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日

于春咏

这条河叫浣溪，几千年前它就从苎萝村西边流过。苎萝村背靠金鸡山，山上有座漂亮的小塔。小村被芬芳的苎麻花和繁茂的女萝藤环绕，紫嘟嘟的苎麻花是“苎麻赤蛱蝶”们的最爱。秋天来了，村姑们采下苎蔴皮，织成麻纱布，麻纱布硬，须到河边石上捶打浣洗，那时这工艺叫“捣衣”。白天织布，傍晚浣纱，当一轮明月倒映在溪水里的时候，浣溪边总飞出姑娘们脆亮亮的笑声。

苎萝村山好水好，花好月好，风好人好，出了许多绝色美人，最有名的就数西施和郑旦。

听说这四眼井，一照可美颜，再照能回春。是西施和郑旦以井水为镜，暗自比美的地方。

我没忍住伸头看了看，谁知老男人一照……矮妈呀，毁容了！

亭亭玉立的郑旦和亭亭玉立的郑旦亭。

有一天， 越国官员范蠡同志带着一帮人进村来选美女，西施和郑旦通过面试，同时被选了去。两人被浣溪河上的小船拉到苏州，做了吴王身边的卧底。（那时苏州叫吴都。秦统一后，苏州为会稽郡郡治。一直到东汉顺帝四年即公元129年，才分会稽郡为二：以钱塘江为界，北为吴郡，治苏州，南为会稽郡，治山阴。两郡均隶属扬州）
后来郑旦牺牲了，没有看到胜利的那一天。西施却成功了，并在地下党掩护下，随范同志成功撤回解放区。再后来，她的事迹成了CIA、克格勃、军情六处和摩萨德等情治机构的培训教材。

听说过四大美女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一直不信，会不会是西施挥舞棒槌把鱼吓跑了呢？我特地跑到西施浣纱的石头上试了试，一跺脚，水中的鱼儿就全部沉底溜走了……
老男人也沉鱼啦，不信你来也试试？

五位资深美女在村中转一圈，希望再撞见范蠡大人来选美，可是，今天范大人没来，有点儿扫兴。

又听说中央电视台的导演参加开机仪式刚走，机会又没抓住。

不过，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大家走着走着，就进了一方巨大的山洞，穿过山洞，竟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这好像是陶渊明遇到的那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武陵源啊。

原来此即方志中称其“无山不崖，无崖不石，无石不洞，无洞不穿”的汤江岩。
方志上还说，浦阳江流经汤姓群居的这段，古称“汤江”，岸边屹立许多摩天巨岩，直插云天，因称汤江岩。

一众在苎萝村没遇上机会的女将们纷纷涌上了汤江岩。

拄杖这位好似佘老太君，见一石横亘路中，佘太君一声令下：“倷把我漏抹子搬特！”

杨门女将们一拥而上，举臂合力一推，那顽石乖乖让路，于是大家举步登山。

这位一看：哦嗬，前面的石头更大！

佘太君说，管它多少大石头，你们只管把我搬特！

于是这位举手一推，石堆瞬间现出一小豁，众人皆从石下钻过。

这位索性一脚猛踹，把一块大石头直接踹进土中。

佘太君抬头一看，我靠！这丫头脚力见涨啊。

您表扬我脚力见涨，您这大包包背着，臂力更健哦。

这位转身一个亮相，八-达-仓！突然亮出腰间红锦囊：佘老太君请~看，我这锦囊妙计么——还没使得上咧！

半天功夫，众人攀上汤江岩绝顶，小憩片刻正准备下山，中间那位得瑟起来，竟将草帽和坤包先后丢进了深谷。幸有山神爷爷替她捡到送回。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好比仙下凡。

