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逛夫子庙

华贤臣

　　每次到南京，总要到夫子庙转转。看看秦淮河，看看乌衣巷。但每次都是白天来，看朝雾楼台，看细雨小巷，看秦淮落日，看夕照金陵。

　　这次来南京，就住在夫子庙旁边，所以有幸看看夫子庙秦淮河的夜景。

南京是六朝古都。夫子庙是金陵胜景的代表，素有“六朝金粉”之誉，是南京繁华的缩影。而最负盛名的又是它的夜文化生活。关于这方面古人留下了不少诗文词赋。如：“夹十里秦淮笙歌市，酒帘高曳红摇翠”（元• 梁寅）。“楼台见新月，灯火上双桥。隔岸开朱箔，临风弄紫箫”（宋• 贺铸）。最有名的莫过于杜牧的“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贺铸笔下的双桥，即现在的文德桥，横跨秦淮河上。它与孔庙、贡院、天下文枢牌坊一起是夫子庙景区的核心。周未的晚上，游人熙攘，摩肩接踵。我在人流中漫无目的的信步晃悠，不知不觉来到了文德桥。此时正好一个旅游团队来到此处，导游正在讲述文德桥的变迁故事。我也蹭过去没头没尾的听了一段：这文德桥从前名声并不好，桥这边有孔庙贡院学院，多名门大户，文人学士。而桥那边多青楼妓院，娼妓歌女。这边的人白天道貌岸然，是不到桥那边去的。但晚上就不一定了。不过，过去的人哪怕是特熟的，碰面也不打招呼，只当不认识，装做没看见。（我只听到这么多）从这个意义上讲，此桥后来由木桥改建为石桥，更名为“文德桥”，可见前人的良苦用心了。

今天秦淮河夜文化生活的繁荣与古代的所谓繁华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再也看不到朱自清先生所写的浆声灯影，靡靡之音了，也见不到剪伯赞先生笔下的轻佻歌女，猥琐狎客了。河面上不见了带有不健康色调的“青舫”在昏暗的灯影下晃荡，取而代之的是靓丽金黄的画舫，色泽高雅，一艘艘彩灯高挂，放着明快的轻音乐。游客欢歌笑语，一派升平景象。

秦淮河两岸是数不清的商店饭庄。霓虹闪灼，灯火辉煌。文德桥上人头攒动，拍照的闪光灯彼起此伏。人们所传颂的“秦淮双月”，就是这座桥最著名的景致，也只有在这座桥上才可见到。可惜今晚没有明月。不过就算圆月高悬，恐怕也见不着“双月”，因为两岸的灯火太明亮，盖过了月光，河水中再也不见不到天上的月影了。最热闹的是卖特色小吃的门前，家家是顾客盈门，店主应接不暇。所谓的秦淮八绝，随便走进一家食店都能品尝到正宗的味道。当然，这里也不是完全消失了古秦淮的歌舞文化，徜徉在夫子庙的街巷里，会有各种轻快的歌声、音乐声在空中廻荡。它们从不同的一地方飞出来，只不过那不是卖艺之处，而是演艺场所。

来到乌衣巷口，这里白天游人很多，旅游团队都要参观此处。但夜晚就不如贡院前热闹了。它毕竟是一处历史陈迹，没有香气扑鼻的小吃，也没有琳琅满目的文创商品。然而我怀着另一种情感（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情感）还是到巷子里面去转了一圈。虽见不到王谢堂前的旧燕，也要看看乌衣巷的青石巷道，青砖古宅，还有那口千年古井，在那里好像看到了王曦之谢道韫等人的身影。

走出乌衣巷，巷口有一块石碑，是毛泽东手书的刘禹锡的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欣赏着那笔底龙蛇的书法，似乎看到了这位伟人书写此诗的奔涌豪情。刘禹锡写“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慨叹王谢世族的衰落，还是慨叹人世间的沧海桑田，这里且不论，但我似乎看到毛泽东那鸾翔凤翥的笔端，是在书写乾坤倒转历史翻篇的人间正道，是在抒发“虎踞龙蟠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的豪情。而我此时读着刘禹锡的诗句，读着毛泽东的书法，也有一种感慨：这曾经名倾天下，富敌金陵的王谢门第，除了承载着人们对一段历史的情怀之外，那就是映衬着社会发展的巨大变化。那所谓的天下望族的高门豪宅，在今天的秦淮河边是那么拘束矮小，而今秦淮河两岸寻常百姓居住的摩天大楼，一座座傲视在它周边。写“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刘禹锡如果今天来乌衣巷，他会写出怎样的诗句呢！

　　这时间好像静止了，这夜市好像没有尽头。我从东市逛到西市，又从西市逛回东市，眼前是流动的人潮，耳际是嘈杂的欢声笑语。秦淮河游船上的音乐与两岸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交相配合着，构成了夫子庙夜文化独特的景致。我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只是一味地走着，看着。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不知转了多久，觉得肚子有点饿了。眼前有一个醒目招牌：“正宗南京鸭血粉丝汤”。我的食欲陡起，虽然来南京不下十次，说真的还未品尝这一南京特色小吃。今晚第一次有目的的跨进这家门店。我的食欲向来不好，别人怎么说好吃的东西，到我嘴里也不会刺激出什么特别美好的感觉。但今夜的鸭血粉丝汤却让我回味了好长时间，我说不出什么味，只是觉得“好吃”，我想这食欲大概与心情是相关联的吧。

从鸭血粉丝汤店出来，夫子庙仍然是热闹纷繁，秦淮河仍然是游船如织，东市西市仍然是人潮涌动，大街小巷上空仍然是管弦飞扬。我有些疲倦了，该回去休息了。

再见吧，夫子庙！再见吧，比浆声灯影更醉人的今夜秦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