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白露,白露</p><p>尹建国</p><p>我的房前是一个院子。春天的时候种了一些油菜、菠菜、南瓜、冬瓜等。一个夏天过去了,藤曼爬满了院墙,地空出了一片。立秋那天,我询问左邻,这个季节还适宜种啥?得到的答复是:白露前后适宜种葱。邻居口中的白露当然是指的节气,我差点给以忽略。</p><p>白露,是二十四节气中最诗意的一个节气。知道它,还是从诗经中得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最初读它时,我误以为白露是一位“在水一方”衣袂飘飘的女子的名字。要不是老师及时解释,势必贻笑大方来。</p><p>再后来,我便知了,“白露”在先,节气在后。也许是古人感觉“白露为霜”很唯美,很动人,才被安插在节气之中,为的是让二十时节气更诗情画意吧。</p><p>“秋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白露就像一道清凉的篱笆,把夏天和秋天彻底分开。从此再不必眷恋春之香艳,夏之火热。有人说,春天是夏天的故乡,夏天是秋天的故乡,而白露便是宛在秋天里一个曼妙的女子,她在思念她的家人,她的情郎,她的故乡。</p><p>“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听吧,看吧,那露凝而白的景色,就像一滴滴在晨雾散尽后的眼泪,点滴到天明。那像霜一样洁白,像梦一样虚幻,像宝石一样晶莹的朝露,清雅中透着凝神的凄美,高洁中散发着五彩的光华,你说,怎能不让人心醉神迷呢。</p><p>说露有五色,那是有依据的。《本草纲目》记载:“汉武帝时,有吉云国,出吉草,食之不死。日照之,露皆五色,东方朔得玄、青、黄三色露,各盛五盒献于帝。”据说,白露,是秋天得颜色。这话一点不假,仔细想来,不无道理。露在哪里凝结,便会透射出哪里得色彩来。比如,露水凝结在枯叶之上,便呈棕褐,露水凝结在枫叶之上,便呈火红,露水凝结在稻谷之上,便呈绿黄。其实,露之所以呈现各种色彩,正因为,露本无色。正因露本无色,才被古人奉若圣水。有道是:“秋荷一滴露,清夜坠玄天。”</p><p>其实,对于白露的认知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感悟的。小时候,我对于露水是不喜的,甚至有点厌恶。</p><p>思绪回到那个小小的村庄,那片苍苍的田野,那缕袅袅上升的炊烟上,有关白露的记忆扑面而来。</p><p>老家苏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每到白露仲秋,露白而凝,正是秋收、秋种的秋忙时节。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天、每天的早晨,每天、每天的黄昏,父母下地回来的时候,裤腿和衣角都是被露水打的呱呱湿。即便这样,父母也来不及喘息一下,便一头扎进灶台生火做饭,被露水打湿的衣裤在柴火的烘烤下慢慢捂干。</p><p>那时,我最不喜的当数早晨和傍晚。但是,父母却乐此不疲。他们习惯了起早贪晚,按照他们的说法,必须抢在白露前后把麦子播种下去,把包谷颗粒归仓。露水越大,说明地气越重。如果说,把大地比作母体,播种下的小麦便是胚胎,那么白露自然就成了羊水。小麦在羊水的呵护滋润之下,用力地吮吸着来自大地的营养。</p><p>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父母已经老去。在一个秋天的早晨,我曾站老家的土地之上,望着一片片绿油油的小麦,蓦然发现,那尖尖的叶子之上,都顶着一个个亮晶晶的水滴,水滴在晨光的映射之下,发出炫目的光来。那光,既柔和又耀眼。蹲下来,如果用心听,你会听到露珠滑落时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呢。待到日上三竿,露珠在你不注意时,瞬间化为一股清气,变得无影无踪。别看露珠仅仅停留了一夜,它却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生,这一生不为别的,为的只是滋润大地上的万事万物。</p><p>“露珠虽小,它可折射太阳的光辉。”这句话谁说的,我倒记不清了。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也许就是父亲手里的那粒麦子。可惜的是,我这粒行走的麦子,离开故乡已经太久了。</p><p>故乡一别,三十多个年头。白露时节,走在铺满露珠的小路上,脚步变得越来越轻盈,不慌不忙,任由露水打湿裤脚和鞋子。看来,同样的一件事,于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年龄来说,喜与不喜自然大相径庭。</p><p>“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是曹操说的。他的儿子曹丕说:“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看来,爷俩的情感都寄托给了白露。我不是诗人,也不是词人,自然写不出这样的话来的。</p><p>白露那天的夜晚,我站在院子的中央,仰望星空,很想学着古人的样子,也拽上一两句歪诗来,但是,搜肠刮肚,最终还是没有哼出半个字来。满脑子里始终被杜工部的那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占领着……</p><p>2018年9月10日星期一</p><p>尹建国于沈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