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母亲走了,一些以前的事儿总是不由自主的围着我转悠,赶也赶不走,越赶越多,它转悠的我心酸酸,转悠的我灵魂出窍,甚至转悠的我泪眼婆娑低声叫妈。</p> <p> 那个养育我的故乡小县城,那个因窄小而显得繁华的老十字街,它那几十年前风姿绰约的街景,比今天早上吃的什么饭都让人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十字街是兰考县城东西南北街的中心点,往南一步是南街,往西一步是西街,我家就住在中山西街一号、供销社后院东头的三间平房。</p><p> 西街是回民同胞的聚居区,小时候我有好多回民小伙伴,放学后常结伴去西边的武装部旁边爬城墙,去通往黄河大堤的那条小铁路两侧的沙土地里抵茅丫(芦草刚出头的嫩牙,抵就是采摘的意思)、挖地地林(茅茅根),这些野生的植物就是我们小时候的零食。</p><p> </p> <p> 计划经济时期,兰考县的西街有个棉织厂,在西街小学附近,离我们家很近,它是我们去西关野外玩耍的必经之地,厂的大门是双扇对开的铁门,铁红色油漆油的锃亮,院墙是大青砖垒的,厂门口挂着一大木牌子,白底黑字的写着“兰考县棉织厂”,每次经过棉织厂门口都能听见机器隆隆的响声,而每次我都会伸长脖子往里观看,走过去大门头还扭不回来,直觉得这厂如此的威武、神秘。如是恰逢下班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的叔叔阿姨们脸上洋溢着喜悦,说说笑笑走出工厂,遇见爱说话且又熟悉的叔叔阿姨还会招呼我:“三妮儿,跟我走吧,俺家有好吃的,管够。”“英子,别跟恁这个叔叔走,他家没有俺家的好,跟我走吧”。而我每次都是咧着嘴笑着摇头,心里高兴的想着他们家的好吃的是啥。</p> <p> 日子还要一天一天的过,它不会因为你的艰难而让你睡醒了就能跨过,本来就不宽裕的日子,又增加了每月要去探监,妈妈的压力非常大,她想尽一切办法增收节支,衣服小了拼一溜布接着穿,小的拾大的,等到我这里都是大姐二姐溜了一遍,成了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拼接撞色的“时髦衣服”了,妈妈有时也觉得对不住我,她会去买一包颜色给我染染,还哄着我说:“看,跟新的一样,多红,跟你脖子里的红领巾一样,等你长大了,妈给你做新的哈。” </p><p> </p> <p> 有一天西街的二叶姐姐,从棉织厂拿来好多织布机裁下的棉线,一把一把的,接起来可以继续织布,这叫废物利用。二叶姐说对妈:“秀芝姨,我明天给你拿来个纺花车,你闲了把这线头接起来,接好我来取,厂里收,一斤一毛钱。”</p><p> 西屋里的纺花车成了我们家的战场,谁有空了就去接一阵子线头。为了能替妈妈分担困难,我也学接线头。接线头不是把两根线并在一起食指拇指一布捏挽个疙瘩,这样不行的,织布机过不去,会断线,织出来的布就不合格,正确的接法是两个线头交叉成X型,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右手拿起下面那根线头在左手的拇指上打个圈套在线头上,再将线头从圈里掏出来拉紧,这样两个线头接起来疙瘩很小,能顺利通过织布机。为了学好接线头,我背会了《卖油翁》,还和妈妈开玩笑的说:安敢轻吾接线头?</p><p> 线头在我细细的手指间飞快的连在一起,中午放学回家,如果是妈妈还没有做好饭,我就直奔纺花车,一中午的时间我就能接出二斤线,两把,两毛钱。此时,我还摇头晃脑的背起: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p> <p> 为了鼓励弟弟妹妹,大姐提出“接线头”比武擂台赛,谁得第一名,谁可以优先去看望爸爸,为此,我跟二姐因为半分钟的事情争吵的面红耳赤。现在想想,真是较真。</p><p> 记得有一次,半夜醒来,妈妈还在接线头,纺花车唧唧的响,妈妈的背影在发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的羸弱,我翻身爬起来叫了一声妈,妈妈扭头说:“别冻着了,快钻被窝里。”我催妈妈别接了,快睡觉,她却说:“还不如让国民党埋了呢。”妈妈所答非所问,我知道她又在想爸爸了,又在想两个哥哥了,她的心一定是牵挂着她的亲人,我下床走到妈妈跟前,骨缀她脚边看着她的手熟练的接着线头说:“妈,我明天多接点,你去睡吧。”“妈,你喜欢《陈真》里面的那首歌吗?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妈妈看着我笑了...</p> <p> 记忆里,妈妈窗下的背影,那个纺花车,那个被坐塌陷的草垫子,那一捆捆的棉线和整齐的线挂,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想起来还是那样让我心疼。拥挤的惆怅带着徘徊的思绪,我在离开太久的故乡寻觅,寻觅老去的爹娘,寻觅我们的老屋,寻觅那种心痛。</p> <p> 深深的乡愁啊,我把它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它时常湿润我的双眼,温暖我的心窝,灿烂我的生命。</p><p> 又到中秋,又思亲人,常念感恩,愿天地传情</p><p> 2020年中秋节于郑州喜园书屋</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