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记一：开学第一天

教语文的冯稳秀

安顿好一切，从宿舍出来已经12点。秋日的太阳还是有些毒，把已经溢出来的不好意思伸手去抹的眼泪轻易地蒸发了。
一路沉默坐到车里，感觉车里空荡荡的，不过就是少了一个人啊。
孩子，今天是你开学的第一天。
开学前总是念叨，等你上初中了，家里就剩下爸爸和妈妈两个人了。
或许在更早之前，总是想：你长大，工作了，成家了，家里就剩爸爸和妈妈了。我们该如何安排两人的生活呢？去丽江写书吧！等你不忙时，就飞来看看我们。
殊不知，口口念念的“长大”，这么快就来了。

廷中的校园里满是家长、学生，拎着大包小包，我们的物料相比起来，显得很是单薄。我能察觉到你微微的紧张，于是挽着你一起走。开玩笑说：如此一比，感觉你不像亲生的似的！但还觉得，目前准备的一些，还可以应付眼前的一周。
从很小时，你就是个独立的孩子。三岁时独自在家过周末，八岁时自己背着书包去上学，暑假时也能给我们做蛋柿手擀面……我在想：你总会离开我们，这些能力迟早要获得。既然如此，那就早一些吧！正如你曾借用的书中一句话：子女于父母，像一把借来的琴弦，能弹多久便弹多久。
我想，这句话是对的，儿女的远行是迟早的事。
道理都懂，但抑不住担心。

开学前的那晚11点多，收到了班主任的分班电话。时钟滴滴答答，却了无睡意。直到一点，才浅浅睡去。早上六点醒来，谋划着报道的事。
八点多去了离石的家，看到你一切已收拾妥当，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整装待发。与父母的担忧、焦虑相比，孩子们心里筹划的都是远方啊！
稍作停顿便去了学校，一路上又叮嘱各种事宜。抵达山下，道路两旁满是车，你担心是不是迟了。找到教室坐定，便分头报道、领物品、找宿舍、开家长会。接下来，你便归入班级，开始崭新的初中生活。而我们，再次安顿好你的物品，准备离开。
校园里依旧踟躅许多家长，脸上满是不舍与担忧。我想，我也是这几百个家长中的一个，人群中寻找2010的班牌，在班牌的队伍里寻找你的身影。但情知，2020年关于你的第一次人生初选，算是尘埃落定。
回去吧！即便心有那么些疼。但这一次次的小离别，会是今后的人生常态。

置顶班级群，随时查看班主任发得信息。换上迷彩服的你们，寻找起来煞是费力。一张张图片一张张脸庞看过去，见到粉色的鞋子便一阵小欢喜。有时从背影的某个动作，感觉这便是我的孩子。我终于沦为母亲中的一个，收起与你相处时的严厉与挑剔，关注你的每一个侧影。
院子里停着你骑的自行车，客厅里横着初学不久的滑板，沙发上床上还有换下的衣服，书桌上有未吃完的零食。一切如旧，但家瞬间空了。以往的唠唠叨叨，争争吵吵，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消失了。
原来，你的长大，猝不及防地来了。

我猛然在想：二十三年前，我也像你这么大离开家时，家人是否也是否像我今天这样？
时间可真快啊！那个开学依旧历历在目。我的父亲把沉重箱子与装着被子的蛇皮袋捆在一起，扛上肩头，我背着书包跟在后面，在九月微凉的天气里，从山上走到山下。臃肿的班车从远处扭捏着过来，顶上绑着各式的木箱与蛇皮袋，跟车的人把箱子费力地搬上车顶，我们便挤在逼仄的车厢里。
车上大多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人们的汗水与烟屎味道充斥着整个车厢，但依旧阻挡不了我对远方的向往。窗外的景物在汽车颠簸中摇摇晃晃的后移，从熟悉到陌生。初中在距20公里之外的县城，一下班车，父亲便扛了木箱与铺盖赶往学校。
学校真是大呀！比我们原来的村小大多了。我在墙角看着来来往往的老师、学生、家长，心中充满着新奇。
此刻的你，大约如同往日的我；今日的我才懂那时的父亲，看着子女抑制不住的新奇，自己内心却惶惶不可终日。
但时至今日，越来越感激二十三年前父亲顶着巨大的压力，用一个农村男人卓越的胸怀与远见，做这样艰难的选择。求学的日子很苦，但所有的苦都会开出美丽的花来。我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也会坚定不移地告诉你这一点。

孩子，作为父母，都在用一生辛苦努力，为孩子提供更好的平台，以愿能看到更高远的风景。但前路坎坷，我们只能旁观叮嘱，祈盼祝愿，执路夜行者，总是你呀！
所以孩子，我尽量不去打扰你，正如我出差时你也不会打扰我一样。这种有别于他人的表面疏离，也许是我们的相处模式。我们都在努力为对方创造更好的学习、工作环境，以求心无旁骛地做好自己。

当你总是问“妈妈，你爱不爱我”时，我也总是说，爱有不同的诠释方式。但，父母必然是爱他们的孩子的，而读爱，却需要一生的时间。这个时间漫长，但我想：我们可以等，也等得及。
一周的军训时间，会很苦，很累。但我期待，一个不一样的你。


2020-9-6