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集市

邓立强

<p>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梦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p><p> ——张可久《人月圆•山中书事》</p> <p>  农历7月16日是龙湖镇一年一度的集市。以往摊子都摆在正街上,正街较窄,遮阳伞一撑,就显得拥挤不堪了。今年摊位沿新建的龙湖小学两边排开,因为路宽敞,就显得有序得多。可我还是怀念儿时那种拥挤热闹的集市,讨价还价,嘈杂争吵。又或许我是怀念儿时对集市的期待,不光是可以买到好吃的,还有表兄弟表姊妹们会来做客,难得一起玩耍。</p><p> 喜欢最真实的那种烟火气,走得越远越久,就越容易回忆逝去的时光。有人说,社会一直向前,旧的事物总会被新的事物所替代,道理人人都懂,可有些情感终究难以割舍。</p><p><br></p> <p>   偶遇两位从县城到龙湖老家赶集的美女同学,她俩也是我在集市上仅遇到的两位同学。物资丰富了,人们赶集的念头便也淡了许多。</p><p> 爸爸前几天就打电话要我去趟龙湖,说是有几位朋友会来,让我去陪下客人。随着年岁越老,他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也就比年轻人更加珍惜友情。来前没跟他说,只是在集市上碰到他陪老洪买农具,我们打了下招呼就各走各的,他陪朋友,我拍照。他好象确定我一定会来一样,脸上流露出一种自信,而我也为增加了他的自信倍感安慰。</p> <p>  秋天的阳光很好,晴朗而不热烈。两边摊子上,有各种各样的物件,衣服,水果,烧烤,农具……以旁观者的身份,我分享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分享着他们因蝇头小利的得失而带来的欢笑与沮丧。我欣赏这一切,因为我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分子,喜欢在平平凡凡中度过每一天。</p> <p>  两位老人面前几个箩盖无人问津,老奶奶显得有些焦灼,老爷爷始终沉默不语。这些箩盖值不了几个钱,可是晒箩卜干薯粉丝等都大有用处。为了到集市卖两个钱,两位老人估计赶了个早,走了一段长长的路。</p><p>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得上他们,只是买了一个箩盖放在车上,让老人脸上暂时露出了一点笑容。</p> <p>  新建的龙湖卫生院,气势颇大,希望优越的工作环境能够多留住些优秀的医生,医疗和教育对农村人来说太重要了,如果可以得到良好的治疗接受良好的教育,即便穷些辛苦些,谁也不会愿意漂泊在外,远走他乡。去年父亲的病能得以及时治疗,非常感谢龙湖卫生院的医生们的责任心。当时父亲倔强,不愿配合检查,是章求发等医生耐心引导,才及时发现病情并得到及时治疗。医者仁心,令我由衷钦佩,深表谢意!</p><p> 龙湖村办公楼是由以前的龙湖电影院改建而成,办公楼整洁干净,红旗飘飘。以前的电影院留给我们这代人太多快乐的记忆,对我而言,最初的青春与电影院有着无法割舍的情结。那时,我最好的朋友是放映员,我十四岁,他十八岁,我们经常在他放映室兼休息室玩,我以掌握第一手电影资料而觉得特有面子特自豪。人生第一场酒醉便是十四岁,我俩喝了一瓶白酒,我醉得人事不知,把他吓得半死。青春时期总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大发感慨,如今却是打落牙齿和血吞。</p><p> 经年之后,我的朋友,你过得还好吗?</p><p><br></p><p><br></p><p><br></p> <p>  几十年过去了,国水叔还是那么年轻矫健,还是我儿时记得的模样。