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前几天喝酒,又说到了阿财,关于阿财的故事,我虽然只讲述了几十分钟,但是在思绪上,时间的跨度却划过二十多年。我突然间想,不知不觉阿财离开这世界也有三四个年头了,不知道现在还会有多少人还记得他这样一个在人世间认真地生活过的,平凡而又渺小的人。于是,在宿夜的酒醒以后,我心底里就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催促着自己:认真起来,不要懒,去写写阿财。</p> <p class="ql-block">阿财工作应该是比我早上五年或者六年,我刚来到学校的时候,他带两个班的政治,兼做一个班的班主任,虽然那个年代里的人们的劳动纪律要好于现在,但因为他把一天几乎一大半的时间都是浸泡在我们学校,所以我比较早地的就认识了他。并且我打心眼里赞叹他的敬业,钦佩他以校为家的精神。后来熟悉了我也就知道,阿财的一家就住在离学校大门口不足二十米远的,一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自建房里。小小的屋子除了他,还有老婆和丈母娘以及一个不大的孩子,几个人都待在屋子里面就显得很拥挤,所以对他来说还不如尽早地到学校来上班,这样才能有活动的空间。况且那个年代学校里的单身老师较多,校园生活也丰富,可以甩扑克,玩篮球,打台球,食堂里吃饭,澡堂里洗澡,办公室里看书。总之学校里有广阔的活动空间,并且可以做到工作生活娱乐都兼顾。</p> <p class="ql-block">在八九十时代,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是积极进取的,但在阿财身上,通过个人的奋斗或者变革创新,来改变自身以及家庭的命运的愿望,更加的现实和迫切。阿财除了做好教师这个主业以外,业余时间尽量的多揽些出钱的活计,用来拓宽副业的道路。刚认识阿财时他就兼职订阅老师学生书报,每天负责分发,凭此赚些外快补贴家用。阿财走路不疾不徐,办事老成持重,每天带着温和憨厚的笑容。这番模样和刚踏上工作岗位,从来不知道生活压力,满脑子充满着不切合实际的思想,行事跳脱又没有定力的我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们各自有着各自的朋友圈,那个时候他的朋友圈号称四人帮,包括他在内的四个老师,他们都已经在各自的教研组里独当一面了,而我的朋友圈里的老师都是刚工作一两年的,属于学校里的小字辈和新生代。况且当时的我吃住在自己的父母家,一下班就回去了家,所以虽然在同一个不大的学校,却和阿财之间相互的交集并不多。甚至有六七年之间的外交空白,这样的情况直到工作若干年后。因为学校的合并造成了工作上的颠簸流离,各自的朋友圈里的老师因为各种境遇变得聚散离合。在不知不觉我们的各自的不常走动的朋友,圈子聚合在了一块。也就在十几年后的一场酒席之中。我才知道其实当年的阿财,以及阿财圈子里的朋友和我之间,虽然因为都是在同一所学校里上班,彼此都知道对方的一些情况,但缺乏必要的沟通,且各自的看对方都是带着主观的偏见。打交道相处存在诸多的误解,于是更加的看不惯。几次的酒酣畅谈的沟通交流后,我和阿财都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说起来,即使是和身边没有工作岗位的同龄人去比较,阿财应该也算是他们那一批毕业的同学中,最早一个步入家庭生活的,我第一次见到阿财和他老婆在一起的时候就感到很是惊诧,他们俩之间何止是没有夫妻像,夫妻俩的外貌和特征是互补而又呈现出反差,阿财是敦实矮胖且略显得木讷的,而他的夫人却高瘦且能言善辩。夫妻俩在一起同框的画面,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转过身我层苦苦回忆,才想起这样熟悉感是来自我曾经看过的俄国作家契科夫一篇小说里的插画。插图描绘的是沙皇时期,在近彼得堡的一个小城市的火车站,在两侧火车车厢以及火车蒸汽的背景下,站台中间站立着一对夫妻,一个矮且胖的男官吏穿着臃肿的大衣打着领结提着口大皮箱,在他的旁边站着他高瘦的有点驼背的夫人穿着半新的褶皱长裙打着个阳伞。并排站一起欣喜的四处张望,在对陌生环境的拘谨里还略带着刚从小镇来到大都市的兴奋。