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人到中年以后,睡眠的时间明显的缩短了。早上我不愿懒床,喜欢早起,所以早晨散步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我家楼下有片竹林,原来可没有,得益于楼下一个热心的小伙子。他从老家移来几棵栽于楼下的空地中,不到几年的时间,就汇成了一大片,不仅长得枝繁叶茂,还引得十几只灰喜鹊栖居于此。邻居们也很关照,不轻易去打闹,这群鸟却恋上了这里,几年都没有飞走,并且在此繁衍。清晨,天刚透出一丝魚肚白,宛若轻纱的薄雾笼罩在小区的上空。昨晚的小雨把嫩绿的竹叶上沾满晶莹剔透的露珠。这群鸟就在这竹叶间来回的穿梭着,喳喳地叫过不停。刚出窝的幼鸟站在枝叶上连声地吱叫着,成鸟在忙过不停哺育它们。盼着早一天离开它们的怀抱,向着更高的天空翱翔。难得一景,人与自然这般和谐。我边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边欣赏着这大自然的美景,心情就像天边飘浮的云彩,有难以言状的释怀。我住的小区是个不新也不老的小区,楼下面家家都带有车库,这几年不少人家都把车库腾了出来,里面装上简单的生活设施,有的就把家中的老人接来居住,老人不愿意爬楼,住起来到也方便。此情此景,不仅使我想起了老家,想到了家中的老父亲,他们故土难离,不愿意到城里居住,所以一直都生活在老宅上。我也理解父亲的心境,一到时间,孩子们都各自去上班了,家中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在老家还有熟悉的乡里乡亲,聚在一起还好叙叙家常。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去看望他们了,心中忽然升起挂念。</p> <p>工作之余,时常会回老家去看望他们,有时也会在老宅上住上几天。父亲也十分乐意。父亲已八十高龄,走起路来已明显感到为不从心了。有一次我家有喜事,我们特地把他从老宅上接来,他也甚是高兴。平时不善言语的他,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话语明显的多了起来。酒桌上的菜肴很丰富,我不时地夹些菜放在他面前的碗里,老父亲在漫漫地咀嚼着饭菜,并口中吩咐着我不要放那么多,他的牙不好,看着他吃吃停停地样子,心中不免有些酸楚。宴会结束时,我再三挽留父亲在城里多住几日,父亲执意要回,没法只好叫侄儿开车送他回家。送上车的一瞬间,望着走在前面父亲的背影,我的眼里噙满泪花。</p> <p>父亲出生于苏北农村,是家中的独子。祖父母是个勤劳之人,所以在他那个年代,家境还尚宽裕。父亲一生对穿衣服不是很讲究,为此经常挨我母亲唠叨。出门前母亲必为他整理衣服,穿得服服贴贴,才让他出门。可过了一段时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只要去集镇上赶集,回来必拎块猪肉或者拎着一条魚回来,他买东西从不喜欢讨价还价,更不可能怀疑人家会短斤少两。生活中,他就是这么秉性的人。街上卖魚卖肉都熟悉他,见到他,多远就呼喊他,每次都能随人所愿。小时候我们非常喜欢父亲,那时的魚和肉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生活中,他从不把家中的东西看得很重,朋友来了,都喜欢拿出来与人分享,一生中也处了很多要好的朋友。大家在那艰难的岁月中,互助互爱,一路同行。</p> <p>六、七十年代那是国家的困难时期。由于地里没有肥料,只能靠收集一些青草。把它埋在池溏的水里,积些草肥,可想而知这些草肥施到田里根本就没有肥力。生产队田里的庄稼产量极低,一人一年只能分到很少的粮食。不到半年,粮食就被吃完了,余下都要自己去想办法。</p> <p>春天本是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可又是农家人最难挨的日子。田里的庄稼还没成熟,家家土罐里的粮食这时又被吃光,正处于青黄不接阶段,孩子们挨饿是常有的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春天的一个早晨,天还沥沥下着春雨,河里的青蛙和着雨水,在崖边使劲地叫过不停。田里的麦穗,在雨中摇曳着细嫩的腰杆子。一大早,母亲又为没粮而愁眉苦脸。她无语地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冷冷地望着窗外落在地面的雨滴。这时的父亲揉揉手里的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它扔在地面,用脚使劲地搌了两下。从土墙上取下斗篷戴在头上,披着一张塑料纸就急怱怱地钻进雨中。我伸起头望着门外,父亲在雨中的背影是那么瘦小,雨滴打在后背的雨披上浅起点点雨花。脚踩在地面,陷在泥里,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我们知道父亲又出门去想办法了,我们只能满怀希望地盼着父亲早点回来。雨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在下过不停。过了好长时间,我们终于看到了父亲渐行渐近地走进我们的视线。后背的披的塑料纸下背着些粮食,我们悬着心又开始悸动起来。</p> <p>印象中我记得生活中的父亲,只会做一些粗活,这有可能是祖辈溺爱所致。因此对于田里的农活父亲不是很在行的,要靠爷爷耐心地指导。爷爷过世后,家里的农活大都落在了父亲身上。一日,我回家看望父母,刚过我家的屋角,就看见父亲的背影。一分多地的小菜园里,父亲弓着腰在园里拨草,小菜园被弄得有板有眼,青椒、西红柿、黄瓜样样俱全,行归行,路归路,布置得错落有致,井井有条,恰如一道亮丽的风景,这使我十分意外。每次回家都摘了许多,吃起来倍感温馨。</p> <p>虽然过去好多年,如今再想起父亲的背影,漫长的光阴并没有将它弥散掉,仿佛就在我眼前,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在岁月的长河里漫漫生长,从未消失。正如朱自清先生在他《背影》中写到:“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能何时再于他相见!”。时光境迁,我只有把这些记忆和情感,留在信笺上,让它淌成沉静的文字。(宋长生)此文发表于2020年9月的《现代作家文学》。</p> 父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