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的家

铃兰

<p>很偶然的,路过那片热闹的工地,虽然有高高的围墙,但夯实的楼层依然还是坚挺地拔地而起,那是一座商用楼,四四方方的,连绵一大片,几乎涵盖了我们原先两栋宿舍楼再加一座大仓库的面积,前面还空着,似乎是广场,那一刻,近乎逃跑地赶紧离开,甚至不敢再把眼光多停留一刻,酸楚的胸中竟有喷薄的液体要夺眶而出……曾经,那里有我的家,有我贫寒而温暖的小家,有我整整二十年的记忆,整个人生是如何从一身火红的嫁衣开始,然后一步一步由从盛开的花朵到凋零成荒芜的枯枝,它就这么默默无言地见证了整个过程。</p><p>1991年,1月15,在那个寒冷的深冬,姐姐带着穿上一身簇新棉衣的我,去见公司的经理,穿过悠长,宽阔的楼下通道,登上二楼,穿过灰白,老旧,狭长的走道,到最里面的一间不太大的办公室,见了公司的两位经理,都穿着公司发的制服:土灰色的风衣。在办公室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出来的时候,相隔几个门的财务室门边层层叠叠地挤了好几颗脑袋,姚阿姨率先打招呼:来了。然后是陈阿姨也笑容可掬地走出来,手里还拿了个煮熟的鸡蛋,那时陈阿姨在办公室打杂,她家朱叔是单位的一把手,姚阿姨的老公张叔是副经理,依次出来的是朱姐姐,她是朱叔的二女儿,赵姐姐,她老公是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她们都在财务科任职(其实那时根本就不知道她们是谁,这都是后来才慢慢摸清关系的),那时的楼房,是对面办公室,中间一条长长的走道,一般南面的办公室都是经理室,书记室,党建办,财务科,对面的是工会,还有什么其他科室,那是一座四层呈“匡”去掉里面的王那样形状的楼房,一楼是门市,卖农机配件,二楼办公,三楼是旅社,四楼只有一间,后来改成了舞厅。在那个灰暗的大楼里,我先是从最低微的服务员做起,一直到92年底,脱产学习一年后,单位开始双向选聘,择优上岗,然后,我到了大门市,五六间房子大的门市部,一头是收款台,南北墙两边靠墙是高高的货架,货架前面,空着两米距离,里面各放了两张办公桌,几把椅子,前面是柜台,木质的那重,粗壮,厚重,柜台外面,是一米多高的铁栏杆,把柜台牢牢地揽在怀里,我们分作上下午两班,每班三个人,没有休息日,就这么轮着一干又是一年,到93年底,又要双选,因为我们的门市负责人主动要求辞职,新上任的主任肯定要带她的一班人马,于是,我又沦到仅次于大门市的二门市,二门市卖的是机电,挂浆机,农副机以及配件,在里面只干了短短的三个月,就被人家挤兑的到了后面的大仓库,那时,刚结婚不到半年,家,就在离仓库不到十米远的后面一楼,七十几个平方,还是第一批房改买下的,虽然很小,而且在我结婚的当年,前面又竖起了一栋新楼,那时的新楼,基本都是领导以及骨干分子住的,像我们这样的青工,有房住还得感谢公公大人的功绩,冬天里,从11月到次年的三月,每天只有中午三个小时有阳光,早晚都是一片阴冷,每次晒被子,都只能捡那个难得一见的阳光时段,好在我们有个不小的院子,开始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把一些不用的东西都归置到棚子里,院子也整齐的很多,后来,从95年有了宝贝闺女,我也调到楼上批发部做商品帐,公司给每家盖了车库,我们的大棚被一间平房取代,我开始迷恋养花,院子里开始有了花的气息,某人请来他的师兄弟,在院子的一侧,砌了一条长长的花坛,又从乡下运来泥土把花坛填满,在卧室的窗下,用水泥板错落的搭成三层平台,平台上,花坛上,全是廉价的花盆,廉价而茂盛的花草,花坛里,是高大的植株,后来,我又在院子里用凿子凿开两个大洞,一个里面栽了一棵石榴树,一个靠墙的,栽了葡萄,每到四五月间,石榴的嫩芽密密匝匝,会让你感受什么是真正的春来,再过两个月,火红的石榴花开的那叫一个热烈,绚烂,在院墙的外面,门两边,一边随意的插了枝紫藤,居然就成活了,每到三月间,还不见一片绿叶,只见一树紫花烂漫,紫藤的根部,是迎风招摇的鸢尾,另一面,是高高低低的月季,初夏的时候,女儿喜欢用月季花瓣泡花瓣澡,紧贴地面的,是各种颜色的半枝莲,阳光越好,开的越是来劲,大红,紫红,玫红,粉红,黄色,白色,靠着卧室的窗下,是美人蕉,一茬接一茬地大红大黄着,夏季,粉色,嫩黄双蕊的芍药,婀娜多姿,一大株的栀子,喷涂着一院的香气,秋来,运气好的时候,偶尔还有三五串葡萄,一两个石榴,几颗小枣(后来在花坛里又种了枣树,桃树),06年的时候,我们搬到前面的三楼居住,一楼用来放货做办事处,而那个时候我也从单位辞职一年,噩梦一样的日子往复循环,所有的花草基本凋零,留下生命力顽强的,一如它的女主人,半死不活的在熬着岁月。单位原本老旧的仓库均早已拆除,重新沿街建了漂亮的大楼,而当初繁盛的时代一去不复,楼新了,单位的效益却直线下滑,人浮于事,有门路的都走了,老一辈全退休了,我们当初的青工居然也混成了中年大妈。住在三楼的日子,依然是不堪回首,只是闲暇的时候喜欢依着阳台看楼下别人院子里的竹子在狂风中舞蹈,看单位宽敞明亮的大楼被承租人改成宾馆,进进出出各色人等声色犬马地挥霍青春。09年,拆迁的红叉叉终于刺目惊心地把二十年的记忆戛然咔嚓斩断……</p><p>一日比一日升高的脚手架,再也延续不了心底那个小小的家的概念,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