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忆

鄂子

下班，辰爸接我回老家，过了710红绿灯，辰爸顺着右边的道直接往下开，我问他准备去哪，他说去医院看爸爸啊……可是七天前，我就再也没有爸爸了，时间停留在2020年9月4日（农历庚子年7月17）……… 头七和回阳煞的日期分别是9月10号晚上和9月11号凌晨，往年的家里春节祭祀都是您主持，今天，却是为您…… 凌晨两点多，准备好所有的，他们都去睡了，我还是想等您。每次晚上我回来，无论多晚都是您做好饭菜等我，今天，换我等您，三点差两分开始，狗吠一片，大风吹的梯步翻飞，我知道您回来了，我真的想再看看您，再叫您一声爸爸，再听您应一声鄂子回来了…… 年少，对您我好像没太多印象。哥哥出生的时候您带车队奔波在青藏线上，我出生的时候您带新兵车队在跑新藏线。等我有点记忆的时候，您转业回来车队，我也只依稀记得在教练车上玩耍，你经常顶着我，我喜欢揪着您胖乎乎的耳朵，你给我定规矩，四岁上学后就不能这样调皮了，四岁上学前，你顶着我去买了红书包，往后我在妈妈学校上小学，您在车队上班带哥哥上中学，只有周末或者逢年过节才能和您见见面，就把这段回忆留着哥哥吧。每次您回家，家里都是好友满座，欢声笑语，您的爱好是上山打猎下河打鱼，在物资不丰盛的年代，您保障我们的生活过的有鱼有肉……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老的照片 您是师范毕业，教了两年书，毅然决定弃笔投戎 十五年高原军旅生活是您经常回忆的美好时光，神奇的高原，熟悉的地名，熟悉的线路，您都会讲好多好多故事，艰苦的条件从您口里讲出来的全是乐观 这年您60岁，也是唯一一次我带您们出门旅游 真正懂得您，是我有了孩子。养儿方知父母恩，辰是在您背上长大的，辰只要睡觉就会找背篓，让您背着唱歌，睡着了才能卸下来。辰睡多久，您就在床边看书守他多久，孩子开口叫的第一声是：爷爷 辰慢慢长大，要上幼儿园了，您把妈妈派到宜昌帮我照顾辰，十年自己一个人在家，给我们做好大后方保障，我也没想过他过的有多不容易，有病有事从来不给我们说，有次在地里摔了，一条腿都肿成了黑紫色，好久我们才知道……您不爱家长里短，每天白天种种菜园，晚上看完新闻就开始用心专研书籍，笔耕不辍，福泽一方…… 今年您生日，还来了一桶蜜蜂 去年国庆，我们一起到白溢寨，拍的全家福。我们打算每次回来就带您们在县里的景点转转 总觉得来日方长，总觉得走路楼板震颤的父亲会长命百岁…… 2020年，疫情将我们阻隔两地，三月初哥哥发微信，说您病重，一直到四月在我们再三催促下您才让妈妈陪您去医院，而且不让我们回来照顾。四月中旬，早上刚上班王医生给我电话，说您病的严重，我想再严重也最多是您们家族的肺间质性纤维化，但王医生说估计是肿瘤而且转移到肩甲骨，突然我就懵了，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那天一点晕晕的太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去学校给辰拿生物资料的，路上给哥哥和姐姐打电话，都觉得不真实，说骨头估计是损伤……到下午下班，所有的会诊结果出来，李医生给我电话，说90%以上，在路上我止不住大哭……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了快乐 为了不让您起疑心，我们给父母都说是肺间质性纤维化，感冒久了拖重了，到五一回来，我时刻想留下一些回忆……正好父母金婚50年，我想让您们种一根树，说是留个纪念，其实是为了给我留下一点念想…… 那天爸爸很开心，几十年没打过牌，用几颗花生，和小姨爹和辰爸打了几盘 我周六晚上回去陪陪您，周日晚上赶回上班，最后一个生日是周三，我好想回家，但怕您起疑心就没回，那晚看着摄像头哭到半夜…… 身体慢慢的越来越弱，姚姐姐送的按摩椅您已经躺不下去了，睡觉只能坐会再半躺会。您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倔犟，无论怎么劝您，您好多年都不曾到我家，说反正不出五峰，谁劝都没用 每天上班路上，在摄像头里和爸爸聊会天，中午也会看看他吃的怎么样 每周都晚上回来，一起吃顿晚餐，然后陪着玩一天，也慢慢去偷拍一些小视频。 知道您生病了，亲朋好友每天都是络绎不绝来探望，这是老朋友来伯伯来陪您聊会天 2020年6月，您的右胳膊就抬不起来了，8月14号，突然声音就嘶哑了，8月15号你自觉身体越来越不对劲，才松口说到宜昌，接到妈妈电话，我和辰爸赶紧飞奔回来。16号，我们从家里出发，一起去了小姨家和姨妈家，都呆了会，到宜昌您说15年没到我家了…… 辰爸17号早上送爸妈去医院，回来给我说你猜爸爸今天在车上说了句啥，爸爸说麻烦我们了……我们是多么想您多麻烦我们几年 从一百七八十斤瘦到一百来斤，我能把他抱着挪动一下了。