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如果拔牙不算手术的话，那么这次胆息肉摘除术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手术。胆息肉长了有十年之久，早有了心理准备，手术也不算是突兀。</p><p> 所谓谋定而后动，找专家定手术，定护工，同事们也热心的给我介绍了不少经验，林林总总准备了不少住院用上用不上的东西，然后就光荣的住院了，也不太紧张，微创是小手术，我又找了业界著名的专家，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样子。</p><p> 一屋里三张床，我住中间，左边是姑嫂俩，小姑子乳腺发炎做引流，右边是两位蒙古族老乡，大姐糖尿病并发症，腿上做引流，好好坏坏的住了一个月了，大哥耳朵背也不懂汉语，他俩说话就跟吵架一样，大姐心态很好，爱吃肉，不怎么忌口，所以腿上伤口总是不好。</p><p> 我周一住院，手术定了周四，心情也比较放松，在做术前各种检查，病友们也热情给我讲解各种名词，什么引流管，尿管，灌肠，备皮，术后排气，换药等等，直接暴击我脆弱的小心脏，感觉哪一个都是此生过不去的坎儿。病友之间的情谊特别像过去在牢房里的狱友，谁去做手术或换药回来大家都会关心的问候，像极了关心被拷问回来的狱友，这个比喻是很无语，但在心理上很是贴切。</p><p> 我性格内向，从小喜欢观察人，虽在病中也不例外，吐槽一下我印象深刻的三个人吧。</p><p> 第一个是我手术的麻醉师，麻醉师收礼是业内公开的事，我也准备了红包以备不时之需。手术前一天麻醉师找我了解情况，我看到他的脸心想完了，他看着很年轻，长了一张比女人都精致的脸，南方口音，语气亲和，态度温柔。典型的TVB奶油小生的形象，而且是阴狠反派形象，他说什么我没太听进去，心里就是一直想着一定要给他钱防止他嫉恨我。给钱的过程很是尴尬一言难尽，走廊里全是人，没什么机会，而且我觉得他看出我的企图想戏弄我，如猫捉老鼠一般惬意，一直在温柔的大声问我，你有什么事，引得众人齐齐看我的笑话。最后他倒是没有要，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用担心手术中间醒来了。</p><p> 第二个就是我请的护工，医院的护工是外包的，我也没有机会去见见护工本人，心想也就一两天，凑乎一下好了。约好8点，8点半她才到说是堵车，我看了看她的脸心里又凉了半截，此人面黑如锅底，眼睛亚赛铜铃，布满红血丝，牛舔鼻子蛤蟆嘴，一口黄板牙，五短身材，身板壮实，男女莫辩，倒是梳了一个马尾，开口一把烟嗓，看得我心里惊疑不定，这确定是个女护工？再三确定后，胆战心惊的叫了她大姐，想着她这么像梁山好汉必很仗义。事后证明，我的眼光确实有问题，她长得那么现实的一个人居然是个理想主义者，她看我面善，说话带笑，心里认为我是傻白甜，花钱雇她来当祖宗。术后两小时医生不让睡，她不管，惊吓得我12个小时没睡，因为要一直输液，她基本也不看输液瓶，我得一直叫她来看液体完了没有，晚上她8点就要睡觉毫无护工的自觉性，先是想拉我去给她扫码租个陪护的床，我看见她就心里生厌，假装没听懂，她自己出去拖回来一个躺椅，又随手从不知道哪个屋里顺了个被罩盖在身上，瞬间睡着，呼噜山响，那个躺椅应该是坏的，吱吱格格的在响，她翻身的时候更是响得惊天动地，那天屋里三个病人，两个陪床的都没睡好，我自觉雇人不良对不起大家，晚上只有自己挣扎的起夜上卫生间，如果叫她起来扶我又是一番事端。第二天早上她精神抖擞的起来，觉得这个活儿接的甚是满意，必须给我这个傻白甜些许甜头继续给我当祖宗拿钱。就信心满满的给我讲她那些光荣历史觉得能镇住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二傻子，什么她服务的病人要去世了她先知先觉跑了，什么谁谁有多么胖磕一下人没了，什么谁得了什么病年纪轻轻就死了，我看了看她那快凑到我眼前的丑脸觉得她脑回路真是清奇啊，你护理的病人都死了还要跟现任雇主显摆，我要是想死干嘛雇你?于是我明确表示今天液体输完她就可以走了，按小时给她钱。她也是混江湖的很是光棍，表示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话锋一转就开始说她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把她家里情况说得凄凄惨惨，又伸出腿给我看说是里面有钢板，过几天她也要去医院开刀取出来。我心下更是厌恶，对自己运气不好这件事有了更深的认识，怎么什么人都能遇到。她看我呆呆的也不上道，遂又生一计，跟我说中午想出去吃饭，下午我输液前她就回来，我是按小时付费，意思是她又白占我两小时费用呗。我也是醉了，她是把这个世界想像得有多么美好，哪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让她这样算计，我也不想再跟她磨叽当下算了账请这个奶奶走人。</p><p> 最后想说说我的管床医生，急脾气，说话快，有些旗县口音，人很好工作也负责，就是疫情期间一直戴口罩，如果在外面遇到我是肯定认不出他的，有些愧疚。突然想到那个来找我的麻醉师为什么不戴口罩，他肯定是有问题。再说回我的管床医生，我印象深是因为他有一次说我，你看看你这个眉头皱的，他每看到我我的眉头都是皱的，我愣住了，总是一个人要操心所有的事，尤其是手术这种事，自然是忧心忡忡，求全责备。他又开导我半天，说知道越多越害怕，心宽最重要。平常都是我开导别人，总觉得自己心态还好，其实别人看起来，我也是很焦虑的样子。知人易，知己难啊，又想到术前签字，管床医生给我介绍手术风险，看到我皱着眉头问来问去，他突然说，看你今天晚上就要失眠，我给你开个安眠药吧。我平时睡眠还好，就说不用了。他有些急头白脸的说，你要是睡不好，明天血压高就做不成手术了，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是有些焦虑的。</p><p> 做了手术后，时间变慢了，没有什么事是好着急的，整个人也很放松。我三天没洗脸，头发随便扎一下，左手一个暖水袋、右手一个热盐袋都捂在肚子上，在医院走廊里溜达，一会儿走成螃蟹，一会儿走得像鹌鹑，没人理会，因为我是病人，病人怎么行动都没什么好奇怪的，没人在乎我的形象，也没人在乎我怪异的行为，我的心情和身体一样放松。是时候休个大假，在时间的缝隙里偷个懒吧。想着我一觉睡过去听到护士说，你醒醒，手术做完了。人生的烦恼要是如手术一样，一觉醒来就消失了该有多好。不管怎样，我现在已出院回家，记录下自己心情，看着窗外正午的阳光，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时候。</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