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传奇

王新华

前排左二带大檐帽者为作者的父亲。

攻打土围子

父亲33年参加红军，身经百战，所以经历的奇闻异事也就多。但他从不给我们讲他的那些经历和故事。只有他的战友到家里看望他，他们之间才会拉起过去的往事。我们也就在这时才能听到点只言片语。了解一点父亲过去的战斗生活。

1933年红军来到父亲的家乡四川阆中，年轻人都踊跃报名参加红军。父亲也毅然参加了红军，从此开始了他战斗和革命的生涯。父亲被分配到红四方面军第30军88师265团当宣传员。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李先念是他们的军政委。而265团的外号就叫《夜老虎团》，善于夜战，名冠川北。国民党兵听到夜老虎团的威名，就会闻风丧胆望风而逃。有一次父亲 部队攻打一个土围子，所谓土围子就是用土石围成一圈四周都有枪眼，可以向四周打枪，土围子与碉堡的差别是土围子比碉堡大，里边可以容纳十几个甚至更多的人，可同时向外打枪。土围子没有上盖，从顶部可以仍进手榴弹。但土围子四周都是开阔地，要想靠近土围子是非常困难的。如果强功损失会很大。正在大家无计可施时，

为难之际，一个红军战士押着一个刚俘虏的国民党兵过来，并带了一缴获的掷弹筒。红军那时没有炮兵也都不会打炮，就让这俘虏向土围子开炮。俘虏随便开了几炮，炮弹不是落在土围子前方就是落在土围子后方。父亲问俘虏为什么不打土围子，俘虏说他从不伤人，就是对红军也是这样，只开炮不伤人。父亲拿枪对着俘虏说：再开炮打不中土围子，就枪毙了你。只见俘虏面向土围子跪下，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可能是对不起了之类的话。然后站起来，用手比划几下重新调整了火炮，将炮弹由炮口装入，轰的一声，炮弹在土围子中心爆炸。土围子中的国 民党兵什么命运，可想而知。

朱德遇险。

有一次爸爸和战友聊起了朱德遇险的事，小时候我们的课文里有朱德的扁担的课文，对课文的内容耳熟能详。但对朱德的遇险却从未听说过。也许爸爸与朱德同为四川人所以朱德的事知道的就多些。爸爸对战友说有一次朱德赶着大车从大山里出来，车上拉着朱德的第一任夫人，路上国民党兵盘查很严，有一国民党兵指着朱德问夫人，这是谁，为了掩护朱德，夫人从容的说这是车夫，我才是你们要抓的人，我是朱德的老婆。于是敌人抓走了朱德夫人，放走了朱德，为了掩护朱德，朱德夫人用牺牲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朱德。这段历史我从没听说过，现在也无从考证。不管其真实性如何，朱德夫人为革命事业的这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永远值得我们怀念。

长征

69年我在空军高炮六师18团修理所当兵。70年冬沈阳军区空军举行野营拉练，有一天我们来到法库县的一个57干校，部队在干校宿营，干校的女同志为我们脚打泡的同志烫脚，挑血泡鱼水之情溢于言表。晚上干校的人员还专为部队举行了欢迎晚会，其中干校里一个老红军给我们讲了他长征的故事，他说他们三过草地二爬雪山，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原来在张国焘的错误路线影响下红四方面军比红一方面军多走了二次草地，多爬了一次雪山。这位老同志原来和父亲同在红四方面军，是他让我知道了红四方面军长征的这段历史。让我肃然起敬。

长征途中打土豪

大家都知道长征中红军吃皮带，吃树皮草根的故事。但也有打土豪的时候。有一次部队来到一个县城，进了县城红军就发动群众打土豪，将土豪的家产都分给了穷苦百姓，粮食留做军用以便长征途中补给。这时发现土豪有一仓库，里边装满了火腿。红军好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了，更不用说肉了。几顿火腿肉下来，没人再想吃火腿了，甚至闻到火腿味就躲的远远的，部队马上要出发了，总部要求每个人背两个火腿，可见土豪的火腿之多。可大家都不想背，不想再聞火腿味。最后在领导的动员下大家都背上了火腿。在长征路上火腿发挥了巨大作用。

悲壮的里程

三五年红四方面军到达陕北，结束了这段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开始了新的征程 。 三六年红军两万多人组成西路军，为打通河西走廊，从苏联进口大批枪炮和子弹等武器，于马步芳的骑兵作战，父亲也在其中，那是一段悲壮的里程 。在我上初中时有一次我的历史老师李乃斌交给我一本书，我看到书名叫《悲壮的里程》，让我将这本书交给我父亲看。一开始我不明白其意。后来问过父亲才知道父亲也是西路军的一员。《悲壮的里程》就是描写红军的这段历史。作者就是红四方面军30军军长程世才。不知老师怎么知道我的父亲也在这悲壮的里程之中。父亲看完后我又细看了一遍，才了解西路军这段悲壮的历史。书中程世才军长和马步芳匪军正面交锋不下百次，可见战争的残酷。军长都要拿枪于敌战斗。由于河西走廊大部分在回民地区，红军没有群众基础，没有根据地。受伤红军得不到救治而牺牲。红军虽然消灭马步芳匪军二万五千多人，自己也损失大部。程世才军长带领这部分红军一直打到新疆。新疆当时是盛世才的部队，他虽然身为国民党，但当时还是同情红军北上抗日，虽然后来站在国民党一边杀害共产党。但那是后来的历史了。盛世才派卡车将红军接入军营，后来返回延安。

