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舅舅去年国庆期间突然去世了。所以,今年的中元节前夕,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按老家风俗去了外婆家。至于风俗名称与内容讲究,我没有去认真了解。我想,关于这个节日,所有的形式归根结底是祭奠亡人与抚慰遗属。</p><p> </p> <p> 我的童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和蔼,舅舅随意,在外婆家的日子是我最无拘无束的时光。</p><p> 那时候的我还小,但很多童年趣事我现在依稀记得。</p><p> 外婆蒸的米酒是最浓最香的,做的米果烫皮也精致酥脆 ,还有那涂着五颜六色的小果篓装满一种名叫“老鼠骨”的炸粿子,盛着那个年代小孩子对过年过节的无限向往和满足感。</p><p> 舅舅的外号叫“夜不休”,不断夜是不归家的,外婆舅母常常嘴上埋怨,但又总说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舅舅干的。</p><p> 让我最最感觉美好的,还是舅舅娶亲,那是外婆家的大好事儿。记得舅舅当天好象身着中山装,推着一辆载重自行车,车头绑着一朵用红布扎成的大红花,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的。舅舅年轻时是非常标准的后生。舅母的娘家人是先见过我母亲的,说我母亲长得那么好看,弟弟肯定也是一表人才。有了舅母的外婆家突然热闹起了,舅母爱说爱笑,最难得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性格爽利泼辣,让乡里邻居称赞不已。当然,对我这个小外甥女也相当好,上山砍柴带上我,上街卖菜带上我,晚上给我洗脚、唱歌讲故事。</p><p> 岁月如梭 ,转眼小姑娘到了中年,父辈母辈步入老年,而外婆已是耄耋之年。在后来日子,大家忙于学习、工作、娱乐,无非逢年过节做做客,吃吃饭,平时相聚甚少。</p> <p> 舅舅是母亲唯一的兄弟,外婆唯一的儿子。舅舅的离世,我们不敢跟外婆提,外婆每每问起,舅母只说外出打工去了。外婆年迈懵懂,又双目失明、长年卧榻,隐瞒搪塞并不是难事。</p><p> 外婆眼睛看不见该有十几年了。早些年舅舅给家里装了固定电话,电话一响,外婆总是飞快去接,那时的外婆腿脚还利索、眼睛明亮,也很期盼我给她来电话。后来固定电话没了,外婆的眼睛也慢慢失明,最后只能躺在床上,走不了看不见。</p> <p> 所幸外婆的耳朵是好使的,说话也没有问题。每次去看望外婆,她总是告诉我,今天一个早窗外的小鸟叫个不停,她就知道我要来了。然后她总是跟我讲,她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就在她的蚊帐顶上 。还有很多的仙女长得非常好看 ,仙女们非常喜欢她,说她的房间很干净 。是的,外婆是非常爱干净的女人 ,总是一身深蓝或浅蓝色的旧时便服,衣襟斜斜象旗袍。较好的面容 ,挺拔的身材 ,齐耳短发总是柔柔顺顺地挽在耳后。母亲说,外婆年轻的时候就是不折不扣美人。我当然毫不怀疑,哪怕外婆现在90多,老态龙钟,衣着陈旧,那眉眼轮阔、端祥姿态,依旧保留着美人的“皮骨”。</p> <p> 这两年,随着年纪的增长 ,加上常年生活在没有光明的自我世界里,外婆变得越来越神神道道,早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但她记得我很久没有去看她 。因为岁末年初事情多,后来新冠疫情控制人员流动,所以小半年没去看望她。一见面她便说,你几年没来看我喽!语气中带着埋怨。我只好说些哄她开心的话。聊着聊着,外婆又开始说有人总是跑到房间来骂她,或者想害她,反复骂骂咧咧,喋喋不休……母亲很害怕听她这么毫无来由地胡言乱语。我呢,起初也怕,但听得多了慢慢就习惯了,渐渐地就能理解她长年独处黑暗,只能与回忆相伴,那种与世隔绝般的孤独、恐惧与无奈。</p> <p>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其实,从初中到现在,我先后经历了爷爷、奶奶、堂妹、姑爷、舅舅的离世,每次葬礼,会为生死离别而恐惧、痛苦,过后慢慢变得坦然接受,从而对亲情友情倍感珍惜。</p><p> </p><p> </p> <p> “你舅舅走了”外婆突然喃喃道。我有点愕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便躺在外婆身旁没动,佯装睡着了。外婆便不再说话,象个孩子一样,摸摸索索地爬到我这头,牵着我的手,紧紧挨着我,不一会儿安安静静地睡去了。</p><p> 外婆的手脚干瘦,凉凉的,身体蜷缩着,头埋在手臂中,一副婴儿般的睡姿,那么安详,那么宁静。</p><p> 我有些不忍地抽开自己手,心想着,以后应该至少一个月去看望一次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