</p> <p class="ql-block">形象的反差总是让人八卦而又充满恶趣的,我从旁人那儿了解到了阿财的罗曼史,阿财和老婆是初中同班的同学,但初中的时候他俩却只是认识,谈不上了解,到了高中毕业,阿财作为班里为数不多的优秀分子,跳出了农门顺利考入师专,而这个初中的女同学却早已名落孙山辍学在家务农,阿财是在中专里的第一个学期,收到的来自家乡的她的,在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封的情书,于是阿财就和这个命中注定了的要一辈子厮守的老婆,开始了各自人生中的第一次面红耳赤的恋爱,并且很快干柴烈火、修成正果地走到了一起。那个时候大中专毕业生国家是包分配的,但到了各自的工作单位却有单位内部的晚婚晚育规定,记得我们学校当时的要求是新工作的教师必须专心业务学习,专注教学工作。工作三年内可以谈恋爱但不许结婚,阿财却在工作第一个学期就跑去校长室要求单位开具介绍信结婚,校长当然坚持原则义正言辞的拒绝,面阿财面对拒绝,面红耳赤但始终坚持不懈。最后出具的理由是:“没得办法耶,女朋友肚子大了呢”。于是校长虽然是严肃且严厉地批评了他,却也不得不面对摆在眼前的既成事实,本着息事宁人且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开出单位同意的结婚介绍信,阿财也因为这样一件壮举,一直被朋友们在酒桌上取笑,而每当大家取笑的时候阿财同样也面红耳赤意气风发,呵呵地大声笑着,摇头晃脑地得意非凡。</p> <p class="ql-block">听说,阿财结婚的动静并不大,在学校的前后几对的同事婚宴中显得简陋而又仓促。也就是男女双方亲属三五桌聚着吃了一顿的样子,学校里老师同事中是分发一袋喜糖尽了告知的义务,结婚的新房是借用学校的公房,位于学校教学楼旁边的阶梯教室边上的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空闲办公室。里面既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厨房浴室,只是一个集卧室,会客厅,书房,育婴房于一体的小房间。为什么还说有育婴房,因为果不其然新婚的不久就有了小生命的诞生。说起来也不过是刚工作大半年的工夫,阿财就匆忙而又麻利地完成了从一个青涩职男到一个一家之主的角色转变,让他们那帮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中专同学以及学校里的同事都惊叹不已。</p> <p class="ql-block">但是,和阿财在学校教授的政治课里说的一样,凡事都得一分为二的看,虽然我们的阿财完成了他的华丽的蜕化,完成了一次从无根无萍到当家作主落地生根的化茧为蝶,但同时也失去自由,不得不在小小的年纪担起一个安身立命并且支撑一整个大家庭的担子,这的的确确是一个重任啊,因为一方面,阿财和他老婆的家都是在农村,在双方的父母的那头,他们不仅是得不到物质上的帮助,还要他们小两口有所贴补和供养。另一方面虽然阿财是跳了农门从农村走了出来,但他的老婆的户口却仍然是在农村。如今嫁鸡随鸡,靠山吃山跟着阿财在一起过日子,还没有个正式的工作,没有收入保障。这样,家里大大小小的三张嘴,后面还跟着四个老人,沉甸甸的家庭担子,把我们刚跨进单位门槛,刚步入城镇生活的阿财压的敦敦实实的。</p> <p class="ql-block">前面说了,我和阿财有过六七年的外交上的空白,所以我现在努力回忆起的脑海里阿财在初为人父的那几年的记忆,记忆中的画面是不连续且又是模糊的:记忆中我们的阿财倒腾过邮票,也贩卖过明信片贺年卡。记忆中阿财经销过学生的学习用的文具,也出售过学生在课间的玩具。记忆中阿财售卖过学生学习的辅导书,也卖过学校里不让带进校门的零食。总而言之,他所有的经营都围绕着学校这个主阵地。因为他是有着教师这个身份,并且他卖出的商品会对比他给学生做思想政治工作会造成许多的不便,特别是和自己班的学生做生意会有许多尴尬。所以在他的自己家门口,学校门前的路边小店,学生去购买商品,拿出现金交易的时候,他都不好意思地回避,由他能言善辩的夫人来打头阵。阿财对小店的贡献是默默地去班主任那里,旁敲侧击的敲些边鼓做些小广告。是低眉顺眼地去批发市场做好后勤补给的保障,是在收摊时默默地把堆放在门口的商品收拾进屋。