一胜二

抗日战争时期，父亲有一次遇见两个鬼子，只见二个鬼子一左一右分列在父亲两边，并拿枪对着父亲。父亲正考虑先打哪个鬼子时，一边的鬼子先开枪了，子弹擦着父亲的胸膛把对面的鬼子打死了。父亲又迅速开枪打死了另个鬼子。这就叫老天有眼让父亲以一胜二战胜日本狗强盗。后来父亲带我们游泳时我注意到父亲胸前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据妈妈说当时父亲背的一个皮文件包也被打断。

父亲的骑马照

1973年，我在重庆后勤高级专科学校当教员。春节放假，受妈妈委托让我到四川老家看看，当时父亲病重，我离老家又近，回老家看望亲属自然非我莫属。回老家后知道父亲曾寄回老家一张骑马的照片。但我一直没看见这张照片。后来有了网络，我在网上查到1940年八路军序列表中有父亲的名字，他当时在八路军留守兵团的骑兵团里当参谋长。这才有了骑马的照片。八路军留守兵团相当于御林军，执行的是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任务。可惜到现在我也没见到这张照片。

八路军骑兵

解放战争开始

一九四六年父亲在八路军129师，李先念，王震六万八路军被国民党三十万大军包围。解放战争从此开始。那时中央天天给部队发电报，鼓舞士气。某某地方取得胜利于你们牵制敌人分不开的。这样的电报天天有。情况十分危急，有个别革命意志薄弱者企图自己跑出包围圈，但都被国民党抓住杀害。王震对我父亲说可以分头突围。问父亲走不走，父亲说从红军到八路军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死也不离开部队。王震说好，那你到警卫大队当大队长，父亲去了警卫大队。他们一路突围打到延安。到延安后主席表扬了他们，并和朱总司令一起请排以上干部吃饭 。

夜半惊雷

有次夜间追击敌人，战斗结束后父亲才发现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警卫员都不见了，那时打起仗来不顾一切。

有次父亲部队夜间宿营在山顶一个破庙里，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大作。突然响起达 达 达的机枪声，几个听见枪响的战士跳起准备战斗，只见多名战士被打倒。机枪在无人操作下自己在那跳动扫射 。原来是机枪老旧，枪机，保险松动，经打雷振动机枪自动发射。那个年代为革命流血牺牲什么样的经历都可能发生。

为革命眼睛受伤

1947年父亲带领东海一团打威海，突然一发炮弹在父亲身边爆炸，炮弹皮正打在父亲眼睛上，那时部队药品缺乏，部队就安排了一个卫生员专门照顾父亲，没有消炎药怕感染，就每一个小时用温盐水冲洗眼睛，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一直冲洗了一个月才好，但从此父亲的这只眼再也看不见 了。这个卫生员后来在海军四0一医院当主任，是他告诉我这段历史。他还说当时缺药，有很 多现在看来都可救治的伤员，当时就是眼看着流血流死了，革命胜利来之不易。

战友情

小时候爸爸妈妈领着我们到他战友家玩，看的出他们之间感情是非常深厚的。有次到彭玉龙叔叔家玩。一进他家的门，他就能叫出我们兄弟的名字，并开玩笑的要我弟弟到他家里住，看的出彭叔叔特别喜欢孩子。他虽然满脸的络腮胡子，但却和蔼可亲。他和父亲同为长山要塞副司令，父亲还兼参谋长。他们都是从长山要塞到青岛的，父亲到青岛是到北海舰队岸防兵司令部当司令员。而彭叔叔由于受伤身体不好而离休到青岛。妈妈告诉我们彭叔叔是全国战斗英雄，在孟良崮战役中彭叔叔身负重伤确仍在指挥战斗。红日电影中的团长刘胜原型即是彭叔叔，只是电影中的团长刘胜牺牲了，而实际中的彭叔叔没死，而是打的肠子都流出，后来接了段羊肠子 才活了下来，因此没有了生育能力。所以才会有要我的大弟弟的这一出，可能是当时没找到奶妈的缘故吧，弟弟就没送出。我和哥哥是双胞胎，小 时也由妈妈和奶妈养大。那时候为了战友将来能有人照顾，能够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出，可见战友情有多重。后来彭叔叔要了个女孩成就了他的愿望。

妈妈，奶妈和我们双胞胎。左为妈妈右为奶妈，听说奶妈随爱人到东海舰队，其爱人后来为东海舰队参谋长。

独臂马校长

文革时期我们兄弟不参加武斗，却和同学学会了钓鱼，我们每天晚上到太平角钓鱼，几乎每晚都能钓到大鲈鱼，大的有7、8斤，小的也有3、4斤。有次妈妈把我们钓的大鱼刮好鱼鳞，洗好肚子然后交给我 并告诉我地址，让我给马校长送去。我问妈妈以前给其它叔叔都是整条鱼送过去，为啥这次都刮好，洗好送过去，妈妈说马叔叔和敌人战斗时他们同时开枪，他虽然打中敌人，但敌人射来的子弹也打中他的胳膊，所以一个胳膊废了，只剩下一个胳膊。他家的阿姨也是一个胳膊，他们两个人只有两个胳膊。 切菜都要一个人按着菜，另个人切菜。那时的老革命有几个没有战伤。为革命哪个没有付出巨大牺牲。妈妈连他们切菜不方便都考虑到，可见他们的战友情深。

爸爸妈妈和我们兄弟姊妹

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

爸爸妈妈和兄弟

这是父亲病重最后的照片，我和大弟弟部队离家远，一个在空军，一个在陆军，其它兄弟姊妹在海军因此有机会回家看看。没有能最后和父亲一起照相是我最大的遗憾。

1971年，父亲病重，我们兄弟姊妹从各自部队赶回，这才有了这张兄弟姊妹团圆照。

　　今年是父亲去世44周年，9月17日父亲的忌日。写此文悼念 爸爸和他的战友。他们都安息在这革命烈士纪念馆，让我们永远怀念他们，继承他们的革命事业。

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