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登陆战惨败诸因解析

戴 鸿

福建省厦门岛与大小金门岛位置图

金门岛位于厦门岛以东，距大陆最近处5.5海里(约10公里)，低潮时仅1.8公里，东西长20公里，南北最宽处15.5公里。东半部多山，西半部多丘陵，状如哑铃，亦似展翅蝴蝶，制高点为岛东大武山，主峰海拔253米，全岛面积约151平方公里，常驻民居人口约近5万。它毗邻大陆边缘，国民党败守金门凭此进可封锁内陆，退可屏障台湾，孤悬东海，扼厦咽喉，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厦门岛与大小金门岛平面距离图

在这里，原有布防着国民党军李良荣属下第二十二兵团全部、青年军第201师及第十二兵团的118师，当时兵力约20000人。蒋介石败退后为固守金门，又陆续将胡琏的精锐第十二兵团第18、19军增防金门，至金门战事发生前，敌军总兵力已达到40000余人。

28军攻占金门岛登陆位置示意图

1949年10月17日，我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大败国军，胜利完成厦门战役后，在粟裕首长批示同意下，兵团司令员叶飞决定以28军和29军为主力，集中船只收复金门。所投入攻占金门岛兵力为28军82师244团和246团3营，84师251团，29军85师253团共10个建制营，及从两军有关师团抽调的230名战斗骨干、船工民夫约350名，总计参战兵民9086名。因为当时28军军长朱绍清在上海治病，政委陈美藻在掌管福州，参谋长缺编，这样前线作战指挥员自然就落在副军长萧峰肩上。

28军29军第一梯队登岛出发前的壮观场面

登岛战斗自1949年10月24日晚发起。我军第一梯队三个团在强大炮火掩护下登船，朝着垄口古宁头和湖尾三个登陆点进发。由于对岸敌火力压制，登陆部队伤亡惨重。接近岸滩时，很多暗藏障碍物钩挂住船只，抢滩过程中因赶上退潮致船搁浅，敌军陆空乘机猛烈轰炸，我军第一梯队登陆人员和船只几近被毁。

第一梯队成功登上金门岛

10月25日，244团部分登陆成功部队天亮时在双乳山附近被敌装甲部队反击而退败。253团部分登陆人员在观音山和湖尾被敌击退。251团一部分虽冲出包围，当前进至古宁头时与敌遭遇，因寡不敌众而惨败。26日凌晨，246团团长孙云秀率四个连增援在湖尾和古宁头登陆，天亮时遭敌反击，战斗异常激烈，刚刚占领的阵地很快失守。部分抢滩登陆部队在与上级失去联系和无领导统一指挥的情况下，经过两天来的殊死决战，已经弹尽粮绝，至午夜时分，1300余人突围到古宁头以北断岩下沙滩。27日晨国民党军发起围攻，我军虽然奋力顽强抵抗，但因敌我兵力悬殊而难以支持，最后不是牺牲就是被俘，至上午10时许第一梯队全军覆没，此次攻打金门之役我军竟以惨重溃败而告终。

登岛失败后我军被俘人员

在这次金门登岛失利战斗中，登陆部队兵员大部分牺牲，其中包括团职3名，营职7名。因特殊环境拒绝被俘而自杀的团职1名，营职2名。1300余名被俘人员中，包括团职7名，营职26名，连职5名，失踪者营团职各1名。246团团长孙云秀在突围无望的紧急关头，用仅有的几颗子弹打倒了几个敌人，最后一颗留给自己，饮弹自尽后尸体仍昂首屹立。251团团长刘天祥指挥部队喋血苦战至精疲力尽，在感到已无力回天的情况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敬爱的首长，为了革命没二话，我的命不在了，新中国万岁！共产党万岁！*****！”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英雄魂飞云霄！在战斗结束的十天后，当地人们发现田埂边还跪着一名解放军战士，端着步枪作瞄准状。敌人赶到近前马上卧倒喊话，许久这位战士仍纹丝不动，敌人小心翼翼的爬过去，才发现他已经牺牲多时，虽然尸体已经有味了，但是战斗姿势仍巍然屹立不倒。