在我印象里,有一个秋季的周末,我在市里的小商品市场附近等公交车,突然看到街道边的一个背影比较眼熟,走近一看果然是阿财,阿财正在把买到的杂货零食打包装车。阿财喜欢倒腾事,他把自己的二手摩托车的后座上改装成了车架,杂货食品叠放在后架上,让整个摩托车车身变的高大笨拙,阿财用绳子跑前跑后捆绑着杂货纸箱,动作显得笨拙且有点手忙脚乱,我跑过去帮助他扶好车捆好货件。他感激地笑着,热情地招呼我抽烟,于是边掏烟边掏打火机,继后忙不迭地给我递烟,点火。谈话中殷勤地推销他店里的小吃,热忱地邀请我去他家小店里去玩。</p> <p class="ql-block">说起抽烟,阿财的烟瘾一直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他每天要抽两三包烟。在八九十年代,阿财口袋里装的烟多是两三块钱一包的三塔,人到中年经济条件改善了,阿财的烟也没有超过十三块钱一包的一品梅。对当时的阿财来说,如果什么时候他口袋里装的是十一块钱的红塔山,那一定是他要去出门办事,如果那天他口袋里了有中华,那他一定是去参加了某个同学朋友的婚礼刚回来,不过,阿财每次有了好烟都会慷慨地给同楼层的我们几个烟鬼一起分享。而我在没有烟或者打火机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阿财。阿财的办公室有很多打火机,新的旧的占了他办公桌左边的整整半个抽屉。阿财爱抽烟,也爱散烟,人到中年时阿财炒股,他的散烟就成了他的股票乃至中国股市的晴雨表,每天只要他的股票一涨,阿财就会拿着烟串门来到斜对过我的办公室散烟,他满面红光热情洋溢的散烟让人推脱都推脱不了,而每当到过了股票开市的钟点,阿财还在办公室闭门不出且没声没息。那肯定是今天股市的行情不好,带动的阿财也失去了散烟的兴致。</p> <p class="ql-block">时光是一天天的划过,这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一起就跨过了一个世纪,没有预想的跨世纪的隆重感觉,校园里年复一年,校舍和课程的变化都不大,有了一些改变的,就是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在刚进入新世纪后的某一天,也就是一个暑假后刚开学的样子,通过了一个暑假的装修准备。阿财的新小店顺利开张了。一打听是阿财在暑假,通过几轮竞争博弈,顺利地拿到了学校里面小卖部的经营权。阿财的小店从校门外面搬到了校门里面,面积扩展到四五十个平方。这对阿财而言无异是从游击队跨入正规军一般有重大意义,学校的封闭式管理,小卖部在校园里的独此一家,这些优势都让阿财的荷包收入渐丰。变的在生活上芝麻开花节节攀高,变得在装备上有了鸟枪换炮。阿财跟上趟和我们一起买了单位里的集资房,也一起学了驾照买了轿车。还换了心仪很久的手机----小巧玲珑的翻盖的摩托罗拉。新的世纪对阿财来说是喜事连连。就在阿财小店进学校的同一年阿财被学校领导提拔成为了政教副主任,成了学校的中层领导,他也步入了人生事业的巅峰,焕发出了生命的辉煌。于是,一样的在校园里见面,阿财还是那个阿财,一样的走路不疾不徐,笑容温和憨厚,但总显示的有了点不同,擦身而过后一回想,这不同之处是因为阿财穿起了西装,并且学会并打起了领带。所以人显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颇有了点知识化现代化和年轻化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也就是阿财提拔的不久,同事间的小道消息传来,说阿财闹起了离婚来了,这一消息我们从阿财脸上被抓打的痕迹上得出了验证,而小道消息传言中的第三者,是距离学校不远商业街洗头房里发廊女。但我一直没有见到过那女人的模样。所以至今想想还因好奇心得不到满足而有点遗憾。阿财的老婆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同意和阿财离婚的,因为离婚对她而言不仅是家庭经济来源的枯竭,更是她赖以生存物质非物质基础的崩溃。阿财老婆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去阻止阿财的邪念。从经济战,舆论战到人情战,肉搏战。所有能想的办法,都付诸了实施。且不会去考虑什么影响和后果。于是阿财在同事中间人设颠覆,威信尽失。