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但凡提起苦难，总与死亡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生命的结束并非终止，而是另一种方式的存在，抑或新生。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 ——题记 </p><p class="ql-block"> 田晓霞被洪水冲走了，电话那头的田福军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作为父亲，亡女之痛自然无法言喻。然而他却永远无法想象，在相隔了不知多少个春秋的某个遥远的午后，一位陌生的读者竟悄然来到身边，与他感同身受。不因别的，只为那出荒诞而美丽的死亡。</p><p class="ql-block"> 言之荒诞，无非是不理解和不接受。其实离去并不可怕，真正令人扼腕的是未能“死得其所”。我不曾为把那句真理“世事要变了”挂在嘴边的田二之死感到一丝哀伤，也不曾为在垮坝事件中意外殒命的金俊斌而悲痛，这并非他们的戏份不足，出镜率不高，更并非我冷若冰霜，只是这一切早已蛰伏在读者的心理预设之中罢了。可是田晓霞呢？面容姣好的她出身高贵，学识出众，扎根于城市，有着一份让人羡慕的省报记者工作，这一切看起来完美无瑕。毫不夸张地说，她简直是平凡世界里天使的化身。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有独立的思维意识和现代化女性典型的爱情价值观，正是这超越世俗的观念促使她放下身段，不顾门第的偏见，勇敢地追求与孙少平的爱情。孙少平与她因高中同班而结缘，两人有共同的兴趣，他们惺惺相惜最终成为至交好友。可是面对毕业分离的现实，少平唯有带着些许不甘心，回到大山的怀抱，准备复制一个普通农民的命运。然而，尽管少平出身贫寒，但他对生活的理解和态度却深深地感染着田晓霞，爱情的种子开始静悄悄地在两人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的友谊也逐渐升华为纯真的爱情。</p><p class="ql-block"> 为了田晓霞，少平也忍痛割爱，逃离感情至深的大山和黄土地，只身来到黄原桥头，开始了揽工汉的流浪生活。几经周折，最终落脚于铜城大亚湾煤矿区，成为一名少见天日的矿工。除了应付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少平更多的是想改变自己的身份，努力拉近与晓霞的距离，是地理的距离，更是身段上的距离。在这段日子里，他们不仅有书信上的来往，田晓霞还多次主动地到少平工作的地方探望，甚至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乘着微风，他们共同唱起了那首爱的赞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籍着青春的风浪，眼前令人羡慕的倾城之恋迅速升温，他们从此立下盟誓：两年后相聚于古塔山上的杜梨树下，这是何等浪漫的约定！这段打破传统隔膜而来之不易的感情，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大部分读者的审美趣味。</p><p class="ql-block"> 可是正如路遥所说：“生活总是美好的，却处处充满了苦难。”最美的烟火总是稍纵即逝，正当大家都翘首以盼着这段美好爱情实现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击垮了孙少平的精神世界。是的，田晓霞离开了。这朵美丽的生命之花，在本该最绚烂开放的季节，却悄然凋零。她用牺牲换来了陌生小女孩生命的延续，这若是死，何妨不把它看作一次新生？在作者的上帝视角之下，我们有幸目睹了她的最后一瞬间：眼前闪过的是少平亲切的身影！读到这里，不知道曾有多少可怜的读者像我一样，在这里驻足冥想，久久不舍离开，甚至开始嗫嚅路遥的不是，在心中指责他辣手摧花的狠劲，或是满怀期待地眺望着不远的地方，能有故事奇迹般的翻转。但正如书中所说：“生命里总是有着多少的无奈和惋惜，又有怎样的愁苦和感伤！”活着，就意味着要时刻准备承受磨难。“读下去吧，坚强地读下去。”我暗暗地默念着。</p><p class="ql-block"> 鲁迅说：“苦难，就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毁给你看。”其实面对晓霞的死亡，为之叹息的又何止我们这些平庸的读者呢？在路遥的创作笔记《早晨从中午开始》里有载：面对晓霞之死，他也同样难以接受。当即打长途电话给自己的弟弟，激动地喃喃自语：“晓霞死了，晓霞死了！”他把自己一手筑造的爱情城堡推倒，这种亲历的失爱之痛想必是难以言表的。如果说，卷走田晓霞的是滚滚的河水，还不如说那是生活的洪流。少平和晓霞的感情看起来固然美好，可是现实本该如此，凌驾于身段鸿沟之上的爱情是永远靠不住的，就算走到了一起，也会是像涂了苦药的甘蔗，衍生无数生活的苦难，这或许是路遥不忍看到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于是当门第之见不能拆散这对恋人的时候，路遥最终选择用天灾的方式来毁灭这段爱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美丽的结局。当少平在路边采下一束花，如时来到相约的地方，眼前熟悉的画面使他触景生情，瞬间泪如雨下。山还是那山，高大的杜梨树依旧绿荫如伞，没有成熟的青果仍然在树叶间闪着翡翠般的光泽，这一切都恍如昨日，只是身边少了思念的人。树下绿草如茵，草丛间点缀着碎金似的小黄花。或许这在花间草丛里安详飞舞的蝴蝶，便是晓霞美丽的化身吧。她的归宿是现实之殇，更是一种美丽的死亡。</p><p class="ql-block"> 噢亲爱的读者，请不必难过。所有人的生命都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微尘，而我们在平凡世界里命中注定的某些事情，将永远成为遗憾，深深的遗憾。是的，人的生命终将逝去，但灵魂却会永存。感谢那出荒诞而美丽的死亡，让我学会释然，坦然面对生命中的苦难。</p><p class="ql-block"> 也珍惜当下的所有爱，直到天涯穷尽时。</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2020年8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