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藤野先生

高印利

我的藤野先生

高印利

不久前，读了鲁迅先生写的一篇文章——《藤野先生》。说的是鲁迅先生早年为了让苦难的中国人民早日甩掉“东亚病夫”的帽子，决定飘洋过海，远赴日本求学，来拯救千千万万的“麻木”的国人。在仙台医学院求学期间，遇到了他的一位日本导师——藤野先生。先生严谨的治学方针和谦逊、朴实的做人态度，都给鲁迅先生极大的启迪和鼓舞，从而在鲁迅先生的心中竖起了一座丰碑。读后，深深地敬佩藤野先生的无私的献身科学精神和博大的胸怀，以及与鲁迅先生之间的深厚的师生友谊所感动。此时此刻，我也想起了我的“藤野先生”。

我的藤野先生，是一位教我们初中语文的中学教师，他是一位虔诚的穆斯林教徒。没有人直呼他的名字，不论是我们的老校长，还是其他教职员工，更包括我们这些做学生的，见了他都恭敬地叫一声——海老师。他时常穿一件洗得能透过阳光的白衬衣，一年四季总是穿着一条驼色西裤，裤线还总是烫的呗直，赤脚蹬了一双做工尚好的黑色皮凉鞋，走起路来有点小内八字。最引人注目的还要算他那付有着圆圆镜片的近视眼镜了，厚厚的镜片泛着一圈圈“涟漪”，看了都叫人眼晕，架在鼻子上还不老实，总往下出溜，害得海老师在讲课的时候，也要时不时地向上推一推。笑眯眯的眼睛经镜片放大后更加亲切，有型的寸头显得很有个性，说话之前先带个长音“阿……”，整齐、洁白的牙齿好像能透出香气。他的装束和形象在那个年代，就是我幼小的心灵里最向往的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语文成绩很糟糕，基础相当薄弱，曾经一度让我失去了信心。可是海老师从来都不嫌弃我，还总是鼓励我，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给我补课，这便成了我们师生友谊的开始。 我小时宛读书的条件异常艰苦，家里姊妹很多，单靠父亲一个人工作赖以养家糊口。与其他同学比较，我的穿戴极不“讲究”了，加上那时代的整体条件与现在相比也是天渊之别，除了穿戴不“讲究”外，还非常的“嘞特”（方言：肮脏、不利索的意思），这样就给我的心里带来许多的不自信。是呀，哪个老师会喜欢一个又淘气，又“嘞特”的男孩子呢？幸亏我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或多或少的给我和喜欢帮助我的老师和同学们些许慰藉。但在我的心灵深处，自卑这片阴云自始自终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我，使得我从来不敢象其他的同学那样，在课堂上大胆举手踊跃发言，自由自在地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失去许多学习新知识的机会。特别是有的科目的老师，嫌我“勒得”不喜欢我，正值少年时期的我，逆反心理作怪，就偏不学那科，就造成了我的偏科，结果一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总的成绩相对就被拉下来了，关心我的老师和同学都非常惋惜，我自己也十分苦恼。倘若是有上级领导或别的教师来听课，我更是恨不得一头扎到课桌底下去，生怕老师提问，不怕别的，就是自己太腼腆和懦弱的自卑心理在作怪。其实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多么渴望也能和其他同学一样参加学校举办的各项活动啊。我的藤野先生了解到我的情况后，针对我的其他科目状况，给我制订了一套特殊的“套餐”。他先从提高我的自信心开始，只要他给我们上课，有要启发学生思路的时候，他不管我低不低头，看没有看他（自卑心理），总是最先点我的名字让我回答问题，我如果回答不上，就会脸红红的，低着头不敢看他和同学们，这时候别提有多尴尬了，真恨不得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可是我的藤野先生，总会耐心地弯着腰、探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嘴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啊，啊……说下去，很好……啊、啊，说下去……非常好……啊、啊……”我偷偷地看了看他，心跳的愈加慌了，一紧张就更回答不上他的问题了。