那段时间的阿财生活颇为狼狈,白天里有来自两个家庭的亲戚来调解,有或受命而来的,或专程而来的同学老乡来探望。他们带着各种不同目的用不同的方法来会晤劝说。晚上阿财一个人睡在办公室,坚贞着感情,坚守着爱情,坚持着斗争。以至于阿财每天精神萎靡,衣冠不整。脸上不时添出几处新抓的抓痕。记得那段时间里我和阿财是喝过酒的,我在推杯换盏之间也劝过他回家去扎扎实实地过日子,他却倔强地昂着头声明:我是爱呢,我们是真爱呢。样子如同坚持自己答案的正确时,和人辩论的执着和认真。</p> <p class="ql-block">遭遇爱情这件事件的结束,是暑期过后的秋季开学。和同事间交流得到消息说阿财的婚最终没有离成。我又看到阿财安心地带学生出操,有条不紊地安排班级卫生,默默地夹着资料去班上上课。我又看到阿财下了班慢悠悠地提着暖壶去水房打开水,看到他沉默地骑着旧摩托车去市里批发市场进货,看到他低着头在家门口搬弄商品的出入忙碌。只是阿财脸上的笑容少了,烟也抽的更加凶了。我悄悄地问知情的同事,阿财是怎么从痴情不改转化到幡然醒悟的。得到答案是被获得了老妈怂恿支持,在初中上学的,自己的半大不小的孩子打了一顿。然后的不久以后阿财就斩断情丝告别了过去,回归到了自己的家庭。我突然之间也有了一丝明悟,知道了为什么所有的爱情故事都不会去写家长理短,病榻灶台的现实生活,因为对于负重前行的现实生活而言,所谓的风流爱情都是虚无缥缈的过眼云烟,都只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一纸彩色画卷。</p> <p class="ql-block">阿财的秉性是善良的,性格也是乐观豁达的。在遭遇爱情事件结束的几个月以后,阿财恋爱中的往事就变成了我们朋友当面取笑他的谈资笑料了,这往往是发生在酒桌上或者是牌桌上,而每当这个时候阿财都是一如既往地腼腆憨厚地陪着笑。</p><p class="ql-block">人到中年的阿财因为有了小店这只下蛋的金鸡,家庭经济上的压力也少了,从而下班后的娱乐时间也多了起来,而阿财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打扑克牌。那些年里学校出了几个昼伏夜出的牌友,阿财就是其中的一个铁杆,每到周末放假的时候,他们都会约起牌局一打就是一个通宵,阿财打牌是执着和死不服输的,即使是输了也会找到别人的牌好而自己的手气背这样的理由,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水平比他人差。而往往自己这方的牌局一输,阿财就首先概括总结,指出自己搭档的错误,没有看自己出牌的目的,不懂配合。于是大家都说阿财的牌品不好,原因是属鸭子嘴的,肉烂嘴不烂。且马列主义手电筒光照别人,不照自己。而如果一不小心让阿财他们组赢了,阿财就会目空一切地骄傲,眉开眼笑地满桌子人转着圈地散烟。阿财打牌的时候态度是认真的,烟是一支接一指的点,紧张的时候他嘴里叼着烟不吸,一边眼睛察言观色揣摩对手心理,一边连威胁带恐吓的虚张声势。而在胜局在握的时候他却出言挑衅对手,嘴里吞云吐雾,脸上得意洋洋,挥手间气势如虹。即使是到一局牌已经结束,他还边洗牌边津津乐道地自鸣得意。</p> <p class="ql-block">牌友的电话一来,说一声三缺一,阿财但凡是下班点,马上会放下手里的活计前去救场。有时候电话来正是饭点,为了能赶时间挤到牌局,阿财就马上迅速草草地扒拉几口饭,在柜台里抓上几包便宜的烟就往外面跑。而自从离婚没有闹出什么结果,阿财的老婆的地位就压了阿财一头,所以每当周末学生放假的晚上,阿财的老婆也会有自己的麻将搭子和酒宴席。留给阿财的一般是中午的剩饭剩菜,吃或者不吃,随便阿财自己去解决。在当时阿财家小店里收留有几条校园里流浪的猫狗,因为在阿财家的吃剩菜饭吃习惯且对主人熟悉了,它们就常来阿财小店,自己去爬上跳下地翻找吃的。猫狗的这样翻找,有时会跳上碗橱,吃到阿财老婆吃后,残留给阿财的剩余饭菜。记得有一次我跟着阿财去他的小店拿扑克,并准备顺便买包烟一起打牌。阿财说他还没有吃晚饭,让我等他两分钟,阿财一打开小店的防盗门,就看到三只爬上了店里的柜台猫和狗,柜台上放着的钢精锅里的菜已经被它们吃了一半,阿财赶走猫狗,毫不在乎拿起来碗,盛上钢精锅里的剩饭菜,找来双筷子匆忙地扒拉着吃饭。看到站在一旁的我的惊诧,他笑道:不干不净,吃了是没病的。当然,老婆做的饭菜,饭菜里温度的冷暖,个中味道里的苦辣酸甜,阿财他有着他自己的体会。