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青春是一首汪洋恣意的诗,饱含了那些生命中的韵脚。有些人是匆匆过客,却在岁月长河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p> <p> 多年前,他踏过那个泥泞的小镇扎根于此,带着孩子们满怀的期待,多年后,他轻拂衣袖去了更远的地方。他是生命的匆匆过客,也是人生的绚烂夏花。</p> <p> 先生是镇里有名的教书先生,是极质朴,方正,博学的人。五十出头,大鼻头上卡着两圈圆眼镜,眸子里总是闪着深邃的光,乱糟糟得有些油腻的头发里潜藏着点白——先生戏说这是君子不拘小节。先生姓陈,记得他初来时自我介绍说:“我姓陈,乏善可陈的陈,以后你们都是我的陈(臣)子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那时候黄嘴角都还未退的小童并不懂得“乏善可陈”的意思,但也并不追问,因为每每问到这些,先生总会摇头晃脑,故作玄虚地咿咿呀呀道:“此等学问,汝小儿怎可知?”那时起,我便觉得这老儿真是个“迂腐”,但先生虽然“迂腐”,确是个心地善良的热心肠。</p> <p> 我们这座闭塞落后的小镇算不上可爱,学校申请了好久才建了个小食堂,但学校的大锅饭总是有些孩子吃不惯的,先生看似对此轻描淡写,却悄悄把这事印在了心里。那以后,他总会从每月少得可怜的工资里抠出一点来,给孩子们买小面包吃,虽然不多,但也甜进了我们的心窝而他那张松弛的老脸总是笑得堆起皱皱巴巴的褶子。</p> <p> 先生是个极认真的人。办公室小黑板上的“明礼立信”,他每天都会擦掉重写一遍,有些年轻老师不明白为什么,他说:“每写一遍,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先生总是办公室里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就好像汩汩的清波,有的是活力。他总爱在那盏不太明亮的灯下翻阅我们的作文,写得妙与不妙都瘪着堆着胡子的嘴。于是我的作文本上经常出现些“长篇大论”——有时比我的正文还多的评语,那时候我还背地里埋怨过先生一阵子。我换了不少作文本。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留的功课渐渐加多,作文也渐渐深奥了去,评语由多至少,最后精简成了几句小诗。</p> <p> 先生身上有些引人的感觉。记忆中的先生从未发过脾气,但脸上也荡过几缕怒色。先生有根一直伴在身边十几年的柳条,说是当戒尺手板用的。记得有次几个捣蛋鬼趁先生不注意偷拿去把玩,我也凑着看过,那条子韧性大着了,崭新得发亮,不见一条沟痕。尽管我们有时真的很调皮,他也总会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给我们讲道理,讲不通就拇指叠了中指冲头上一个脑袋崩,不痛。先生是为数不多的会亲自跑家访的人,他并不是流于形式,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记录了每一个学生的性格,以致后来他和我们的相处总是很愉快。</p> <p> 那时候岁月静好,尘世安稳,我以为先生会一直站在这个三尺讲台上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为我们说课,以为他会迎来一届又一届的莘莘学子,桃李满园。但先生教了我们不到两年便调走了。听说他的闺女高考落榜了,想要复读,老先生老来得子,平生最宠的就是这个丫头,自然是义无反顾的要离闺女近一点,这样好照应。</p> <p> 老先生进城的那天,不少人都哭红了眼,我独独忍住了。可他转身迈出校门那一刻,我泪目了。我想着,期待着他某一天再回到这个地方,也许明天回来,也许在下一年,也许,再也不回来了……</p> <p> 后来我的生命中遇到过无数形形色色的老师,他们不乏有讲得比先生好的,不乏有比先生幽默的,不乏有比先生学历高的,可那些个人啊都比不过这个“迂腐”的小老儿。他“过客”般从我生命中匆匆掠过,但却给我少小之时留下了一圈清澈的涟漪,以至于后来时常夜深人静,蛙鸣四起时,先生的“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会萦绕耳边……</p> <p> 先生虽为过客,却书下了难以忘却的一笔。我愿怀一颗赤诚丹心,携三分明月云,邀五杯月光,常记先生教诲,享心中十里清高。云水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