虽说各怀仙术，可下山之后，她们还是香汗淋漓。

当晚，下榻五星级的“诸暨耀江开元名都大酒店”，来不及休息，都跑将出来，大家漫步夕阳里，秋色兼晚风。

在永利吾悦广场的气锅鱼店，我们蒸吃了那条鱼，就是见西施就沉的那条。

翌日晨，我们北上绍兴，九点多钟就到了“柯岩鲁镇”景区。

位于古鉴湖边上的这片奇特山水，秀丽孕雄奇。壁立的巨大石岩，实为古越人的采石场遗址。岩壁上的摩崖石刻和高大的佛像，也不知何人雕于何年何月。

巨壁上刻有“柯岩”等许多字。

岩下潭水深达30多米，粼粼的波纹把阳光变成鱼网的样子，倒映在洞顶和石罅之中。

春秋战国时期，越人卧薪尝胆，凿山为室，藏兵于石窟之中。在龙游石窟、在徽州花山石窟等处，我也见过类似的浩大地下工程。

这里的鱼儿，是见过大世面的，欣赏过太多美女，所以，当五颜六色的美女们走过水边，脚下五颜六色的鱼们，谁也没有沉底。

船上看社戏的古戏台，王侯将相、村姑田夫，太多的故事，引人入胜，也令人一唱三叹。这里的山水，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这里出产过太多的俊杰名仕的。

大禹在这里召集各路治水首领开过会（所以叫会稽），王羲之在这里给一本诗集写过序，陆游在这里与唐婉悲情合唱过《钗头凤》，这里是秋瑾、徐锡麟、蔡元培、周恩来、鲁迅、范文澜、竺可桢、钱三强的故乡……

　　

泛舟古鉴湖，自然想到了“鉴湖女杰”秋瑾的那首“秋风秋雨愁煞人”的绝命诗。

毛泽东的七绝诗写道：鉴湖越台名士乡，忧忡为国痛断肠。剑南歌接秋风吟，一例氤氲入诗囊。

记住这古纤道吧，它曾经听惯了湖上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碧水那边是鲁镇，思是纤云心似波。

哦，这便是鲁镇了，它是鲁迅小说中塑造的精神家园。

在《故乡》里，在《阿Q正传》《狂人日记》《孔乙己》和《社戏》里，我早就来过的地方。

茴字的几种写法，确实要弄清楚的。

赵庄的社戏是要在乌篷船上看的。

走过赵太爷的家，走过小尼姑的土谷庵……

“儿子打老子”，阿Q在心里骂道。钱太爷儿子“假洋鬼子”又举起了鞭子……

其实，鲁迅的故居并不在柯岩，而是在越城区。鲁迅母亲的家也不在这里，而是在绍兴东北曹娥江边的安桥头。这个“鲁镇”，只是一处“文旅产业项目”。
可是，这又何妨？钱太爷家的假洋鬼子，连头上的辫子都是假的呢！“我手持钢鞭将你打……”阿Q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来。

那天在鲁镇吃了顿饭，绍兴味儿，我不知道饭是不是祥林嫂做的。

饭后大家上了会稽山。这里有一处规模宏大的现代佛教建筑“兜率天宫”。
兜率是梵文音译（《汉语大词典》上说又译作“兜术”），读音和我前几天夸邻家俩孩子“都帅”一样。佛经里说，天有4界，每界9层，共36层，比地狱的层数多一倍。在最高的那个天界，叫“欲界”，9层欲界中有一层叫兜率，在这层天宫里，人们的欲望都可以得到满足，意译就是“知足”、“知足长乐”和意思。

是啊，知足长乐，人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就拿这次短途旅游来说，为激活受疫情影响的旅游业，由政府补贴，我们每个人只需付费180元，加上80元自费项目（即朝觐兜率天宫），总共才260元。而放在平日里，仅小中吧车、五星级酒店这两项，恐怕260元也远远不够。就拿酒店那超丰盛的早餐来说吧，没五六十元，恐怕是拿不下来的。
知足长乐，兜率兜率吧！

站在兜率天宫最高处的平台上，极目远眺，天高云淡，万类霜天竞自由，可我们还是有些欲望没有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