</p> <p class="ql-block">阿财最终还是病了,淋巴癌。一经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到中晚期了,疾病发现的时间也就是在我们刚夸他在同龄的老师之中,是最早抱上孙子的话之后的不久。我们去医院去看望他,也就几天不见,阿财引以为豪的大肚子变小了。人的精神头也大不如从前,但见到我们还是在笑,只是笑容没有了以前的豪放爽朗,显出恬静和有点苦涩的痛。在这样的场合里的朋友间的对白是有些尴尬和不自然的,我又是不怎么会安顿抚慰一个人。所以只是在同行的学校领导的后面机械地微笑。我想一起来同事应该是和我有相同感觉。因为大家都了点告辞的意思。在不自然的尬聊。七八个人带着车大老远浩浩荡荡地来,却没有准备一个深入的话题来和阿财聊天,让我对自己社交水平和应变能力有了种无力感,也对阿财有了些许歉意。我们退出病房,出了门口,校长却被阿财老婆拉到一边嘀咕了五六分钟。在下楼的电梯上校长为难地解释说,阿财老婆要让学校报销阿财的几万块钱的自费药,而这对教育局和学校来说,是从来没有先例的,从而爱莫能助,所以更加尴尬。</p> <p>从知道人得了病到人的离开,阿财也就只有大半个年头的时间,我最后一次见到阿财的时候,是在油田一中建校四十周年的老同志的见面会上,说起那一天,绝大多数在油田一中工作过的,人在天南海北的,退休和在职的老同志只要条件能够允许都赶了过来。但我没有想到阿财也来了,他应该是住院治疗后,身体有了一定的稳定期从而坚持着来参加会议的。阿财收拾的干净利落,人因为生病摆脱了肥胖,所以也显的英俊和年轻。他热情地和共事过的老师,有过交集的朋友打着招呼。笑声依旧爽朗,人依旧温和憨厚,走路依旧不疾不徐。说话依旧是抑扬顿挫的扬普(扬州普通话),除了戴了顶帽子以遮盖因化疗而脱落的头顶,以及放在角落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个拉杆箱,你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得了重病的病人。</p> <p class="ql-block">阿财的离开应该是在一七年秋学期开学不久的冬天,在家属通知开追悼会时,学校去了几个工会领导,我没有去送阿财,这不是因为自己工作忙挤不出时间,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如果真要去挤,完全可以有办法挤得出来的。我是不想去看,不想去亲眼见到阿财离开时的模样,在我自己的记忆里总是希望,总是想保留阿财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好像是在现在,我坐在自己电脑的旁边,萦绕在我脑海里的,曾经的我和阿财都喜欢的歌,歌词里面所写的:</p> <p>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 </p><p>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 </p><p>没有信用卡也没有她</p><p>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p><p>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p><p>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p><p>在街上 在桥下 在田野中</p><p>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p><p>如果有一天 </p><p>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p><p> 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 </p><p>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 </p><p>这春天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