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故乡（散文）

两人有余

　　秋凉，远没有到来。

走在皖中某县某村的小路上，一阵阵浓浓的荒凉感，却是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里是太太的故乡，也是众多当地外迁乡亲的故土。

　　大约是三十年前的秋天，我第一次踏上这片热土。彼时，它是那样的温馨、美丽，张开双臂拥抱着来自远方的客人。

山，是青翠的，坡上时现牧童悠然放牛的身影。

山边，幢幢农舍，或依山，或傍水；家家鸡犬相鸣，户户袅袅炊烟。

村前，片片梯田鳞次栉比，稻浪翻天。

爬到山岗高处，俯瞰广袤的原野，河流湾湾，阡陌悠悠，绿树白墙，径疏稻黄，精美画卷，让人缱倦流连。

　　太太家的房屋，紧挨村外水塘。一条小径，经塘边过家门入村子。

那是一个与水塘并排着的坐北朝南的院落。院门居中，门内右侧是厨房，左边对称的是柴房和鸡舍。宽大的庭院北侧，一字排开的四居中间是宽敞的客厅。太太和父母及妹妹弟弟一家五口，就住在这座宅院里。

我这个远道客人刚来到水塘边，家门口的爆竹就开始砰然炸响。爆燃的硫磺香味，伴随着蓝色的烟雾，迎面飘来，温馨和热烈萦绕我的身心。

在喜庆欢乐的氛围中进到家中，更有众多邻家大人小孩前来看望和问候，真是宾至如归，热闹非凡。

杀鸡买肉在所难免。热腾腾的土鸡炉子，鲜美无比，至今难忘。

打小与太太相处甚好的，家住邻村的堂亲四姐也特意来了。她将婀娜的身姿，优雅地移向金黄的田埂；将漂亮的笑容，大方地融入壮美的晚霞。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

三十年，美丽的记忆已经斑驳，欢声笑语已经遥远，太多的人面不知何去，曾经温馨的故乡渐行渐远。

山，虽然青翠，但不见了牛影和童歌。

大路，虽然宽厚，但少有了人径与花语。

村子尚在，但人口极其稀少，不见了鸡犬相闻，失却了烟火人气，许多房屋已然破损不堪，院落一片荒芜。

稻田已经消失，种田已成历史。层层水田，已被推成坡地；金黄的稻浪，已被裹挟着小小山茶树的大片大片的荒原草地所取代。

　　太太的父母及妹弟早已北迁，住宅及院落早已转让。老屋门前和院内已是荒草丛生，大门铁锁锈迹斑斑，院墙斑驳，屋瓦稀碎，水塘污浊，小路难寻，一切都面目全非。

荒凉二字，写满了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路径和村子；写在了偶然遇见的，那位大爷的爬满沟壑、遍布沧桑的脸上。

至于四姐，她早在许多年前，于大好的花样年华，罹患绝症，带着永恒的笑容，融入那一抹永不褪去的彩霞，守护着她永远挚爱的故乡。

　　社会在发展，农村在萎缩。城市在发展，农民在萎缩。经济在发展，农田在萎缩。

这，或许是城市化进程中的必然。但对于离别故土的乡亲而言，究竟是欣喜还是忧愁，抑或是亦喜亦忧，每个人或许各有其不同的答案。

我等惟有由衷地，祝福他们各自安好。

满怀荒凉的苍桑与沉重，我们匆匆别过，那山，那水，那村，那荒原。

　　一定要尽快安排充裕的时间，来爬爬曾经爬过的山（再荒下去那山肯定就无法攀爬了），走走曾经走过的路（很多小路已经都没了），闻闻远处的稻谷香（故村已经没有稻田了），听听近处的故乡音（村里只能偶见一两位年迈乡亲了），看看这山这水，和那即将消逝的屋与人。

这是太太临行时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践行这个诺言，真的很重要，真的不能延搁太久了。

其实，这对我，对你，对许多人而言，亦皆如此。

故乡，请你慢些走，慢些走……

2020年9月14日写于安徽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