透过清澈的厚厚的镜片，我看到了一双深遂、慈祥、期待的眼神，我就越发地羞臊了，自己不知道在心里骂自己多少次了，恨自己不争气，一边在心里却暗暗下着决心：“海老师您放心吧，下次我肯定会给你上交一份满意的答卷的。”就这样，我每天出去疯玩的时间少了，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多了，特别是用在学习语文的时间要比用在其他科目的时间多的更多了，还懂得了课前要预习的好处了。一个月下来，当我再回答“藤野先生”的问题时，就比从前流畅多了，心也不再发慌了。每每看到我取得了一点点小的进步时，已人界中年的“藤野先生”便会高兴的象个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又透出香气了（张开嘴大笑），明亮清澈镜片后面的眼睛也早就眯成了大写的“一”了。记得有一次，海老师把我的一篇《风雨卫士》的作文在班上讲评，其实作文水平很一般一般，我知道是海老师为了鼓励我而故意这样做的，虽然我听得面红耳赤、心乱跳的，但心中的喜悦和感激之情却是无法形容的，我心中一面充满了感激一面暗想：“我的好老师，你就是我的藤野先生，为了提高我的自信，苦刹心思，真是难为海老师了。”最后，他还在我的作文本上批了一行红笔字：“作文立意很好，很有典型事例，很有潜力，注意修辞，继续努力！”我看着字字都浸透着海老师汗水和心血的评语，更加坚定了要努力学好语文的决心了。就这样，在海老师的努力帮助下，我的语文成绩有了十足长进，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可以与班上其他语文成绩较好的同学比翼齐飞了。 时至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孤灯拌我笔耕不缀、翰墨千秋时；扬帆起航，自由穿行在文山墨海中时，我都会深深地感谢我的藤野先生——海老师，是他给我插上了一双能够自由翱翔在文山墨海之上的翅膀。 时间过的好快，转眼就要中考了，老师和同学们都忙得团团转，为了充分利用时间，中午都不回家了，学校没有食堂，都是自己带饭解决。中午放学后，我们就在教室草草地对付一口，小憩一会就接着上课。流火的七月，太阳老大，烤的大地直冒青烟，吃过饭后，就感到口渴难耐，同学们就纷纷走出教室到校园中的那口压井去喝水。这是全校唯一的一口水井，此时正是午饭后，等待喝水的学生黑压一片，我不愿意与其他同学抢水喝，就一个人躲在不远处的树阴下等待。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有很多同学在井周围等待，我怕耽误太多时间，影响一会的重点课讲解，就转身打算回教室去。正当我恋恋不舍地把目光再一次投向水井时，不经意发现，正对着水井的教师办公室的窗口里，我的藤野先生站在那里频频地向我招着手，我不知道他招呼我做什么，心想：“或许要我向同学们传达什么通知？”我就悻悻地走过去。还没等我走到窗子跟前，“啊……是不是渴了？”海老师就亲切地问我。还没有等我回答，只见他飞快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精美的白瓷水杯，搁着窗户递到我面前。“啊……把这个喝了吧。”我见状慌忙的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我不渴，……不渴”我知道海老师是个虔诚的穆斯林，又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就是同一办公室的其他教师都不敢轻易动他的水杯，我怎么能喝……！看我执意不接水杯，他就拿出了老师的威严，“啊……喝了”，我头一次看到我的藤野先生动这么大火，就不敢再坚持了，也是实在太渴了。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红着脸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啊！真象一股甘泉啊！好甜好甜啊。当我把杯子还给他时，他正看着我笑呢。我感动的连声谢谢也不会说了，就箭一样的跑开了……当我再回头看他时，他正在望着奔跑的我大笑，连他的宝贝眼镜都差点掉下来，一张灿烂的笑脸就象七月里盛开的向日葵。