怕生褥疮，在医院铺上了气垫。我也赶紧淘宝买了一个，准备他出院了回家用…… 慢慢的，饮食恢复了一些，从一天吃几口面条，到每顿能吃几个饺子或者馄饨，都觉得所有的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辰上学了，辰爸也准备去军事院校进修半个月，我们一起计划等辰爸回来，哥哥也就请假回来，接您出院，然后一起去接我新家的钥匙。2020年9月2日，我和往常去送晚餐，您中午说想吃馄饨，下午下班，我找了好多地方给您买了一碗，您吃了小半碗。不到八点，您就赶我回家，觉得我一天上班后还跑去跑来太累。我每天都是九点多回家，那天我也硬是没同意提前回去。八点半，您突然说心里好慌，我赶紧去摸您的胸口，心跳好利害，我问让不让叫医生，您从来不麻烦人的，那天您说还是叫医生吧，医生赶紧来会诊，马上吸氧加输了一夜的液体，下半夜，肺部就像拉风箱的滋拉滋拉只响，人也越来越喘的厉害，搁在背心的毛巾汗湿了好几条…… 熬到早上五点，看到您好了一些，我说回去给您收拾点干净的毛巾和衣服。我离开的时候您和妈妈让我不要一点小事就给哥哥姐姐说。七点我还是给哥哥姐姐打电话说您病情加重了，但估计没事。两个小时后等我再赶去医院，您就带上了氧气面罩，好想和您再说说话，但看您呼吸的那样辛苦，终是忍住没说话，握着您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知道这转入ICU，一扇门就是永远……麻木的签完所有字，让哥哥姐姐赶紧回来…… 癌细胞侵蚀了整个左肺，右肺的肿瘤也达到了8厘米，终是回天无力。9月4号早上停了镇定剂，中午在妈妈的呼唤下您醒了，从来不流泪的您流泪了，您还有好多话要说，我们守着您心如刀割但没敢流泪。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写下的同意拔管……救护车一直停在楼下，妈妈总觉得您还会挺过来，不会这么快就丢下我们……下午五点我抱着您，您的手还是那样温暖…… 9月5日，所有亲朋好友，车停十里，热热闹闹送您。您常说，做您们这行心要正，拿起笔或者端起罗盘再多的恩怨都要放下，这多年福泽一方，行善积德。家里的电话是多少人家遇事的主心骨，也是多少亲朋好友收到生日祝福和吉凶祸福的提醒 暑假期间，我把辰带回来陪了一段时间爷爷，辰在家上课，爷爷就在旁边守着 您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这多趟接送车上上下下，没出一点问题。您一直都给我说家务事是家误事，不要老记挂家里。福地是您很久以前就砌好了，棺材您们也准备好了，连供灵的木升子，您都自己做了一个，怕我们麻烦。一辈子不愿意麻烦别人，您走的那天周五，周末大家休息，不耽误大家工作。周六艳阳高照，周日早上四点多开始下小雨，五点出丧，细雨绵绵，等到福地，雨停了，一直忙完所有仪式，看了您最后一眼，盖棺覆土，雨又开始慢慢下，等砌完坟墓大雨倾盆，两小时后云开雾散，又是艳阳高照。燃放的三堆鞭炮，专门有人管理和清理，又淋了大雨，待傍晚我和哥哥收拾，一堆鞭炮里有一个炮完完整整，送三天烟膏正好一天一个，一辈子自己节约，对小辈大方。您走了小辈们天南海北的赶回来，哭的肝肠寸断，无人不念您的好…… 在医院走廊里，我们时常聊聊天，您说我小时候喜欢吃老鹰的肉，吃小鱼的尾巴，您嗓子不好，不能多说话，只言片语您是有多宝贝我 宜昌家里的菜刀都是带回来您磨的，宜昌冰柜里从来都是满的，腊肉腊排骨和腊蹄子都是您和妈妈烧好洗好剁好，一包包的给我准备 这是和哥哥微信聊天偷偷拍的您，没想到就是绝念 辰和辰爸每天送早餐，我送午餐，晚餐一家在医院一起吃点。辰也会给爷爷按摩喂饭，只要爷爷一咳，辰就飞快的去拿垃圾桶，还嫌我太慢。开学前给爷爷送饭了才去学校，每天都给奶奶打电话问爷爷身体怎么样，还用压岁钱给爷爷买了一盒虫草。 每次我们离家回宜昌，被脚疼折磨的您平时都不怎么走动，但每次都会双手扶着栏杆，一步步挪下楼送送我们 书桌上您的东西我们都不动，总觉得您还在看书。您的书桌今后也就是哥哥翻翻档案，辰有时回来在您桌上写写作业。 去年腊月20，您从小带大的弟弟进ICU，24离开了我们，现在兄弟相聚了。3月，爱平大表哥也孤零零的离开了我们，您们记得一起去找找。 您病重住院前，朋友们还在请您看屋场，妈妈陪着您去量回了数据，资料都还没来得及整理，这次回来了20个小时，把未尽的事情都处理了。您走了，我好想您，让我们再看看您…… 龙应台在《目送》里曾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用背影默默的告诉你：不必追。” 这个背影越来越远，但我一直都觉得，您会在看的到我们的地方，继续福佑我们，保大家平安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