</p> <p> 小学已于去年国庆节迁至新校址,封闭的大门口较为阴凉,坐着些老人,卖些笤帚,聊些家常。这是我们的母校,从一笔一划开始,从一个一个数字开始,从这里,走出了很多优秀的人才。要感谢老师们,徐卓然校长,李才珍老师,刘秀芳老师,黎小英老师……徐校长总喜欢布置数学计算题,小时嫌枯躁,现在才知简单的事重复做就不简单了;李老师上课时,小师妹会跟在后面,手里的油条馋得我直流口水;刘秀芳老师是上海女知青,扎了两个长辫子,温文尔雅;黎小英老师最好玩,有次上课我老打嗝,她突然猛地叫我一声,我一惊一吓,嗝居然就停了。现在每当打嗝止不住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黎老师来。</p> <p>  天空蔚蓝,蓝得纯粹,只有农村,才会有这般干净的天空吧。龙湖基督教堂庄严肃穆,一面红旗,迎风飘扬。</p> <p>  由小学经教堂,再走上这条长长的石阶,就到了龙湖中学。刚开学,同学们大都在上课,校园里静悄悄的。校园比我们当年宽敞明净得多。进校门左手的侧所我印象很深,当时班主任易志昌带同学们挑砖建侧所,挑砖的数量有人记数,我看到有同学造假,心中不服,就向易老师反映,易老师说,一个人做事要尽心尽力,投机取巧也好,认真踏实也罢,老师其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做好自己最好。几十年过去了,这些话易老师本人未必记得,我却是经常想起。</p><p> 初中最喜欢的课程是语文,一来受校长张之楷的影响,常在《少年文艺》和《儿童文学》上看到他写的文章,心中很是仰慕。二来受语文老师彭老师和邱野南老师的影响,初一语文老师彭老师那时还是个大姑娘,我是语文课代表,常要帮老师收集语文作业并帮助修改,去老师寝室的机会就比较多。彭老师是单身寝室,屋内有一股芳香,当她低头辅导我时,头发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为了得到她更多辅导,我学习语文的动力更足了。初二初三语文老师邱野南是个激情四射的才子,他朗诵的诗文最能触及到学生的内心。还记得他有次朗诵崔灏的《登黄鹤楼》,当读到“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时,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情绪激动,无法自已。只是之后贪玩,沒在文学的道路上更进一步,实在感到缺憾。但对文字从骨子里的热爱,是半点也没有消减的。</p> <p>  小时候的老朋友蔡云飞老师,依旧帅气逼人。</p> <p> 新建的学生公寓</p> <p> 干净整洁的学生食堂</p> <p> 宽敞的运动场和课间休息的学生们</p> <p>  我们读书时的小校门已经封掉了,除了石阶那的正门,顺老师宿舍下坡,还有条水泥路,往前到老哨所和敬老院,往右沿学校围墙蜿蜒而上,可到我们读书时走的小路了。</p> <p>  中学后面那座小山,是当年同学们课后去得最多的地方。校园有个门通往小山,才十几步的距离。山上长有小树,可以坐在树荫下看书或聊天。春天到了,山上便盛开各种颜色的花,杜鹃花最多。那些说不出名字的小树会结出各种可以食用的野果子,记忆最深的是南风子,紫色,细小,酸甜,吃后满嘴的黑。山顶上有两块大岩石,爬上大岩石可以俯瞰小半个龙湖,山腰有条环山小路,直达一队桥边,那时觉得山很高路很远,现在看起来象个弹丸之地,。</p><p> 为了校园安全,现在通往小山的门被封了,上山的路也湮没在荒草荆棘之中无法行走,这个弹丸之地再难涉足,当初的童趣也再难找寻。站在山边欣赏着美丽的校园,蓦然生出考教师资格证的念头来,假以时日,回归家乡,能否来学校做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呢?喜欢校园,喜欢学生,喜欢读书打球,喜欢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这一方小天地。