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奶奶

顾北知南

那时的我只有两岁，爷爷奶奶很年轻。

我和爷爷奶奶在甘肃兰州东方红广场的合影。

我的爷爷奶奶

爷爷离开我们已快十年了，奶奶离开我们也有一个多月了，但爷爷奶奶依旧在我的记忆中此消彼长、欲忘还长。

从小在爷爷奶奶家长大，总觉得爷爷家吃饭的规矩好多啊！小辈要坐在下座，大人不动筷子，孩子不能吃饭。吃饭时不能说话，吃饭时不能喝水，吃饭时不能手撑下巴。特别是插大人的话，吃饭拌嘴，舔筷子，稍不留意，奶奶的筷子就会狠狠敲过来。

每当过我生日的早上，爷爷便会仪式感满满的拿过来一个小凳子，和蔼的对我说：“你今天过生日，不要乱跑，就乖乖坐凳子上，一会吃蛋糕。”“过生日这天乖，一年都乖，过生日这天不听话挨打，要挨打一年”这样的话，似乎管用了好多年。明明知道是骗小孩子的，但依然愿意说给儿子女儿听。

小时候的对过年的记忆很简单，腊月是爷爷奶奶在做好吃的，正月是我们在吃好吃的。整整一个腊月，奶奶爷爷几乎每天都在准备年夜饭，今天杀鸡，明天蒸馒头，后天炸丸子，忙忙碌碌，乐此不疲。我最爱干的事，就是看爷爷杀鱼、杀鸡，一看就是蹲在地上几个小时，只见爷爷不紧不慢，有条不紊，不到半晌，干干净净的几条鱼、几只鸡就会挂在院子里。杀鸡的时候，我端碗接鸡血，杀鱼时，玩鱼鳔，以至于长大后，对杀鸡杀鱼的过程了熟于心，没专门学也是得心应手。

爷爷家阳台上的小木箱里放满了为过年准备的各种好吃的，有油炸丸子，油炸豆腐，油炸红薯，油炸山药，过油肉，油炸带鱼，甜米，猪头肉，鸡肉......经常趁奶奶爷爷不注意，抓上几个肉丸子塞进嘴里，带着冰碴的肉丸子真是从嘴里香到心里。年年过年，年年如此，从来没有省略过。爷爷家的年夜饭是最好吃的，以至于结婚了到了公婆家，才发现不是所有的人家都会亲自准备满满当当的年夜饭，买回来的碗子始终没有年的味道。原来，没有忙忙碌碌准备年夜饭的腊月是无趣的。

每当家里来了老家亲人或是过年过节，家里总会准备一大桌好吃的。我一般会被爷爷指使着去拿筷子、摆筷子。这个筷子不是平时使用的筷子，而是柜子里珍藏着只有过年过年或来贵重客人才使用的筷子。这个筷子大概有二十双，它比一般筷子长些，上下一般粗，都是圆的，通体刷着橙红色的漆，上面印着黑色的古典花纹。每次用之前，仔细的清洗，使用后，晾干继续放到柜子里。这样的习惯，从我记事起，一直到我爷爷去世，坚持了二十多年。在记忆中，那把筷子是我见过最精致的筷子。

家中来了客人要前迎后送，泡茶倒水的活，爷爷一般都指派我，我也乐于干这些。什么茶七酒八，坐座位的次序，端茶端饭的顺序大概在我八九岁之前，都明了了。每当来了老家亲人的家庭聚餐，爷爷菜过五味酒过三巡的时候，就会抖抖嗖嗖掏出钥匙打开柜子，小心翼翼拿出老家舅舅送给爷爷装在锦盒里的一只夜光杯。夜光杯，通体深墨绿色，样子有些像小号的高脚杯，却很能装酒，关了灯会发出荧光绿色的光，很小就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但每次爷爷都是倒上白酒，咂着嘴巴带着响声美美咽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酒上了头就要用这个杯子喝酒，年近不惑的我终于懂了，爷爷是想念千里之外的亲人了，也或是想念夜光杯产地的家乡了吧！

我的一对儿女渐渐长大，在餐桌上，左右看不顺眼，我也开始不厌其烦的唠叨，“吃饭要扶碗”“吃饭时不要喝水”有时着急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拿起筷子想敲过去，但筷子总是突然停住。

每年农历十月初一，陇县大多的树木都落叶了，天陡然降温，风突然好大，早早的街上便没了人。到了天蒙蒙黑，爷爷虔诚的为每一个祖先准备好纸钱，奶奶调好酸汤，准备停当，带上我去巷子外的十字路口。一路上，只听见，风卷着干枯的树叶在地上乱跑的声音。硕大梧桐树的枝干，左右摇摆，似乎把树干都能拔起。我畏畏缩缩，战战兢兢跪在爷爷的旁边。爷爷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在地上画着圈圈，“这是尚家的”“这是何家的”看着一张张纸钱化成灰烬，又旋到空中被没见过面的亲人祖先领走。一转眼，当年哪个跟在爷爷身后的小屁孩都到了给爷爷奶奶烧纸钱的年龄，不知远方的你们，一切还好吗？

岁月总是很神奇，慢慢慢慢转成一个圈，从起点来到终点，又从终点回到起点。我终是你，你终是他。记得美国卡通电影《寻梦环游记》，一句台词记忆犹新“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下雨了，秋凉了，爷爷、奶奶，该加衣服了！

下面的照片就是爷爷奶奶心心念念的故乡。

春种一颗粟，秋收万粒籽，很骄傲爷爷奶奶身上穿的第一件羽绒服是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