28军246团团长孙云秀

28军251团团长刘天祥与妻子合影

登岛失利后我军被俘人员

据战后金门县古宁头村村史中记载:徐博团长(系253团团长)战斗失利后潜入深山，在一个山洞里隐藏了100多天。胡琏(国民党第十二兵团司令长官、金马防区总指挥)在俘虏中查不到徐博，在死尸中也找不到，始终不放弃搜寻。接到有北太武山村民报告，称他种的红薯常常夜间被偷吃，胡琏查附近部队无此事，断定是解放军所为，出动一个师搜山，终于将长发长须形同野人的徐博搜出，面对敌人百般威逼利诱，他忠贞不屈，不久被杀害。该村史中还记载道:战后掩埋解放军尸体，村民齐动手。有许多受伤很重的解放军官兵并没有死亡，一个个脑袋光秃秃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村民们将他们全部活埋。有一个约莫16-7岁年轻小伙子，被掩埋时还一直猛摇手，看起来凄惨而恐怖，他哀嚎着，祈求不要埋他，最后仍被活埋。由此可见国民党军对待战俘的手段是多么险恶残忍，金门岛民众活埋大陆同胞的手段多么冷酷无情。

登岛失败后我军被俘人员

根据幸存者原251团副团长马绍堂(曾是战斗英雄，遣返后获刑5年)的回忆，当时约计有3000人被俘，全部押送往台湾。后来一部分补入国民党军，另一部分被送往台东绿岛的新生营充作苦役。253团政委陈利华被俘后一直未暴露身份，被补入国军后升为政战单位上校，正当他潜伏待机与我军取得联系时，1981年突然被其同乡告发，遭敌方处决。1950年5-12月份，狡诈的国民党方面认为将这些人送回来，对让他们制造共产党内部矛盾，比处决他们更有利，所以采用借刀杀人作法，同意将其中的约900余人(其中第一批释放人数不详，第二批是1950年7月18日529名，次后第三批387名，计916名。另有一说该遣返人数是3000余名。)干部战士以战俘身份遣返回大陆。这些返归人员回来后，因涉及政治因素，全部进行严格审查，并被视为叛徒受到不公正对待，接受学习教育和互相检举揭发后，一律开除党籍军籍，判处有期徒刑3-15年不等。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金门战场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被俘后国民党军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在敌营受尽酷刑摧残，衣衫破旧，三餐不饱。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大陆后，竟被当作敌人叛徒看待！但其中也有一部分人经过组织核实，如李子元、窦永礼和徐惠良等，经受不住敌人的软硬兼施和威逼利诱，确实是战场变节投降，均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有的返归人员在文革期间被打成叛徒或者历史反革命，有的被造反派伤害致死，处境极为悲惨。这些老兵们认为，导致战争惨败的原因，是上级不注意调查敌情，轻敌盲目决策，把9000多名干部战士送上金门孤岛，在遭到敌人重兵包围中，他们孤立无援，背水作战，面对占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毫无惧色，其大无畏献身牺牲精神应该给予肯定。之所以被俘不是胆小鬼，而是寡不敌众，被迫无耐，所以回来不应该受到指责和处罚。他们都了解我军一贯的宽大俘虏政策，但是对于死里逃生归来作为战俘的自己人，竟受到这般层层揭发检举和严厉惩处深感疑惑不解。更让人哭笑不得和吊洈的是，个别留在台湾的幸存者，因为那个特殊两岸隔绝年代，我们大陆方面却授予烈士，其家属亦享受烈属殊荣。值到两岸开放探亲后，一些“烈士”们穿金戴银以台商身份返乡，则受到各地方统战部门的热烈欢迎。原244团卫生员赵宝厚被俘后，被编送到国民党军队，上了军校成了军医，退伍后自己开了牙科诊所。1988年他携台湾的妻女回山东泰安老家探亲，他的叔叔赵星奎就非常自豪的炫耀说:“小赵参军，是我带出来的，那个时候我就看出这孩子有出息！”直到八十年代末，各级相关部门才按照1983年中央指示精神，对过去一些非公允做法重新纠正处理，如马绍堂和孙树亮等，都撤销原判恢复党籍军籍，并享受县处级离休干部待遇。尽管这样，他们“鏖战三天，受苦三十年”的悲惨遭遇，却没有得到公正对待，个人健康和精神上受到的损害，以及对家庭及子女生活就业等方面引发的损失和不良影响，是无法挽回的。可见由于阴差阳错历史原因，人生轨迹的变幻无常。假如此次登岛战争以大获全胜收尾，这些所谓的战俘中可能会涌现出众多功勋和战斗英雄，参战单位会被授予各种命名的英雄集体，披红戴花，载歌载舞，呈现出另一番热烈立功受奖场面。因此，目睹这种败局而留给后人们的是，对那段惨烈往事的惊叹与畅想，历史的孰是孰非，当以此为甚！

