水要搅混的,俺咋给你爹洗衣裳啊。看不,回头叫你爹揍你啊。”</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三小很坏,一个猛子扎下去抓了把浓稠的淤泥游到中间,狠命地甩过去。喊叫的大婶惊呼一声的同时,满脸上已是紫泥一片。旁边的女人大笑起来,托了木盆躲得远远的,只剩了大婶在哭骂吵闹。她跳着棱角分明的小脚,远远地喊:“这是哪家的孩子?找死啊?”三小很自豪地游回来,摸一把脸上的淤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在憨笑,于是我们在浑水里笑声一片乐不可支。</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喜子赶着他的羊群来了,很长的鞭子甩出去,声音可以传出很远很远,清脆得很。渴急了的绵羊,在头羊的带领下鸣叫着拥挤着饮水。有时,喜子干脆把他的羊群赶进水里洗澡,于是点点的黑黑的圆圆的羊屎飘在水面形成一道风景。</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当二棍的大爷领着大队里的牛群来喝水的时候,大人们上工的时候到了,一会儿上工的钟声就会响亮起来,压倒了一切的声音。</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池塘并不大,水也不深,深水处长了好多的芦苇,听大人说里面有水蛇,因此谁都不敢去。二棍胆大,去过里面,结果眼睛被咬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二棍应该算是在我们中间较大的孩子王了,两只眼睛有一只鼓出来像青蛙的眼睛似的,那是被水蛇咬的结果,或许是被什么尖刺扎的。他长得粗重憨实,很大的脑壳,厚厚的嘴唇,个子比我们高出很多,闹欢了他开始组织打水仗,看谁在水里憋得时间长。我们用水草把二个鼻孔塞住,一边挑一个选手,他站中间监督,早探头的为输,输了就浑身涂满泥巴在岸上站着,直到太阳把泥巴晒干,以示惩罚。我曾经被晒过,泥巴粘在身上开始不要紧,等到太阳一晒,浑身辣辣的滋味好难受,浑身的汗毛要被拔掉了的感觉,等到终于可以下水的时候,兴奋得就似什么似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再就是遛滑车。把池塘里的淤泥用手挖出来,满头全身涂满,只是露出两只眼睛和白牙。又把紫泥厚厚地涂在池塘的斜坡上,然后一起赤裸裸上岸排了队,一个个往下滑享受着美妙的感觉。只是后来滑的伙伴经常屁股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是因为涂满的紫泥早已被前面的伙伴带进了水里,本来埋在斜坡上的贝壳、瓦片什么的利器显露出来了。屁股被划破也只是咧咧嘴,印象中没有那个孩子哭出声来,更不用说去包扎上药了。那时候家家穷,常年的受冻挨饿历练了人的意志和耐力,泪水不属于在苦难中成长的孩子。我和我的伙伴在水里一泡经常就是几个小时,高兴得什么都忘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没有几个大人来找孩子,即使错过了吃饭的时刻,大人也不会来找的,因为家家孩子成群,没有几个大人在乎哪个孩子该吃饭时没有回来,再说做的饭本来就不够吃,省点也好。整个夏天,池塘给我们的欢乐和风景是无尽的。即使是辛酸与凄凉,在今天看来也是那样的温馨与甜蜜。</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翻湾”应该是比较典型的土话。除了过年,没有比“翻湾”更令人兴奋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时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几个较大的池塘,土话叫湾,湾的四周长满了茂盛的芦苇,芦苇属于大队。“翻湾”没有固定的日子,大约在中秋左右的样子,那是一个并没有多少收获的季节,也没有人去刻意组织。往往就是在秋老虎的炙烤下,很多孩子们在湾里折腾得久了,湾里的水被搅动得浑浊起来而且越来越浓,水里的鱼渐渐受不了浑浊的污水而浮上来的时候,“翻湾”的日子到来了。开始是鲢鱼在水面上乱窜,次之是鲤鱼在翻滚,再次是鲫鱼上蹿下跳在水面形成一道令人向往的景色。</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80年以前的日子,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有的差不多一年吃不到荤腥。有这么多的鱼任凭你去捞,可以好好地吃一顿,那股兴奋犹如忘乎所以了。赶紧去家里报信的同时,尽可能地拿尽家里可以捞鱼的工具,如篮子、筐子,笊篱、笸箩,甚至捞饺子的笊篱,还有尚未织好的老粗布。这样的诱惑,连大人也是禁不住的,一股脑地赶了来纷纷跳下水,于是湾里黑压压一片全是黝黑的臂膀胸膛和脑袋。大大小小的鱼在水面做最后的挣扎,白白的鱼肚在水面乱窜,有的足有一斤重的鱼甚至突然飞到半空引起一片惊呼,有的鱼围着身边乱闯,令人兴奋不已。</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小虎的爹每次都捞得最多,他家里有好几条鱼网,小虎和他爹拉着几米长的渔网在水面捞一下就是好几条,令众人羡慕不已。岸上的女人们手拿水桶大呼小叫,热闹的情景犹如举行什么盛大的节日。当暮霭沉沉时,水面渐渐沉寂下来,湾里除了泛黄的芦苇摇摆突然就毫无生机了。袅袅的炊烟在各家升腾起来,“咕哒咕哒”的风箱声伴随着浓烈的令人垂涎的鱼香,今晚可以有一顿美餐了。这情景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那是人们在极度贫困和窘迫中突然迸发的欢乐。天渐渐地凉了,我和伙伴们去湾里的日子渐渐少了。偶尔去一次,湾里的水格外的清澈,清澈得有点凄凉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只有小虎家,把鱼腌了吊在屋顶上,用来招待客人,以示对池塘的怀念。</span></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文字:冯吉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编辑:张玉军</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本文为原创</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