</p> <p>  经镇政府到街上的小路上长满了草,估计很久没有人走了。</p> <p>  往左边小路可以到家里的老房子,以前满是泥泞,现在都是水泥路了。五队两个黄泥筑的仓库还剩一只,另一只多年前就坍塌了。小时候帮助父母晒谷,就在黄泥仓库边,更小时候的记忆,是年关时父亲去仓库分工分,一年劳作,换来那几天置办年货的快乐。</p><p> 那条路是我们去中学的必经之路,也是五队农民去石背农田的必经之路,那时没有路灯,放晚自习回来都是高一脚低一脚很艰难。但是少年的快乐总是多过艰难,放学回家,与小伙伴们打打闹闹,天真烂漫,偶尔还聊些心里的小秘密,哪晓得成人世界里真正的困难?</p> <p>  没有保留老宅的像片令我颇为懊恼,没有了像片为依托,关于老宅的种种种回忆象是虚无的,虽然很多事情还记得,很多人的模样还记得,但总不是那般清晰了。</p><p> 有人在老宅逝去,有人在老宅新生,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亲人。走了的人依然聚在一起,高山流水,静听风吹。活着的人,辛勤劳作,各奔前程。</p><p> 回忆至此,爷爷、奶奶、大伯、叔叔等人的影子在脑海里晃动,许许多多的生活小细节也涌了上来。以为很多事情已经忘却,没曾想它们一直蛰伏在内心深处,几十年过去却恍如昨日。</p> <p>  从老宅上坡是粮站,粮站面积很大,是我们小时候玩战争游戏的极佳场所,在儿时的游戏里我总是充当参谋长的角色,善于佯攻,善于穿插,善于迂回。粮站也曾经是最威严的地方,秋收了,农民早早用板车推着晒干的稻谷来粮站排队。粮站工作人员用长长的铁锨扎入麻袋,再用手抓上一大把,用嘴咬上几口,农民们一边上烟一边紧张地等待他们的判决,如果运气好,人面熟,好,成,下一个,顿时欢天喜地。但大多时候运气并没那么好,重晒,重新排队,或者用风车扇过再重新排队,你除了温柔地恳求还不能生气动怒,一家老小的吃穿都在这呢。</p> <p>  印象中,龙湖镇吃居民粮的人基本聚居在粮站这边。在一口水井旁边,遇见一位屋前独坐的老人。老人今年八十一岁了,热情而健谈。她说几个孩子媳妇都很孝顺,但她喜欢乡村的幽静,偶尔回来一个人住上几晚,明天女儿又会陪她外出旅游,感觉生活很开心。她告诉我这里以前有十二户人家,其中十一户是吃居民粮,在合作社工作。那栋居中塌了的房子,便是以前他们聚会的主要场所,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p><p> 记得有个傍晚,父亲带着我们几兄弟在田里割禾,汗流颊背,几个粮站吃居民粮的人已经吃过晚饭,沿桥出来散步,一路说说笑笑。父亲便说,你们要认真读书,考上学校,扔掉锄头,吃上居民粮,便也可以象他们一样,吃过晚饭去散步了。当时夕阳西坠,晚霞满天,父亲的话,言犹在耳。只是父亲当时定的目标太低了,导致我吃上居民粮后就一直安于现状,不思上进。现在人们饭后散步已经成为一件极普通的事了,我的目标还是停留在能在晚饭后散散步,看周围人来人往,看晚霞映满苍穹。</p><p> </p> <p>  一队到大桥边的条条小路都曾走过。一个人在正午的阳光下行走,并不觉十分炎热。小路幽静,偶尔有户家传来收音机里京剧的唱腔。路上开着一簇一簇说不出名字的花,各自在风中绽放着美丽。桥上收割机经过,桥对面是一马平川黄澄澄的稻田,稻田的尽头是南山。</p> <p>  与南山遥相对望的,是爸爸和堂兄经营的果园,果园内四季瓜果,鸡鸭鱼鹅,一应俱全。这些年买的书多了,家里没地方放,也拿了些寄存在山上,想等退休后,坐在山上,就着酒,吹着风,听着雨,慢慢品读。</p><p><br></p> <p>  回到新建的小学边,赶集的人大都已回家吃午饭,摊主也在慢慢收拾货物,街上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安静。</p><p> 小桥依旧沉默,只有河水日夜流淌,从未停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