登岛作战前线总指挥28军副军长萧峰

这次攻岛之战失败后，十兵团司令员叶飞及时向三野电告战斗详情，并主动作出深刻检讨和沉痛请罪。当时毛主席批示:“对轻敌思想和急躁情绪要深以为戒，务必稳妥有计划地歼灭残敌。”此前，三野主持工作的副司令员粟裕曾对叶飞攻打金门提出过具体指导意见:一是不打乘载国民党六个团以上的舰船；二是不打敌人的增援军；三是我军六千名山东有经验的船工不到位就不打。纵观整个作战经过，叶飞作为主要指挥员，没有很好的贯彻上级指示，违背了两条渡海作战原则，即攻击波要具有突破敌防线并向纵深发展的充足力量，对渡海工具要求甚高。另一个是建立巩固的滩头阵地。这次战斗国民党之所以大获全胜，他们是有充分准备的。蒋介石为了固守台湾，他对船只控制的非常严格。早在1949年9月他就命令汤恩伯:敌军若来犯，必在每月满朝之时，务必要派海空军在此之前不断搜索敌船，凡可通海口各内河之上游一百海里内大小船只，必须彻底炸毁。28军第一梯队9086人登岛所乘的三百余条船，是事先采取沉在水里才保留下来的(另有一说是每船三两黄金，每名船工三两黄金雇来的)，原来预计一梯队上去后，两三个小时就可以返回来接迎二三梯队，因对敌情变化估计判断不足，不掌握潮汐变化规律，虽然登陆梯队出发时是涨潮，部队抢滩中遭敌火力压制，当部队陆续下船过程中即赶上退潮，致所有船只搁浅无法返航，天亮以后敌机发现就遭到反复轰炸。隔岸待渡的我军二三梯队，目击战船在大火中熊熊燃烧三天三夜，竟无一人一船返回，个个心焦如焚，抱头痛哭，却无计可施。即便登上去的部队，金门岛上的民众恐惧陌生，惧怀二心，根本没有大陆老解放区人民的满腔热情，他们非但毫不支持解放军的正义之举，反而面对国民党军机的轮番轰炸，他们倍感惊奇，成群的集聚在山上看热闹。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是，这么大规模的登陆作战，部队竟是来自不同建制的单位，没有一名哪怕是师一级指挥员随同跟踪指挥，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导致战场秩序混乱。事后副军长萧峰失声痛哭的检讨说:“金门战斗的失利，是领导判断失误，指挥也有误，是骄傲轻敌的结果，是违背了毛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指示，也违背了粟裕首长指示的三个条件。这次失利是我对福建人民犯了个极大错误，请求十兵团党委、三野前委给我应得的处分。”叶飞同时表示说:“金门战斗的失利，主要责任在我，我是兵团司令员，兵团党委第一书记，不能推给萧峰，他有不同意见，我因轻敌听不进去，临开船时在电话上我还坚持只要上去两个营，萧峰掌握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是我造成的损失，请前委、党中央给予严厉处分。”毛主席当时对此又批示:“金门失利不是处分问题，而是要接受教训的问题，以三个团去打敌人的三个军，后援不继，全部被歼灭，这是解放战争三年多以来第一次不应有的损失。”战后党中央没有对叶飞给予任何处分，只是要求叶飞认真总结经验，接受惨痛教训，准备再次攻打金门。后来赶上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为了集中兵力入朝参战，中央取消了再次夺取金门的作战计划，这样号称“小叶挺”的叶飞，也就失去了重返战场“将功赎罪”的机会。萧峰的错误中央也原谅了他，仍保留原职。