后来从其他老师口中得知，我的藤野先生是南方人，毕业于北京大学的优秀才子，妻子、孩子现在都在北京生活。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原因，他只身一人被下放到我们这个远离首都的偏僻小城，屈尊做了一名中学教师，教我们语文课。“啊……！怪不得教的这样好！说话的口音也与我们当地不一样！”我听后茅塞顿开，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对海老师坎坷的人生际遇感到忿忿不平。打那以后，我更加尊敬我们可亲可爱的海老师了。这样一位饱受冤屈，别妻离子，本应该在北京享受舒服生活的人，却背井离乡地下嫁到我们一个小县城的中学，做了我们的语文教师，又非常尽职尽责地忠诚党的教育事业，能不受到我们的尊敬和爱戴吗！

我在高中学习期间，由于学业比较吃紧，就没有了闲暇时间去看我的藤野先生了，但是“藤野先生”一直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里。有几次我与同学一起在假期里去看他，他不高兴了，对我们发火说：“现在学习这么紧张，还来看我，想不想考大学了？你们赶上好时候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又赶上国家扩大招生，你们就要安心扎实好好地学习，等你们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再来看我，那时候我会非常开心的，你们几个好好努力，都能考上比较理想的大学。”。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去看望过海老师。待到高考后，我落榜了，就更没有脸去见他了，这一别就是十几年。刚刚落榜那会，有好多次，都很想去看望海老师，可是一想：“当年他是那么地殷切盼望我能考上一所比较理想的大学，可现在，哎……连不理想的大学都没有考上，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惭愧、惭愧呀！更对不起耐心帮助我的藤野先生了，辜负了他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期望啊！”一想到这，就不好意思去看望他老人家了。

多年以后，我在远离家乡的另外一座城市工作了，也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工作比较顺利，生活也很开心，我决定回家乡去探望我的藤野先生。当我走进曾经学习、生活过的，不知道在这里有过多少青春梦想的校园时，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过去那整洁、美丽的校园被分割的支离破碎，全然没有了上学时的影子，宽阔、平坦的操场被占用的所剩无几，有的不知道变成了谁家的菜地，成群的蝴蝶在菜地的上方低舞，谁家养的几头肥猪在操场上悠闲地散着步，北面一排低矮的平房取代了我们昔日宽敞、明亮的教室，门前拴着的几条半大的黑狗瞪了一对对惊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我，生怕我要伤害它们似的。我看到这番情景，心中登时凉到冰点，掠过几许惆怅，脚步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许多。

看到被弄得面目全非的校园，又不知道海老师他们现在在那里办公，本想打听打听，却见不到一个过去相识的人，心里非常空荡伤感，就只能向着原来老师们办公的那趟起脊房走去。推开办公室那扇油漆斑驳的门，环视四周，全然没有了海老师熟悉的身影，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向我射来惊异的目光。当我问起当年深受人们爱戴和尊敬的海老师的时候，都漠然的摇摇头，全然不知。教我的其它老师也都是退休的退休，调离的调离，后几经辗转，才打听到一点点儿讯息。原来早在十多年前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的时候，海老师的冤屈得到了纠正，随着政策的落实，就调到别的大城市工作去了，都好多年了，所以现在这些年青人都不认识他的。我带着无限的遗憾回到了家里，也带回了深深的内疚——海老师，我来晚了，不知道你现在可好。

我的藤野先生，你能看到当年那个一回答您问题就脸红、顽皮淘气的男孩对你迟到的祝福吗？祝我的藤野先生、可亲可爱的海朝臣老师工作愉快！身体健康！寿比南山！（这是以前的一篇拙作，虽然比较儿科，但是却是我最真实的感情流露，在第36个教师节之际希望与同仁共享。）

老师就象蜡烛一样 燃烧自己 照亮别人（教师节献礼 仅以此篇献给所有教过我们的教师 祝他们幸福安康！） 202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