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王学圣

长工

<h3>三连宿舍北炕的最东边,是一个沉默的角落,在喧嚣甚至张扬的气氛中,显得很平静。那里住的几个同学说话没有那么张扬,比较沉默寡言,就连笑声也是蔫了巴叽的,属于那种“蔫吧淘”。<br>我的旁边住着王学圣,往里住着张戈和冯光华。他们三个都是赶牛车的,跟我差不多,在以赶马车为荣耀的宿舍里,自然没有什么“崇高”的地位。这个“蔫吧圈”还吸引了对面床位和其他连队的蔫吧人,象熊先才、吴学明、李振华、赵宝林等等都是这里的常客。巧了,都是低年级的!<br>王学圣长的黑黑瘦瘦,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不断地用中指向上推推根本没有下滑的眼镜,这是他的“招牌”动作。看看他的形象,像猫吧?他的外号就叫“老猫”。他还有一个“招牌”动作,就是点鼻通。他有非常严重的鼻炎,时不时就要点几滴药水。只见他仰起头,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小药瓶,瓶口朝下,右手高抬,几滴药水就准确地滴入小小的鼻孔。有时我们与他开玩笑藏起药瓶,他并不犯难,不知从哪个口袋又会“变”出一瓶。他说起话来鼻音很重,总是吭哧吭哧的,这与他的鼻炎有关。估计他的沉默寡言也是鼻子难受,少说为妙。<br>蔫吧人自有“蔫吧”的乐趣。因为蔫吧,没啥嗑唠,就是打牌、下棋、“健美”、“拔犟眼子”,王学圣往往就是发起人,也是被攻击的热点。我当时也不清楚他是初二还是初三的,反正在这个蔫吧圈子里,他知识渊博,讲起事情一套一套的,在学校时一定是个优等生;所以我们有时也叫他“老学究”。他的性格非常幽默,说起话来特别赶劲;话虽然不多,一旦说起来常常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无论是与他开玩笑,还是有意糟践他,他会沉默不语,半天才弄出一句半句,把你顶到南墙,把别人逗得够戗,他自己却不笑。正因为他满腹经纶,所以也最爱拔犟眼子,只要是他说的事,别人很难反驳;即使他的结论弄错了,也会辩出几分道理。抓住这个特点,我们常常有意气他,轮番对他反驳,几个回合下来,弄得他自己也搞不清咋回事了。</h3> <h3>男生之间往往用互相取笑和调侃来表示亲密,这种既无伤大雅,又不伤自尊的“游戏”,常常蕴含了许多人们交往、应变、表达和感情交流等方面的智慧。对王学圣发起攻击一般都是熊先才或吴学明,抓住他的一些动作、语言或者错误开始取笑。嘎子和我则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把老猫整的焦头烂额。据嘎子讲。我们几个返城后,熊先才常常被老猫“欺负”,老熊就搬出嘎子,几个回合三言两语就把他搞定。<br>有一段时间,宿舍里有的大男生整天在宿舍里哼哼叽叽地臭得瑟,没事就掏出小镜子、小梳子打扮起来,嘴里不停地叨咕着点滴“收获”,几个“蔫吧淘”的小男生嘴上不说,心里不屑。你瞧瞧那个样子,要个头没个头,要腰板没腰板,凭什么呀?于是,王学圣编出了一套嗑:“锉巴子肚里三把刀,近视眼斗不过水蛇腰”,形象生动地把那几个臭得瑟装了进去。这还不算,经过进一步加工,又把这两句嗑编成一套手势:一只手比划个头矮,另一只比划“三”;然后两手圈成眼镜状,弓起手背做蛇状扭动,简直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即使那几个臭得瑟就在旁边,用两手一比划,心有灵犀哈哈一笑,人不知鬼不觉地解了恨。这种把戏恐怕只有“蔫吧淘”才能想得出、做得出。<br>最能显示王学圣智慧的是打牌和下棋。他头脑非常好使,记牌准确、出牌手狠。如果是打对主,我们都喜欢与他搭档。如果是三打一,无论是否他坐庄,都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如果是下棋,我们顶多在旁边胡乱支招。实事求是地讲,三个人攻击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是玩久了自然会有办法对付他。比如,明明他出对了牌,也报怨他出错了;最后三个人圈拢他,对牌也被说成错牌,他自己也不得不信以为真。还如,他做“招牌”动作滴鼻药时,几个人趁他抬头的功夫偷牌、换牌,咦?这牌不对呀!气得他哇哇大叫。<br>持续时间最久的,莫过于每天的身体锻炼了。这是最适合“蔫吧人”特点的活动,不用说话,无人掺和,自己玩自己的。晚饭前后,我们几个会不约而同地来到三连宿舍的西房头,那里有木制的单双杠、“杠铃”(用直铁棍两头穿上拖拉机铁轮饼)和一片空场地。几乎是雷打不动,即使下雨我们也会在宿舍走廊里进行。练的最刻苦的是老猫,别看他身体精瘦,那可都是腱子肉,丝丝缕缕的条形肌肉,加上他自然黝黑的皮肤,一出汗油光灿灿。熊先才也不示弱,专挑最累的练。练腿需要扛着杠铃反复下蹲,练大臂需要背着两手提拉杠铃,他们俩都小有成就。嘎子本来就体型高大,把胸肌练得鼓鼓的,像个女人的胸脯那样挺着。我则练些较轻巧的,比如胸肌、三角肌等等。隔三差五我们就会量量“三围”:小臂、大臂、胸围,这些指标放在现在都是是不可想象的。<br>练到高兴之处,完成既定项目,王学圣还会来上几嗓子。他的嗓音很好,可以喊到李玉和、郭建光、杨子荣的高度。以他的“造诣”,唱腔最难的刁德一非他莫属,可是他偏偏爱唱“朝霞”、“出狱”“打虎”之类。有模有样、有声有色,这时我们真服了他,可不是给他喝倒彩了。</h3> <h3>2016年11月,在京的福安知青聚会,我见到了王学圣。这是我们分开后不知过了多少年的又一次见面。下乡时我们几个走得很近,返城后也时有来往。他家离我家不远,就在民主路局长楼南边第一栋楼,我去过他家。北京一见,自然相当亲热。这时的他显得消瘦、憔悴,两个“标配”动作依然没变。一声“老猫”叫得他很是激动,可能好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他了。先才、宝林、业范也参加了聚会,都是那个“蔫吧圈”的,不由自主地又比划起“锉巴子”和“水蛇腰”的手势,一下子把我们带回到那个难忘的年代。话语仍然不多,也无需多少表示,我们的默契却是永远相通的。<br></h3> <h3>有诗为证:<br>学圣本性是学究, 广阔天地废春秋。<br>昏暗灯下读棋谱, 自修杠上练体优。<br>平日寂寥无声语, 一朝登台尽曲流。<br>莫道泾渭分明理, 终君一生未见休。<br>嘎兄的这首诗充分地再现了当年的王学圣。</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