1955年萧峰获授大校军衔，1961年晋升少将军衔。

三野十兵团司令员叶飞，1955年获授上将军衔。

在解放战争期间，28军前身是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参加过胶济路自卫反击战，取得辉煌胜利。在莱芜战役、宛东战役、济南战役和淮海战役中重创敌军，战果辉煌，涌现出许多英模单位和一级二级战斗英雄，曾获“百战之师”雅号。但是，由于自从渡江战役胜利以来，三野再没有再遇到过与国民党军正面交战的时机，从而使部分中高级指挥员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蒙住了眼睛，产生了骄傲急躁心态。甚至在战船出发前，萧峰就安排杀猪宰羊，摆上酒席准备庆功。据说有的船上还装了不该装的成筐新钞票、生猪和办公座椅，准备登岛庆祝胜利表功花销，接管金门成立新政权开张所用。傲气十足，狂妄至极，利令时殙，骄兵必败，致使金门之战几乎全军覆没，成为解放战争中唯一遭受如此重大损失的战斗。通过此役所暴露出的如此众多问题，使解放军更清楚的认识到，部队行动前摸清敌情必要性和渡海作战承载工具及把握潮汐规律的难度，促使各军兵种开始认真研究渡海作战周密方略。在后来的海南岛战役过程中，第四野战军有了前车之鉴，对渡海作战任务极为重视，精心准备，周密部署，并取得一举成功的辉煌战绩。

金门战斗大溃败的沉痛教训，值得我军广大官兵永远铭记！担任主攻的28军虽然损失巨大，伤亡惨烈，但是历来参战所向披靡的勇士们，在被围困孤立无援的恶劣战争环境下，仍继续坚持顽强拼搏和英勇献身的大无畏精神，是永远不会磨灭的。

这支挠勇善战并功绩卓著的英雄部队后续沿革为:

1950年1-11月，第三野战军经过中央军委多次撤并，所属部队分别归建华东海军、华东军区和铁道公安司令部。陈毅为华东军区第一书记，粟裕为第二书记，唐亮为第三书记。

1951年5月，十兵团改称福建军区兼十兵团，1952年5月十兵团番号撤销，所属部队划归福建军区领导，叶飞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1952年5月，二十八军随同十兵团划归福建军区领导，朱绍清任军长，陈美藻任政治委员，萧峰任副军长，吴肃任参谋长，吴嘉民任政治部主任。

以上文章内容，编撰资料来源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简编》、《历史上的70个军》、《当代军事工作》和小说《金岛血魂》、《历史风云纪实》，以及《叶飞将军回忆录》、刘亚洲的《金门战役检讨》，并借鉴网上部分刊载内容。由于各版本资料对此战例叙述角度和取材不同，在保持事态发展情节趋于一致的情况下，个别地方尤其具体数字统计上，如战场伤亡人数、被国民党军俘虏人数、投敌变节人数等，其中有的说被俘者是5000人，有的说4000人，还有的说是3000人。遣返回来有的说3000人，有的说900多人，但是第一梯队出发时登船人数9086名是比较整统一的。将该情况附以说明，供读者们参考。

1947年12月，破袭平汉线时，粟裕与陈赓在一起。

第三野战军副司令员兼第二副政治委员粟裕，1955年9月获授大将军衔，位列开国十大将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