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 我的大舅

我就是我

<p> 大舅是我们老王家的骄傲,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我们老王家的骄傲, 但是我是这样认为的。听妈妈提起,老爷去世得早,姥姥一人老厉害了,拉扯着五个孩子, 从天津跑到了青岛,又在日本人进驻的时候,一家人从青岛跑到了上海,靠着劳力养着六口, 五个小娃里, 就数两个男娃--两个舅舅聪明,而且还长得高大英俊,后来大舅得以读了书,算是在他那个辈份里读得学历最高的,于是啊,早在五十代年末或六十年代初,人家大舅他老人家学业一结束,就已经开始北漂了,一漂漂到北京去了,所以北漂不是什么现市的新名词,俺们家早就有了北漂的成功人士了。</p> <p>  那个时候通讯不方便,唯一可以通消息的办法是信笺,当然电报也可以传递消息,然而电报俺们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的,再说了, 电报那时好像后来被认为只有有需要的时候用来传递噩耗的。 那时一封信要行走差不多一个星期,小时候我们还小不识字,大舅来的信就巡游在他们几个姊兄手里,一个读完再让另一个读, 因为我们家住在闵行,离上海市区也算是老远的,我们没有和姥姥常住在一起, 所以消息到了我们(妈妈是老大--他们都叫她大姐) 这又是一个星期的延迟。爸爸自己的兄弟姊妹少,于是将自己当成入赘了老王家的女婿,老王家的喜怒哀乐,也是他的喜怒哀乐,所以爸爸也很喜欢读大舅的来信,他常常和人提起,他的内弟是在北京某研究所做某专业的,还会德文翻译, 我们小时候不懂什么是德文不德文的,但是爸爸的敬仰的口气,我们也受到了影响, 觉得大舅好高大上的。</p> <p>  到了七几年的时候,爸爸去北京出差的机会多了起来,于是他便好像成了两边的联络人, 他会带一些大舅的工作生活的消息回来,他是俺们老王家第一个见到大舅姆的,回来会给姥姥描述一番,大家听的很仔细,我记得爸爸说是大舅姆人很好,很热情,对爸爸这个姐夫随访是热情的饺子宴的好生招待, 当然姥姥的考察的标准一定是不一样,她担忧些什么问题我们做小一辈的是不得而知。</p> <p>  后来听爸爸说姥姥有传统上的重男轻女意识,比如她期望她的五个子女每家最好都有男娃,不一定要头胎是男娃,她认为二胎是个男娃也可以凑成一个好字的, 可是事是不如人愿的,于是大姐(我家)大舅家的二娃就不怎么被姥姥宝贝了。对姥姥的重男轻女,小辈们是不会意识得到的,大家都很爱姥姥,俺爸爸更是不在乎这个, 对老王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忠心耿耿。</p> <p>  时间到了我们这辈都六岁七岁八岁讨人嫌的日子,那年夏天,天气好热,姥姥带着二姨的孩子,表姐表弟,来闵行看管着我们四个外孙辈的,算是暑假消暑, 我们每天下午要洗澡,洗完澡可以有空闲时间去外面玩玩,我是老在最后一个被洗完的,而每每在我还没有洗完的当口,他们三个一溜烟地不带等我地就无影无踪了, 说老实话,我是有点失望的,而且几乎是天天失望的,有一两天我也成功地求着姥姥不要让我最后一个洗,那个一两天和一个暑假比起来是不能计数的。那天,大舅从北京来上海来出差了,他当然要来闵行看姥姥的,那天大舅陪着姥姥说话,说话的当口,他看见我从浴室出来的失望表情,大舅说他带我出去遛遛,于是,我的小手被他牵着,借过家门口的一排红杉树,然后右拐,拐出一排公房,再左拐,就到了坐落在闵行著名的一条街上的第一食品商店了,嘿嘿,我们停在了食品店西北角的冷饮部,大舅给我买了一根棒冰,那天的棒冰好好吃, 好吃在它是被独享的,好吃在它是老王家长辈给买的,好吃在它不是被求来的 -- 是大舅主动为我买的。   </p> <p>  后来我长大了,后来我出国了,我和大舅很少交流,借口是时差和地域关系,但是我老觉得我和他是有心有灵犀的,我们同是离家独闯生活的人,我体验着自己的不易,也同样看到的是他大舅的不易,姐姐和表姊妹们都去北京看望过大舅, 唯独我没有,我是心有不安的,但是我是时常挂念大舅的,老王家不知道怎么了,他们几个都有腿病,五个长辈的四个都动了腿的手术,大舅是第一个动了腿的手术,而且还不太成功,着实让我难过了很久。</p> <p>  这两天跟着大舅的二娃学京味朗诵,早上起来,边听她的略带瓷性的儿化音,走在小区的散步小道里,兴许是秋意昂然了,边起了很深沉的心情,越发让我想起大舅来,我都不敢问一下大舅近来好不好, 但愿都挺好。 </p> <p>  下次回国一定去看您,大舅,-- 我现在已经不怕孤寂了,我现在可以为您买好多好多棒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